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床上吧，这里就一张椅子。”张老师将纸壳箱子放在了校长办公室后，从床底下掏出来一个小马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丝毫没注意到对面两个人比自己高了好多。
陆老师满脸尴尬，这张老师从来都是不注意形象，他记得前些天校长不是还说要从教室里面弄几张破椅子送到办公室吗。
怎么这么久了，还是只有这个小马扎。
于大为也是被这个小马扎惊到了，这位技校的校长还真是……清廉啊。
“你打算收什么牌子？”张老师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甚至连给于大为倒水的行为都没有。
“什么牌子都可以，我本身就是修车的嘛，所以好的坏的，只要认真瞧一瞧，差不多能敲出来大概，很坑的几率很小。”于大为解释说。
“这样吗。”张老师仔细打量了于大为一下，眼中的兴趣似乎更浓了，“你修车修了多少年了？”
“从小就跟着我爸修车，农用机，勾机，进口的我碰过。”于大为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小时候是跟老爷子学过修车，但也只是最基础的三轮车，四轮车而已。
张老师沉默了，突然又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你们厂子有多少人？”
“二十来人吧，学徒和修理师傅全算上。”于大为这次说的是实话。
张老师又沉默了，只是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好像是被打击到了。
他也是维修专业出身，而且是在哈市技校那边学的，毕业就给大姐夫打工，这么多年虽然生活平平，但吃穿不愁。
可他不想就这么平庸下去，如今看到比自己还年轻的小伙子，如今这么有成就了，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张老师？渠道的事儿。”于大为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甚至盯的他都发毛了，最终忍不住出口提醒。
“你等一下。”张老师说了一声后，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陆老师此刻脸上非常不好看，感觉这个张老师太丢人了，简直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你说你平时风风火火的也就算了，现在有外人在，咋就这般没礼貌呢！
“不好意思啊于老板，张老师一直都是这样的，我行我素习惯了。”陆老师赶紧从老校长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将暖壶里的水倒了一杯递了过去。
“没事儿，等等也无妨。”于大为双手刚接过茶杯，张老师就从外面急急忙忙回来了，仔细去看，对方的鬓角处已经有了一些汗液朝汗珠演变。
“东三省包括内蒙进口挖掘机偏多，比如卡特，小松，威克诺森，阿克曼，大宇也有，但是少。”张老师翻看着笔记本，气喘吁吁讲述。
“汽配城不要去，汽配城往外卖的勾机水分太大，基本上都是老的勾机翻新成新款。”
“我这里还有几个联系人，他们都是当初要卖车的，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要是想联系的话，可以抄下来。”张老师说完将本子递了过去。
于大为接过本子翻看了一下，基本上都是东三省的，而且上面进口勾机偏多，国产的只是寥寥无几的提了几笔。
“咱们学校这么有钱吗？”于大为心下有些好奇，抬起头看向张老师。
张老师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原本校长说资金充裕，可以看看进口的勾机，不论是几手的能开就行，估计是想着也要不了几个钱。”
“结果我打听了很多地方，基本上能正常工作的都不便宜，后期这才弄了几台国产的勾机。”张老师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想弄回来两台进口勾机，这样在拆解和讲课的时候，也能跟大家说说国内外之间的差别。
“行，那就谢谢张老师了，有空的话，可以带学生来我们厂子参观，毕竟是我们维修的也有勾机啥的。”于大为感觉这个本质上的联系方式，回头自己可以尝试着联系一下。
对方帮了忙，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直接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便是简单的客气了几句。
谁料这话刚说出去，就见张老师眼前一亮，下意识舔舔干裂的嘴唇：“真的可以吗？你们那里有进口的勾机吗？”
于大为被对方的表情吓了一跳，茫然的点点头：“有，就是牌子比较杂。”
“那太好了，谢谢。”张老师激动的点点头。
他早就想给学生们讲解一下，进口挖掘机与国产挖掘机上面的各种细小构造问题了，书本上的东西自然是已经讲完了，但光有理论哪能行。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于老板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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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陆老师看到场面如此和谐，内心深处也是长舒一口气，张老师表现的不赖，如今应该是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这才表情丰富起来。
不过也好，总比一直板着个脸强。
“还有个事儿。”张老师犹豫了一下，便继续开口询问：“我教的挖掘机班毕业生不少，但有想就近在家工作的，那边如果收了挖掘机，是卖还是干活？”
“干活的话，你看我们学校的学生行吗？”
话音刚落，整个办公室忽然安静了下来，气氛略带几分诡异。
陆老师更是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看看于大为，又偷偷给张老师使了个眼色，奈何对方根本不鸟他。
“实不相瞒，从前我其实有想跟咱们技校合作招人的想法，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于大为面带犹豫，最终还是十分真诚的朝张老师笑了笑，“我考虑考虑吧。”
当初介绍唐陈武的陆老师如今就坐在自己身边，于大为也不好再往深了说什么。
那次唐陈武的事件，导致自己损失了三四万块钱，最后虽然追回来一部分，但于大为一想起来还是有些压不住火气。
张老师见于大为没立刻答应，也没有再说什么，几个人后面又简单的聊了一会。
于大为也将张老师小本子上记的联系方式，重新抄录到了自己的号码本上，这才离开。
晚上回到凡凡修理厂，师徒三人就躺在小砖瓦房里面睡的。
段小武对这个小屋子太熟悉了，以前初中的时候，总是在这个小屋子里跟老爸吵架。
于大为看到段小武有些感怀，赶紧见缝插针，诉说着他爹一路走过来的不容易。
之后于大为又赶在傍晚之前，将小本子上记录下来的电话，用厂子里的座机挨个联系了一遍。
时间太久，很多养车的老板早都已经把车卖了换成了别的，还有一些则是干了其他的生意。
除了散户，还有一家大型的机械厂，总部在柳城，柳城柳工，于大为打过去电话的好像是个市场经理。
于大为跟对方聊了几句，也说明了自己想要收旧勾机的情况，然后客气了几句便挂断了。
“柳工……”于大为扬起脑袋做思考状，没记错的话，也算是华夏能立得住的品牌了。
至少在技术力上，要比民营的临工强很多。
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今年，临工跟小松合作了一台合资挖掘机。
可惜，自己又不买新设备，想把对方的联系方式给划掉，想想还是算了，先留着吧。
万一未来有用的到的地方呢。
之后于大为又联系了好几个了，最后还是这让他碰到了一个卖挖掘机的。
只不过不是他，他本人的那台挖掘机早在两年前就出手了，是对方的一个哥们，打算把挖掘机卖了。
于大为一打听才知道，对方要卖的那台勾机竟然是凯斯挖掘机。
他下意识就想拒绝。
无他，凯斯挖掘机的维修成本算是整个挖掘机品牌里面，能排在前列的了，不算人工，光是配件成本有时候都能要了普通人老命了。
可以把它理解为挖掘机里面的沃尔沃轿车，卖的价格比BBA便宜，但维修的配件却比BBA贵多了。
于大为记得后面沃尔沃轿车的售后还整改了一下，似乎是维修成本低了很多。
但总的来说，凯斯挖掘机，于大为是很犹豫的，介于看与不看之间。
凯斯，英文是CASE，漂亮国的品牌，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八几几年成立的。
反正至少得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于大为听电话那头说，卖的那台凯斯挖掘机是个老古董了，不过还要不算是太旧，属于前期液压挖掘机的那一梯队。
位置在齐市北部，地方倒是不远，只是收回来维修是个难题。
正想着，于大为忽然瞥见两个孩子正在下象棋。
这副破象棋还是段大哥之前收破烂的时候留下来，搬家的时候也没有拿走，一直放在这儿了。
谁知道段小武从哪翻出来的。
阿贵从来没玩过象棋，正听着段小武讲解规则。
“唉，去吧。权当带着这两个崽子长见识了。”于大为摇头叹了口气。
不过在确定去之前，于大为打算把剩下的联系人都打完，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挖掘机，就去齐市北部看看那台凯斯挖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