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威治警署的大厅里,亚瑟与大仲马一左一右坐在由两张办公桌临时拼凑起的发言台上,而在台下坐着的则是一众经过仔细筛选后留下的新闻记者。
至于如何界定正规与不正规,亚瑟采取了内务部与苏格兰场一贯的标准,凡是依法依规缴纳印花税,并且拥有固定办公地址的报社,便可以算作正规报社。
而对于挑选哪些报社记者进行提问,亚瑟又自有另一套标准,凡是报社总部处于苏格兰场管辖范围内的,或者更详细的说,只有报社总部设于伦敦舰队街的新闻媒体才可以进行采访。
这倒不是亚瑟歧视伦敦街头的各种小报,他发自内心的认为,各种小报才是伦敦报业的灵魂,但他也清醒的认识到小报记者为了博取发行量会提出哪些让人难堪的问题。
在这种外交事件上,只有邀请那些发行量巨大并且拥有着较为长久经营目标的报社进行采访,才不至于闹出苏格兰场与内务部不愿意见到的幺蛾子。
亚瑟看到一切就绪,笑着开口道:“看来各位记者先生已经等不及了。我知道对于新闻业来说,时间就是生命。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开始吧。”
他的视线扫过台下,视线掠过每一位在场记者。
最终,他的视线随着汤姆警官的步伐一起停下,他笑着指向那位汤姆身边的记者道:“请这位先生提问。”
记者被点到名字,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他开口道:“早上好,黑斯廷斯警督,仲马先生,我是来自《泰晤士报》的特派记者。
众所周知,这次仲马先生在伦敦遭劫持一案引起了不列颠各界的广泛关注。公众都对于法国政府这样无视他国主权,擅自在他国土地上雇佣不法分子侵犯他人生命安全的行为感到震惊与愤怒。
我想知道的是,仲马先生对于英法两国之间的政府差异存在着怎样的看法?法国的新国王路易·菲利普是否真的如他所吹嘘的一样,是一位推崇君主立宪的、能代表法国人民利益的国王。”
亚瑟听到这里,只是看似不经意的敲了两下桌子。
大仲马也心领神会的读懂了他的意思,这是他之前同亚瑟约好的暗号。
敲两下桌子的意思,就是让他说两句英国人的好话,如果不介意的话,最好还能吹捧两句托利党内阁。
当然,让大仲马去赞美击败了拿破仑的威灵顿公爵,恐怕他很难做到。
但如果只是夸一夸苏格兰场的话,那他还是勉强能忍一忍的。
大仲马几乎是捏着鼻子在说违心话:“首先,要感谢英国警方的努力与英国公众对我的关心。正是由于广大公众的心中长存的正义,鼓舞了我对抗法国僭主路易·菲利普的决心。
不论是法国人民还是英国人民,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利而战,哪怕为了这个权利,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亚瑟听到这里,三两下就品出了不对劲。
倒不是说大仲马的慷慨陈词有什么问题,而是这种话可不能现在提,皮尔爵士之所以同意他去营救大仲马,就是为了用这个‘对法外交胜利’转移英国公众对‘议会改革运动’的注意力。
如果让大仲马这么大大咧咧的说下去,不止达不到转移注意力的目的,反而还会惹得英国公众与法国的七月革命产生共情。
这样一来的话,注意力不就等于白转移了吗?
亚瑟赶忙咳嗽一声,他开口道:“仲马先生,时间有限,咱们还是赶快进下一话题吧。”
语罢,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托尼警官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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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托尼踱步走到一位记者身边,对着记者的笔记本悄咪咪的看了两眼,这才微微点头。
亚瑟顺势指名道:“请这位先生发言提问。”
“您好,我是来自《观察家报》的记者,我的问题是……”
新闻记者会的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在亚瑟与汤姆、托尼等人的掩护下,大仲马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场试炼。
亚瑟低头看了眼自己记下的发言记录,一点用来讨好英国公众的吹捧、一点用来提高托利党支持率的肯定,再加上一点翻来覆去、毫无意义、大谈法国与英国之间民主差异的空话。
亚瑟满意的合上了笔记本,对于他来说,这是一次相当完美的记者会。
但是他身旁的大仲马却显然并不满意。
在送走了收获满满的记者们后,这个法国胖子不悦的开口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英国佬的思路,你们自诩拥有世界上最先进、民主、自由的制度,结果抬起脑袋一看,居然头上还有个国王,你难道不觉得这事很讽刺吗?”
亚瑟一边整理着桌面上的文件,一边开口道:“仲马先生,我和您说过很多次了。君主立宪制和君主制是两码事。”
“但如果没有君主,那不是可以建成一个更加完美的宪政国家吗?”
亚瑟听到这里,放下手里的文件冲着大仲马摇了摇手指:“先生,如果英国没有国王,建成的就不是一个宪政国家,而是四个了!它们分别是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和威尔士。
我知道法国人一直惦记着分裂大不列颠,但这种事您大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反正我们也不会因为这种理由逮捕您,因为您这种想法就算放在英国人当中也只是平平无奇而已。
很多英格兰人,甚至于苏格兰人都想把爱尔兰踢走,而爱尔兰人自己也不乐意在大不列颠的体系下待着。要不是威灵顿公爵等大人物一直勉力维持着,估计我们早就分家了。”
大仲马闻言也深吸了一口气,他摇头道:“说实话,我有时候确实看不懂伱们这帮英国佬。要是较真起来,你们是欧洲最先实现宗教宽容的地方,也是最先废除奴隶贸易的地方,有些时候确实称得上是欧洲之星。但你们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却总会显得小家子气,例如你们对于爱尔兰的态度,就非常典型。”
亚瑟闻言,挑着眉头道:“我之前就说了,这就是英国与法国的差异。英国一直崇尚个人主义,就算把一对父子放在一起,他们都会把各自的财产划分的相当清晰。您可能不知道,英国最完备古老的法律就是关于父子兄弟分家的《财产法》体系了,那里面的条目多的能令你发狂。
英国人对待子女兄弟尚且如此,你又怎么能指望他们能如此迅速的接受爱尔兰人呢?毕竟苏格兰和英格兰联统都那么多年了,至今为止也只是稍稍降低了双方的敌意。所以,即便一些卓越的政治家可以看到爱尔兰的价值,但要想扭转公众的固有观念绝非一朝一夕。”
说到这里,亚瑟话语突然一顿。
他看见埃尔德正笑嘻嘻的站在警署外,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支票冲他晃荡。
亚瑟眉头一皱,正想出门找他问问,岂料还不等他出去,埃尔德居然已经率先进来了。
埃尔德瞥了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俩之后,这才迅速的将支票塞进了亚瑟的兜里。
“拿着这个,菲茨罗伊上校的一点小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