战场之上,波澜壮阔。
两支景军骑兵快速奔袭,带起飞尘滚滚。
若从上空俯瞰而去,只见主战场上定州三军持续施压,景军步卒在车里木的指挥下苦苦支撑,虽说暂时还没有出现涣散的迹象,处于下风却是不争的事实,纵然景军骑兵强势出击依旧无法改变这一点。
柳江东、裴邃和刘隐三人严格遵守陆沉在战前定下的策略,没有被景军骑兵扰乱视线,他们继续强硬地进攻着景军的主阵地,仅仅是让宁远军和广陵军分出一部分刀盾兵和长枪兵保护侧翼,避免景军骑兵转变方向展开突袭。
蒲察亦知用骑兵冲击对方厚实的步卒大阵殊为不智,再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考虑过那三支齐军。
他站在望车上,略有些紧张地眺望着远方的局势。
两支景军骑兵的战略意图很明显,他们从南北两侧绕过主战场,凶横地冲向对方的中军阵地。
这样的攻击显然很难直接奏效。
帅旗之下,陆沉神情平静,沉稳下令。
在景军骑兵出动片刻后,两条军令迅速传到齐军主阵地的侧后方。
厉冰雪看向远处的帅旗,脑海中浮现昨日陆沉的叮嘱,随即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横提马槊,高声道:“飞羽军,随我杀敌!”
众将士轰然应诺。
人群之中,皇甫遇显得格外激动,脸颊上的伤疤显露出几分狰狞的杀气。
在厉冰雪的率领下,飞羽军近六千骑兵跃马扬鞭,朝南边快速驰来的景军迎上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侧,虎将叶继堂带着锐士营三千骑以及从飞羽军调来的两千骑兵,迎向另外一支景军骑兵。
将对将兵对兵,厮杀遽然爆发。
骑兵之间的战争或许没有步卒那般惨烈,但声势要胜出不少。
只见狼烟漫卷,刀枪并举,杀声震天,箭雨如蝗。
主战场上是两军步卒僵持对抗,南北两侧是骑兵们往来冲杀,至此仍旧呈现不相上下的局势。
“飞羽军、锐士营,这可都是陆沉压箱底的精锐。”
蒲察双眼微眯,语调意味深长。
从目前的态势来看,齐军已经将绝大多数力量投入到战场之中,陆沉身边只剩下不到一万步卒以及两三千名骑兵。
因为距离较远的缘故,蒲察看不清齐军主阵地上那些士卒的情况,但是他可以做出非常笃定的判断,除了负责保护陆沉的锐士营三千步卒,剩下的应该都是不足为惧的辅兵。
这个时候,两位气势剽悍的景军大将出现在蒲察身边。
一者名叫和速嘉,乃是原忠义军八位大祥隐之一,是蒲察极为信任和器重的心腹将领,追随蒲察来到南京路。
另一位名叫阿里班,乃效节军步卒大将之一,他和车里木一样,都是景帝这些年特地提拔起来的武勋贵族。
和速嘉顺着蒲察的视线望过去,低声道:“将军,时机应该成熟了吧?”
蒲察沉吟道:“不急,我想再等一等。这一战我们的目标是杀死陆沉,只要他一死,南齐定州防线就会不攻自破。眼下齐军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他们仍旧有条不紊。你们且看,对方的步军三线并进,彼此之间遥相呼应,阵型依旧保持得非常完整。这说明他们依然没有倾尽全力,无论出现什么意外都能及时应对。也就是说,陆沉到现在还在防备我军突施冷箭。”
和速嘉点头附和,但阿里班微微皱眉道:“就怕车里木将军抵挡不住齐军的进攻,一旦我军主阵地被攻破,后续很难扭转局势。”
“我相信他可以。”
蒲察神情坚毅,缓缓道:“眼下处于一个很微妙的境地,齐军可进可退,但我们必须要等到他们全力以赴,才能将他们扯入泥潭,然后再对陆沉发起致命一击。”
两位大将闻言沉默,他们当然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也知道为了达成目的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景军步卒阵地便是诱饵,只要陆沉按捺不住,将所有兵力投入进来,蒲察才能发出最后一击。
“再者,对方的骑兵还没有被颜盏和必兰带离战场,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等,也只能等,否则先乱的就是我军。”
蒲察说出这句话后,表情显得极其严肃。
血腥味已经弥漫这片大地,亦飘到蒲察的鼻中,他看着远处陷入苦战的己方将士,悄然攥紧了拳头,心里默念道:“击溃我军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难道你能视而不见?”
陆沉当然听不见蒲察的心声,但他可以判断出眼下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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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景军骑兵被厉冰雪和叶继堂领兵拦截,齐军后方安稳无忧,柳江东等人也都放下心来,进而全身心投入到正面决战之中。
“公爷,景军应该不止这些手段。”
霍真对于战局的判断同样很准确。
按照陆沉之前的分析,景军今日可战可不战,既然他们选择在营外迎战,而后续的过程中一直处于明显的劣势,那么蒲察必然有所凭仗,不会只有已经出现的两支骑兵。
陆沉淡然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蒲察现在就等着我将手里所有的力量一股脑砸上去,只要景军能够抗住这波攻势,接下来便是他反扑的时机。说到底,现在我和他就是在比拼耐心,看谁先忍不住掏出自己的底牌。眼下景军处于劣势,这看似是一个机会,却也会变成深不见底的陷阱。”
听到这番话,霍真不由得看向中军阵地上的将士们,尤其是前方由六千名锐卒组成的方阵。
他略显担忧地说道:“就怕蒲察不肯上当。”
“世上很多事都存在变数,而这便是很多人无可奈何的处境。相比当初在鹿吴山下的表现,蒲察这个人进步了不少,至少他今日拥有不弱于我的耐心,但是――”
陆沉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北面,微笑道:“他不会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霍真稍显不解,随即便听陆沉朗声道:“传令段作章,开始叩关!”
“遵令!”
传令官抱拳一礼,随即策马奔袭而去。
在如此喧嚣激烈的战场上,这一骑显得毫不起眼,他用最快的时间来到东北方向来安军的阵地,向段作章传达陆沉的军令。
段作章沉稳应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矗立的尧山关。
这座雄关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始终屹立不倒,成为挡在齐军前进路上的磐石。
随着段作章一声令下,来安军先锋将士在各种攻城器械的掩护下,不断逼近尧山关。
之前齐军的进攻并非无用功,至少他们拔掉了尧山关外围的防御体系,眼下他们面前的阻碍便只有高耸坚固的城墙。
兀颜拓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西南边的战场,若非蒲察事先反复叮嘱,还有来安军在外面虎视眈眈,说不定他就会带着一部分锐卒从关内杀出,直扑齐军主阵地的肋部。
“将军,敌人将要展开进攻!”
“本将是瞎子吗?慌个鸟!”
兀颜拓冷声训斥前来禀报的部属,迈步走到关楼之下,望着关外士气高昂的来安军,嘴角不禁勾起,冷笑道:“原来如此,陆沉不过如此。”
两个如此听得旁边的部属们满脸不解。
兀颜拓得意地说道:“你们这些蠢货,连这么简单的局势都看不明白。现在西南边两军主力陷入僵持,这个时候谁先乱了阵脚谁就会陷入败局。陆沉明显是拿我军主力没有办法,所以才打尧山关的主意。要是此关不保,蒲察将军哪里还能忍得住?我军必然军心动摇。可是陆沉也就这点能耐,他怎么不想想,区区一支来安军凭什么能对尧山关造成威胁?!”
众人恍然大悟,一时间马屁如潮。
兀颜拓从容道:“废话少说,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要是让关外区区一万多人登上城墙,老子要你们的命!”
众将轰然响应。
说话之间,来安军正式发起对尧山关的进攻。
这一次他们不再保留,在斑驳的城墙附近挥洒热血,奋勇攀登。
兀颜拓虽然言语之间对陆沉颇为不屑,但也不敢大意,好在关内兵力充沛,足以将整个东面的城墙守得严严实实,不给齐军半点机会。
尧山关的战斗很快就传到蒲察耳中,刚开始他和兀颜拓的看法类似,陆沉这样的举动近乎于强行挣扎。
来安军满打满算一万二千人,关内守军足有六千,这种兵力对比下,尧山关自然稳如大山。
然而主战场上,齐军依旧维持着有条不紊的状态,这不免让蒲察皱起了眉头。
唯一的好消息是,陆沉手里的骑兵已经被景军骑兵有意识地带离战场。
尘土飞扬之际,蒲察的心绪越来越急切,他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两支蓄势待发的精锐,再一次默念忍耐二字。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当蒲察手心里都是汗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等到那个合适的机会,却有数骑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仓惶说道:“启禀将军,尧山关局势危急,兀颜将军恳请您立刻决断!”
蒲察悚然一惊,浑身汗毛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