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见面,照理说是相看两厌,破口大骂。
但事实上不管是韩东还是常艳华,都随着审讯室只剩两人当口,冷静下来。
一支烟抽完,审讯室有轻微的烟雾痕迹。
常艳华那双稍带浑浊的眼睛,斜着瞥向韩东:“我最后给你三分钟,再不开口,老娘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干坐着!”
韩东指了指她手包:“你带着录音笔,咱们怎么说?”
常艳华定神,奇怪他怎么会知道。
只半点也没被戳穿的尴尬,从包里掏出一支笔扔在桌上:“够小心的。”
韩东探身双手拿过来,手指一拧,录音笔的核心咔的就掉落在桌面上。跟着抬头:“其实我也是瞎猜,没想到常总真随身带着这个!”
常艳华脸上肌肉抖了下,怒急,突然露出了点笑容:“我现你这人其实有点意思。真的要拿你怎么着,姐姐这反而有点不忍心。”
“这样,你认个错,配合着把这出戏唱完。我帮你说情。”
韩东不置可否,他没觉得常艳华对他有半点欣赏的意思。
他所接触到的这种人,大多口蜜腹剑。一旦被她态度误导,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常总,为了能信口开河,您把手机也放在桌面上。这样,大家都会比较放松。”
“你别得寸进尺。”
韩东晃了晃手铐:“我现在阶下囚一个,这点小要求常总都满足不了,咱们不如不谈。”
“我怕你啊!”
韩东嘴角上扬:“有没有烟,再抽一支。”
常艳华格外伟岸的胸口起伏了两下,终不再拿这人当个小年轻看。
他吃准了自己必然想知道那些看不到的把柄是什么。
上一次,韩东说想见她。常艳华其实就忍不住要来这里,是多年的社会经验使然,有些事自个先不能急。
面上不屑于顾,吊了对方三天。
没成想,看韩东这德性,他在这呆三年都不会着急。更别提,警察没确凿证据的话,也没办法关他三年。
而姐夫樊沧海从这人被抓,就暂时没了具体指示,显也有所顾虑。
念及此,克制着一耳光上去的冲动,常艳华把水果机从包里掏出来,搁在桌上。并且,笑盈盈的解开屏幕对着韩东:“我没录音,你小心过头了!”
“小心是对的,跟您这种人打交道。一不小心,就成了入室盗窃,再不小心,就是威胁恐吓了。”
“什么意思?”
韩东接过她丢在桌面上的烟,笨拙又拿了一支点燃:“张兴华,刘艳坤,赵宝玉……”
常艳华耳闻这些似是而非的名字,暗自心惊。
旁人会云里雾里,她很清楚知道,这些人都是早年跟她相关产业有牵连的人。或同一阵营,或是被高利贷摧残毁掉的……
等韩东停下,她脱口道:“你提这些人有屁用,这么多年了,他们要有证据,还会忍到现在。”
“你他妈也别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吓唬老娘,出门去打听打听,我常艳华是不是被人给吓大的。”
“别急,我倒是想打听,关键人得先出去。”
常艳华把手机装进了包里:“我以为你抓着什么大把柄呢,就这?那你恐怕这辈子也出不去了。”
韩东冷眼看她演戏,抽了口烟,不做反应。
常艳华见这招没效,脸皮奇厚又复重新坐下。
也点了支烟:“我觉得你这人手段还是挺厉害的,连这帮瘪犊子都能找出来。”
“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朋友给查出来的……你还想知道谁,我继续让他查。孟全成你应该也认识,都说他是你前夫,你早年的金融相关链条,也是他给开的路。他还有个弟弟,早年因为跟你争孟全成的遗产,你们俩闹得不可开交,我朋友刚巧,最近找到了他。”
“常总,肯定好些年没见这个小叔子了。要不要我攒个饭局,你们俩坐坐。”
常艳华愈的有被人彻底脱光的感觉。这些,应该就是韩东准备往新闻上捅,被樊沧海拦着的那些把柄。
再挂不住轻松,她皮笑肉不笑:“你试试,能不能用这些奈何我。”
韩东摇头:“关键是有人不让爆料,我这不得不自己往肚子里吞。再说,两败俱伤的局面,对我也没好处。但你们真打算关我个三五年,那就没什么需要忌讳了。樊沧海么,MY市的老大,总归有他管不着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他?”
“历年来国内最具知名度的一位,谁会不知道。可这种做事方法,也难怪敬重者视为父母。怨憎者,恨不得生食其肉……”
常艳华听着他说,脸色由一开始的轻松,彻底阴暗。
自己的底牌都被对方探知了,而她到现在,还不知道韩东的牌面大小。
如果,继续按照以前的安排去做……
常艳华已经没办法兀定,那些事,对她造不成法律上的影响。
这次,有樊沧海拉自己一把,下一次呢?
谁能保证能做出来第一次的韩东,做不出来第二次。如果,真能把这人关在监狱中一辈子,倒也不必有这些考虑。
关键,这是不可能的。
以现在的国内环境论,韩东犯下的这些,全部加在一块,也无非是几年刑期……再多,法院不会敢冒险。一桩全民皆关注的案件,没几个人可以左右律法的方向,至少樊沧海现在还不行。
常艳华没察觉烟头燃尽,待手指感到刺痛,才松指丢掉。
他总算知道小邱在这人面前为何溃不成军。就是她,在这场只有两个人的谈话中,也处在绝对被动的位置。
二十几岁的年龄,哪来的这份老练缜密?
再细细想来,舆论从开始到现在,对方就像是按部就班的在走楼梯。每一步,看似惊涛骇浪,其实都稳稳妥妥,一直到楼顶,也没摔下来的迹象。
这是运筹帷幄。
简单的四个字,很多人穷其一生都做不到的天分。她常艳华走到今天,也还不如眼前这个小年轻看的更精准。
观感变了,心态自也变了。
她阴冷道:“你这次害得我损失难以估量,哪来的自信认为可以和平解决。我杀了你全家,再跟你谈和平,你能谈吗?”
“问题是我没杀你全家,顶多算敲断了你身边人的狗腿。”
常艳华骤然抬头,圆胖的一张脸,没有任何和善。傲慢而狠毒。
“你好像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当然,否则我在这吃不香,睡不好,等着常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