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山寨便热闹起来。
当初张广道绕后奔袭的地方,陈渊和薛道光正在打坐炼丹。
他们附近,还坐着几个士子,正手捧书卷认真晨读。
隐约传来枪棒击打声,张广道、白胜、邓春、邓夏、石彪等人,都在山寨的另一边操练武艺。
“哚!”
一箭射出,命中箭靶,但距离靶心有点远。
朱铭前段时间练的是15米靶,最近换成了30米靶。距离只是翻倍而已,难度却翻了好几倍,近处微乎其微的影响因素,远处就变得不可忽视起来。
而且,张广道这位箭术老师,其实并不怎么靠谱。
因为他只使用过自制土弓,朱铭手里的却是制式弓箭,许多细节问题还需要慢慢摸索。
凝神屏息,朱铭再次拉弓瞄准。
弓如满月,嗖的一声,箭矢飞出,狠狠钉入箭靶,距离靶心又近一些。
反复拉弓,反复射箭,直至肩膀有点酸了,朱铭才取下弓弦离开。
张广道牵着两匹马过来,母马的肚子很大,再过一两个月便要生产。他那位嫂嫂同样怀孕了,一人伺候两个待产者,着实是有些辛苦。
聚宝盆撒欢奔跑,绕着朱铭打转,还伸脑袋蹭来蹭去。
朱铭翻身上马,开始练习骑术。
全套马具都换成正规货色,马儿的身份证也有了,州衙和县衙先后开具文书,证明这匹马是从反贼手里缴获的。
只有马蹄铁,依旧没打造,以聚宝盆的运动量,暂时还用不着那玩意儿。
不过朱铭已经学会修马蹄,基本一个月小修一回,只刮掉那些磨损不规则的地方。
朱铭骑着聚宝盆满场跑,那匹怀孕母马只能慢慢溜达。
“朱大哥!”
朱铭放慢马速之时,白胜捧上铁锏。
场边插着几根竹竿,朱铭提着铁锏策马奔驰,猛地探身挥出,一杆竹竿被拦腰砸断。
练着练着,薛道光也来了。
这道士打坐一阵,便来活动筋骨,类似五禽戏、八段锦之类的玩意儿。
具体叫什么名字,薛道光也不清楚,只说是师祖紫阳真人传下的。
有些时候,薛道光还会露一手。他站在原地不动,五脏六腑咕噜噜直叫唤,叫得响亮时如同打雷。
他这套内丹修炼法,理论基础都还没完善。得等到徒孙白玉蟾,参考《周易》和儒家理论,才构建完成精气神修炼体系,也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那一套。
他们属于性命双修,讲究肉身飞升,不搞什么尸解登仙。
“吃饭了!”
严大婆带着孙子过来喊,她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整天热热闹闹的颇有生气。
士子们的随从,抬着几张桌子出来,摆在山寨的大树下。等吃过早饭,把桌子擦干净,还要围桌坐下听经写文章。
早餐是小米粥、麦饼、鸡蛋和蔬菜。
读书人坐一桌,练武者坐一桌,女眷孩童坐一桌,随从们再坐一桌,各自边吃边聊感兴趣的话题。
“大郎,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动身去兴元府了。”李含章剥着鸡蛋说。
朱铭道:“一起吧,都快考试了。”
众人都在洋州考试,唯独李含章要去兴元府。大家考的是州试,李含章考的是漕试,官宦子弟待遇不同。
郑胖子说:“大郎和三郎,考试期间可住俺家,书院上山下山不方便。”
“如此,就叨扰了。”白崇彦拱手道。
王昶说:“住咱们王家也行。”
“对,王家宅邸更阔,客房院落也大,住起来更舒心。”王巍说道。
郑泓说:“俺家离科场更近!”
王昶笑道:“近两三百步算得什么?”
郑王两家,抢着邀请朱铭去寄住,说着说着就吵起来。
饭还没吃完,田三跑上山来:“先生,兴元府有茶商来访,说要订购咱村里的炒茶。”
郑泓立即闭嘴,竖起耳朵聆听。
朱国祥加快速度把饭塞进肚里,沈有容起身要送他,被朱国祥按住说:“你这两天犯呕,我正好下山去,把小赵郎中请上来把把脉。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要累着了。”
朱铭听得清楚,扭头看了看。
这位后妈不会怀孕了吧?
怀孕也好,说明朱院长穿越之后,并没有失去生育能力。
朱铭挺高兴的,他也是穿越者,老爸相当于给自己做试验了。
半上午,朱国祥回到山上,兴元府茶商已被打发掉,赵郎中也被请来给沈有容把脉。
“如何?”朱铭问。
朱国祥说:“我担心郑家吃独食,兴元府的茶商肯定不满,多半要撺掇茶马司对炒茶加税。毕竟咱们的炒茶,一直按散茶交税,这是非常不合理的。只是加税还无所谓,就怕必须走茶马司过榷。”
“这倒是个大问题。”朱铭点头道。
如果炒茶必须走茶马司,征20%茶税还是小事儿,跟郑家的合同作废才是大事!
茶马司不准茶园和茶商直接交易,必须遵守官方中介的安排。
到时候,大明村的炒茶运去榷场,强行被安排卖给某个茶商。官府、中介、茶商还能联手压价,强买强卖,一等茶给你定为三等茶,分分钟就能让大明村的炒茶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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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铭把郑胖子叫来,说明情况之后,问道:“你家应该早有准备吧?”
郑泓点头道:“先拖时间,俺家在茶马司也有些人脉,至少能把明年给拖过去。明年之后,再跟兴元府的茶商交涉,总得让利给他们一些。如果俺家明年也能制炒茶,那就更好办了,把俺家的炒茶卖给他们便是。”
“那就好。”朱铭放心下来。
这种情况,吃亏的不仅是大明村,还有前期投入巨大的郑家,他相信郑家有法子去摆平。
父子俩讨论一番,小赵郎中笑脸走来:“恭喜朱相公,,夫人有喜了!”
朱国祥大喜过望,起身便走,不再跟儿子扯淡。
“唉,有了小崽崽,就不要大儿子啰。”朱铭感慨一声,也跑去凑热闹道贺。
沈有容坐在堂屋,下意识用手护着小腹,脸上全是慈母般的笑容。
各家女眷都来看完,还拿来一些礼物,严大婆正忙活着烧水泡茶待客。
朱铭毫无正形,蹲下跟白祺勾肩搭背:“唉,祺哥儿,咱以后就是难兄难弟了。爹不疼,娘不爱,小白菜呀,叶儿黄啊,两三岁呀……”
“伱闭嘴!”
朱国祥连忙呵斥,不准儿子唱出下一句。
“哈哈哈哈,”朱铭一阵欢笑,抱起白祺说,“走,大哥教你读书去。”
薛道光听到消息也跑来,对朱国祥说:“贫道这里有套呼吸法,可以安养身体,对孕妇也有好处。”
“不用打坐吧?”朱国祥报以怀疑态度。
薛道光说:“坐卧站立皆可,只是调整呼吸,朱先生也可以练。”
朱国祥道:“那请道长先传授于我,我先体验一番再传给拙荆。”
薛道光哭笑不得:“只是呼吸法,用来养生的,真没有害处,朱先生不信也可以不练。”
“先练着试试。”朱国祥道。
转眼半个月过去,朱铭与众士子下山,提前去州府等着考试。
朱国祥也下山了,他要去县衙修改户帖,增加名下的客户数量,顺便跟新来的张主簿打交道。
陈渊和薛道光留在山上,继续物理道法双修。
几个孩童也由他们教导,陈渊教他们语文数学,薛道光教他们练习体操。
严大婆看着名儒给孙儿“讲经”,笑得合不拢嘴,这种好事她做梦都想不到。
每日稍有空闲,严大婆就坐在旁边看,虽然陈渊只是传授蒙学,但她就是感觉这位先生讲得好。
众人在江河汇流处分别,朱铭过黄金峡前往洋州,朱国祥向西直奔县衙而去。
“县尊,俺们冤枉啊!”
弓手们跪在县衙大堂,对着向知县嚎啕大哭。
张肃冷笑:“冤枉?证据确凿还敢喊冤!尔等在县城欺男霸女、骚扰百姓,在乡下又胡乱点派衙前,逼得不少良民破家逃亡。一桩桩案子,我都已暗中查清楚!”
“乡下的事情,是……是胡贴司指使的!”李茂田忍不住供出主谋。
“嗯?”
向知县以为这些弓手,都是自己的亲信,忽听他们跟胥吏搅在一起,顿时就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向知县怒道:“来人,先将这厮打二十棍!”
本来向知县是想保下的,现在保都不用保了,都头李茂田、副都头张富全部抄家发配,其余弓手罚款罚棍当场辞退。
处理完弓手,张肃说道:“向知县,我也招了22个弓手,都是那朱成功练过的战兵。他们懂得战阵之法,而且忠厚老实。”
向知县不敢得罪这位爷,直接躺平道:“阁下兼着县尉,弓手隶属县尉司,你自行处理便是。”
“是!”
张肃微笑拱手,他终于拉出自己的势力。
“主簿,朱相公来访。”
“哪个朱相公?”
“就是八行士子之父。”
“快快有请。”
朱国祥见面自报姓名,然后直奔主题:“主簿当面,在下是来进献良种和农书的。”
“可是那玉米红薯?我已有所耳闻。”张肃问道。
“正是,这两样粮食,都可亩产数石,”朱国祥又拿出农书,“请主簿斧正。”
今天拿出的农书稿件,比交给陆提学的更丰富,还涉及小麦、高粱等物的种植管理,又添加了许多农用工具图谱。
张肃得之大喜,也不问大明村的情况,只与朱国祥讨论农事和水利。
忽悠,可劲儿忽悠!
当天下午,张肃亲自把朱国祥送出县衙,鞠躬作揖道:“先生真乃不出世之大贤,恨不得每日早晚请教。这县郊水利年久失修,我打算明年疏通水渠,再把灌渠给延长一些,到时还请先生来帮忙筹划。还有,明年推种玉米红薯,也请先生不吝赐教。”
“荣幸之至。”朱国祥拱手告辞。
张肃目送朱院长远去,自言自语道:“其父如此贤良,朱成功必定也德才兼备。”
向知县却在县衙后院喝酒,他啥都不想管了。
主簿他惹不起,胥吏他斗不过,每天喝酒耍乐便是,只等着明年或后年调任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