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不是花……”
这句话不仅仅让安邵康感到心酸,可以说无数读者在看到这句话时都感到伤心与愤怒了,他们恨不得钻进书里当着小芳的面,将这个姓宋的男人的真面目曝光。
安邵康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去。
第一卷的内容,和安邵康刚拿到书时的感想截然不同,不是像伤痕文学那样主人公遭遇了嗡嗡嗡巨大的伤害,遭到惨痛不公的控诉。
不是像班主任那样,通过对一个问题学生,以以小见大的形式来控诉整个社会环境和恶劣极端的生存环境。
芳草只是将一段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完整详细的描述下来。
知青的小心思,懒惰不上工,在村子里偷鸡摸狗……以及修水渠,建大坝,种粮食,再到为了治疗疫病齐心协力。
作者并不是想突出他们的高尚和善良,只是单纯的记录,他们就是真实存在的人。
安邵康特别喜欢这样青春无悔的生活,他们仿佛充满了干劲,热火朝天,为了农村建设而奋斗的样子。
这是他从其他作品很少看到的东西,至于伤痕文学更是没有见到过。
安教授继续往下翻看着,这本新年特别刊很厚,三百多页。
……
一处通往镇上的桥洞底下。
小芳浮肿的身体依靠在扎人的稻草上,麻木的身体几乎没了感觉,她猛烈的咳嗽一声,喉咙间漆黑的血液险些溢出口腔。
她脸色瞬间变得红润起来,咕噜一声咽了下去,虚弱的身体在此刻充满了力气伸出手,颤巍巍的摸了摸女儿结着血痂的脸庞:“我们是扎根在贫瘠土地上不起眼的草。牛羊来吃我们,水里的鱼也吃我们,豺狼虎豹和人虽不吃,但最恐怖的也是他们。
几千年春去秋来,也只是野草换了一茬又一茬,你也要像野草一样活下去。不要死……”
话音刚落,手臂重重垂落,惊起一阵尘土……
……
“善良勇敢,大方温柔的小芳……死了……”
安教授眼眶通红,鼻子像是被击打过一般酸涩。
一闭上眼,他都能看到小芳躺在稻草堆里,和女儿小草做最后道别的情景,这个农村女孩深深打动了他的内心。
曾几何时,这个女孩在高粱地里璀璨耀眼的绽放,像花一样。
她热情大方,即便是面对爱情,她也勇敢出击。
她善良坚强,面对疾病和宋景明一起在南疆深山老林里寻找草药,面对生活的苦难也毅然决然扛起重担……
这样的女人,怎能不让人心疼,怎能不让人喜欢,怎能不让人落泪……
安邵康竟有种恐惧,他不敢再看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这样一段情节:
包子铺的老板娘在抓住这个身材矮小,浑身破破烂烂,身上散发着让人从骨髓深处恐惧的臭味。
丈夫提起来一把将这个小偷摔在墙角,寒冷刺骨的冬天,红得发黑的血迹刚从她瘦小的身躯中溢出,很快就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块。
“妈妈睡着了……要吃饭,不吃饭会饿死,要活。”
这个小偷趴在地上伸着一只手触碰那散落在地上的热包子,抽搐着。
那是怎样的一种臭味?
老板娘皱着眉不忍心,将小偷的伤口处理一番,问丈夫。
腐烂的味道,或许是那个……
丈夫沉默了会儿,回答道。
……
她看到的了什么?闻到了什么?
草垛里,冻得发硬,手臂青紫,十只指甲黑紫,面目全非的脸,张开着撕裂的嘴角,里面塞着腐烂发黑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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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老板娘蒙住儿子的眼睛,她弯着腰,呕的一声吐了出来,直觉连灵魂都呕了出来。
尸臭,这味道就像是冰冻了十几年的肉类,比夏季剧烈的腐烂还要令人惊悚,让人尾椎骨发凉。
这个小丫头抱着睡了多久?
……
“她死了!”
“是睡着了……”
“死了。”
“睡着了……”
无可奈何,才十岁的老板娘儿子小春拉着她的手,伸到鼻间,冰凉刺骨没有呼吸,他说:“人死了就没有呼吸,你摸摸自己的。”
“呕……死了……”
“人死如灯灭,你来盖层土吧?”
“死了……”
小春发现这个才四五岁的丫头像是呆傻了一般,愣在原地,触碰一下就尖叫出来,双手抱头缩在原地瑟瑟发抖。
她最怕死了。
……
江城同济家属大院。
六小时后,已经是中午了。
天空中层层乌云笼罩着上空,某种巨大的悲伤在江城江岸,在长江大桥上传播。
安邵康看完整个,泪水已经将整个书页打湿。
周身昏暗一片,只有眼中的泪花最为闪亮。
“最怕死的小草选择了自焚……”
安教授忽然想到,开篇扉页刘晓莉的写下的话,以及这句“本书由真实事件改编……”
细思极恐,令他心惊胆颤。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想要跪倒在地的冲动,他这样的人怎么享受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本么?
“噗通!”
昏暗的房间里,安教授跪倒在木头地板上,正因为这地板,才没有让他感受到多大的疼痛。
木头地板,多少人家里连个像样的衣服被子都没有……
安教授心中一沉。
房间中渐渐陷入一片寂静,他心中仔细回忆着看书的细节。
“滴答滴答……”
墙壁上的挂钟有条不紊的走着,时间过去很久。
忽然门外传来推门与钥匙碰撞的声音,安妈妈带着周晓民以及哥姐等人从归元寺上香回来了。
“邵康,出来吃饭了,我们从庙里给你带了斋饭,你要是不喜欢吃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做别的。”
安妈妈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由远及近,咔嚓一声,房门锁舌弹开。
安妈妈看着眼前昏暗阴冷的房间里,一个低矮的身影在床边,她打开灯,眼前骤然一亮。
只见儿子居然跪在地上,双目湿润。
吓得她连忙问:“怎么了这是?怎么哭成这样了?”
客厅里,周晓民以及安哥哥,安姐姐都听到动静,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忙里忙慌的冲了进来。
看到在地上跪伏的安教授,心中疑惑不解,“邵康你跪着干什么?”
“我不是在向你们下跪,而是向人类一切苦难下跪。”
寂静的房间里,安教授有些沙哑的嗓音在每个人心中,犹如洪吕大钟一般敲响。
随后他们便看到,安教授手中的那本新年特别刊《芳草》。
彩色封面上描画着一朵花,在河边。
这是春天特别常见的一朵花,花瓣是红色的,根茎是绿色的,身周有一根根绿色野草点缀。
要是之前他们还会觉得非常喜庆,符合新年火热的气氛。
但眼下,他们总感觉有些太红了,红得像是在滴血。
“是芳草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