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亲爱的爸爸。”
“我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慈祥的爸爸。”
“他满口没有一颗牙,满头是白头发,他整天嘻嘻又哈哈,活像洋娃娃……”
一大清早,院子里响起了被邓丽筠唱红的《不老的爸爸》。
方燕正在跟院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做着广播体操,暑假期间,每天如此。
方言透过窗户,看着小妹领操做着第五套广播体操,情不自禁地做了几个扩胸运动。
然后转过头,视线落在桌上的稿纸。
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油墨未干。
格子纸的第一行,清晰地写着题目:
《那山那人那狗》。
想到了邮递员,想到了胡师傅父子,想到了胡师傅讲的战友故事,文思立刻如尿崩。
憋了这么久,终于是一泻千里,酣畅淋漓,想到了这部合适到不能再合适,但也是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
故事并不复杂,老邮递员在山间送了一辈子的信,腿脚在经年累月的劳累中落下了病,不得不提前退休,恰恰儿子高考落榜,回到家中,接任了自己的工作。
儿子上班第一天,老邮递员整理好邮包,派在山路上有经验的大黄狗“老二”陪着。
千叮咛万嘱咐,但仍然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跟儿子一起,再走最后一趟邮路。
有,也有电影。
方言只看过电影,刘晔、程好主演,也是他们演技最好、最有灵性的时候。
看上去,很像一部公路电影。
一条路线不变的山路,两代不相似的人,三天的漫长行程,以及一只忠诚的大黄狗。
即将退休的父亲带着第一天接班当乡邮员的儿子,走那条已经走了二十多年的邮路。
儿子对父亲的误解、叛逆、抱怨,以及冰冷的感情,在一路上的跋山涉水、短暂独处之后,渐渐地消除了。
以前是子不知父,但当真正地体验了一回邮路,儿子开始理解父亲。
在结尾处,儿子背着老父亲淌过河流,父子之间的所有隔阂,都随着流水而消逝不见。
整个故事发生在湘南省,准确说在湘西。
方言摸了摸下巴,正考虑着给古桦去一封信,帮忙安排他到湘西采风调研。
“哥!哥!”
屋外的音乐戛然而止,方燕踩着小碎步,飞奔到他的房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你啊你,着什么急。”
方言白了眼,余光瞥向昨天收到的信,里面是一封燕京大学话剧文艺汇演的邀请函。
举办时间,就在开学后的第二周周日。
也就是说,留给英答、白若雪、唐胜男等人排练《山楂树之恋》话剧的时间不多了。
方言觉得有必要见识见识她们的成果,毕竟自己只收了一分钱的改编费。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啊!
都是我的钱!得看看这钱花得值不值!
…………
燕京大学,未名湖畔。
“我妈不允许我25岁以前谈恋爱。”
“那我就等你到25岁。”
“那要是25岁还不行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白若雪扮演的“静秋”,和扮演“老三”的萧峰念着台词,四目对视。
英答、唐胜男等话剧队的成员,或坐着,或站着,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
忽然间,白若雪注意到方言从不远处向他们走来,不免意外道:“方老师!”
英答、唐胜男等人闻声望去,就见方言牵着方燕,大手牵小手,来到面前。
方言笑吟吟道:“我们来随便看看,你们继续,继续。”
“要不从头来一遍?”
英答又紧张又兴奋,“给您看看我们的演出,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多多指点。”
方言点了下头,眼瞅着众人平复心情,开始投入到表演中。
因为受制于经费有限,道具约等于没有,所有人几乎相当于无实物表演,越是如此,就越考验演技。
没有演技,就是一出闹剧,非但没有代入感,反而让人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唐胜男、英答等配角倒还好,戏份不多,没有那么明显的表演痕迹。
但白若雪和萧峰的戏份重,越演,表演的痕迹越重,就越能看出在硬演“静秋”和“老三”。
话剧从头到尾,演了大概一个半小时。
英答转过头,“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剧本没什么问题,你们的形象也挺合适,就是表演上有点瑕疵。”
方言把萧峰和白若雪喊来,先是让萧峰来演一個老三对静秋温柔而阳光的笑容。
只见他面部肌肉颤动,似硬挤出来的一丝笑容,犹如黄小明演霸道总裁时那般的油腻。
白若雪意识到问题所在,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被要求演一个静秋纠结矛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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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看着她一脸为难,喊停说:“你们自己觉着是什么问题?”
萧峰和白若雪互看一眼,白若雪直接道:“找不到感觉,演的像一个躯壳,没有灵魂。”
“那为什么会这么样呢?”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方老师,您讲的体验派、方法派、表现派、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我们认识不到位,学习不深入,没有掌握对方法……”
白若雪难为情地抿嘴,“缺少灵魂。”
“跟这些确实有关系,但关系并不大,你们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失去了‘本色’。”
方言道:“伱现在这副样子,就比你刚刚演出来的‘为难’要好,为什么不用到戏里?”
白若雪诧异不已,“这是我生活中的状态,放在戏里不合适吧?”
“怎么就不合适?”方言问道,“你们觉得表演是什么?就用一句话概括。”
“当然是塑造人物啊。”
“没错,演得跟剧本里描述的越像越好。”
“我觉得若雪和萧峰已经很努力地在向静秋和老三的形象靠拢了。”
“………”
话剧队的成员们每人都发言,一人一句。
“那么,怎么塑造呢?”
“怎么向人物靠拢呢?”
迎着众人求解的目光,方言咳嗽几声,看来必须重拳出击,不出手调教一番是不行了。
“表演虽然是主观的,观众看表演也是主观的,但表演至少有一条客观的基准线。”
“比如台词要吐字清楚,有情绪起伏波动,说话语气、面部表情、肢体动作的运用和转换要贴合剧情需要,不能生硬突兀……”
“在这个基准线之上,才是一名合格的演员,这一条不管是在戏剧,还是在电影,都适用。”
“………”
白若雪他们一个个抬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深怕错过一个标点。
毕竟,他们太想进步了!
上辈子表演类真人秀综艺,方言没少看,书和电影也没少看,而这辈子,万佳宝给他开出的戏剧理论和指导的书单,上面的书,自己也没落下,理论知识丰富,说得头头是道。
但没有扯什么世界戏剧体系、表演艺术体系,也没有讲什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演员的风格很重要,风格决定演法,通常而言,大概分三类。”
“一种是按照剧本和导演的要求,演什么像什么。”
“一种是演什么像什么,却又融合自己的理解和特色。”
“最后一种,就是演什么都是自己,每个人物都只是自己的影子……”
“方老师,这、这有点深。”
白若雪细细品味了会儿,那层窗户纸隐约有捅破的迹象。
英答搓了搓手,“我们不是专业演员,经验少,您能不能具体指导指导,到底该怎么演?比如若雪,您看怎么把静秋演好呢?”
“你对静秋的理解是对的,但不要总想着去演自己想象中的那个‘静秋’。”
方言说:“你要把自己就当成是静秋。”
白若雪皱了皱眉,依旧在悟与不悟之间。
方言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块,让她握在手里,问道:“硬吗?”
“硬。”
“戳到的时候,疼吗?”
“疼。”
“是你疼,还是静秋疼?”
“啊!!”
白若雪突然醍醐灌顶,简直快要溢出了。
方老师说自己的形象跟静秋相似,自己却舍本逐末,一直在努力地演一个全新的、虚无缥缈的“静秋”,但忘了自己在生活里的真实感觉,甚至刻意演的跟现实里的自己不一样。
以致于演纠结、为难等表情的时候,老是演得非常别扭,就像把自己给扭曲成麻花。
突然间,仿佛把握到了“静秋”的脉搏,有一种灵魂入体的感觉。
“你们呢?”
方言看向英答等人,特别是男主角萧峰。
“方老师,我好像也有点明白过来了。”
萧峰恨不得马上跟白若雪对戏一次。
“那你们就再试试吧。”
方言拍了拍手,一副幕后大佬的气派。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若雪和萧峰演了段感情戏,肉眼可见得松弛多了,自然多了。
就跟平时相处一样,违和感淡去了几分。
“好!!”
等他们演完,唐胜男、英答等人眼前一亮,立刻鼓掌。
听着掌声,白若雪心情激动,顾不得回味,第一时间找寻方言,眼睛最后停在树下。
方言坐在草坪上,也正看着她,嘴角含笑,轻轻拍了下手,接着竖起大拇指。
为了能赢《俄狄浦斯王》,为了能让爱情风暴在文艺界刮得更猛烈一些,容易嘛我!
既当爹,又当妈,还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