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凉风凛冽的草原上。
阿日嘎勒的身躯上刀口正在缓慢渗着血液，粘稠的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在草地上，甚至吸引来了草原上的灰狼。
一只又一只灰狼如同有着极好耐心的猎人，嗅着血腥味，鲨鱼一样远远缀在阿日嘎勒身后。
虽然阿日嘎勒短暂的十几年生涯里她只是听过说鲨鱼这种东西，却从未见过。
将死的恐惧和孤寂，冰凉如寒冬时的雪水，把阿日嘎勒层层包裹。
如果不是胸腔中熊熊燃烧的仇恨支撑着他，他早就倒下了，成为这草原上灰狼的食物。
就在阿日嘎勒感觉周遭夜色愈发浓稠，扭曲，仿佛一团挣脱不开的梦境迷雾死死贴在自己身上，仿佛随时都会把自己吞噬掉时，一道听着就十分好听的声音忽然在这夜色里响起：
“看得出来。”
“你渴望力量。”
阿日嘎勒那会儿脑子已经僵硬了，他努力运转脑子，可这似乎耗尽了阿日嘎勒最后一点力气。
浓郁到抹不开的夜色中，阿日嘎勒膝盖一软直挺挺倒了下去。
等阿日嘎勒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顶干净整洁的帐篷里，帐篷外是一位罩着风袍，带着风帽的女子。
那女子在广袤无际的草原上支起帐篷，点燃篝火，然后在火上烤着狼肉。
狼肉腥臊干柴，吃起来其实并不好吃。
但死里逃生的阿日嘎勒饿坏了，所以话都没说就坐到上官霁身边，拿起一块烤好的狼肉就大快朵颐起来。
等吃饱了。
阿日嘎勒就抹了抹嘴，认真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但伱既然救了我，我还吃了你的肉，我愿意用我的命来偿还。”
上官霁当时语气淡淡道：“哪怕让你去死？”
阿日嘎勒毫不犹豫的说道：“只要让我报了仇。”
上官霁笑了笑。
但阿日嘎勒却皱眉不依不饶问道：“所以，你是要我去死？”
上官霁诧异的望了眼阿日嘎勒：“你是不是傻？我如果要你去死，为什么又要去救你呢？”
阿日嘎勒也问：“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上官霁却忽地嫣然笑道：“因为有一位贵人，可能会喜欢你。”
阿日嘎勒纳闷了。
喜欢我？
喜欢我什么？
阿日嘎勒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银色独角。
他的父亲是银角蛮族的勇士，但他的母亲却是血脉最低劣的狐尾蛮族。
狐尾蛮族的人除了长得漂亮，拖着一条狐狸尾巴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甚至因为过分漂亮但又缺乏战力，这个族群的人更多的是被当做部落军中的“赏赐品”被抚养的。
所以阿日嘎勒的血脉成分其实并不怎么好。
虽然他的血脉偏向银角蛮族，但成为其母亲的拖累，他的银角发育缓慢且畸形。
但他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的母亲。
他只是更刻苦的训练。
阿日嘎勒太懂事了，以至于他母亲在临死的时候都要拼尽全力把阿日嘎勒送走……阿日嘎勒永远忘不掉那母亲最后看他的眼神。
那凄婉的目光中啊……
只有骄傲。
可此刻，那最后诀别时复杂且温缱的眼神，此刻却如刀子般狠狠刺痛着他的心。
他现在还小。
母亲诀别时那眼神中的意味他还无法完全理解。
但是啊……
心里痛。
很痛。
所以，他要报仇。
所以，不管这位神秘女子口中那位贵人看中了他的什么，他都无所谓。
哪怕献出灵魂，哪怕万劫不复！
他也要报仇！
报仇！！
阿日嘎勒恶狠狠道：“你说的那位贵人会喜欢我，那他能给我力量吗？我要报仇。”
上官霁当时淡淡笑道：“那就要看你怎么跟我家那位跟人聊的了。”
从那之后，阿日嘎勒就跟在上官霁身边，开始去找上官霁口中的那位贵人。
期间，茂明安蛮部，阿日嘎勒父亲那位正妻派了几个奴隶来追杀阿日嘎勒，但那些奴隶在发现他们的瞬间，上官霁就忽地抬起手，在他们身上戳了几个血洞。
然后那几个奴隶就被吓的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也是到这时，阿日嘎勒才看出来，这位身姿美妙的女子竟然如此强大！
那几个奴隶可都是真炁境的高手啊！
可随后几天，阿日嘎勒才明白，当初上官霁展现出来的那手段简直不值一提。
阿日嘎勒跟着上官霁继续往东南前进。
茂明安蛮部，阿日嘎勒那位大娘似乎意识到阿日嘎勒有了了不起的际遇，所以没再派出杀手。
但针对他们的袭杀却不曾停止。
不断有强大的对手飞遁而来，要杀了他们！
有时候那些人甚至直奔阿日嘎勒而来，要直接杀了阿日嘎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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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或者身披雷电，或者身绕狂风，又或者横架火桥从天而降，每一个都威风凛凛的犹如神威天降。
阿日嘎勒以前见过类似的人，在战场上。
这些人一个个威风凛凛，他们往往穿着部落里最好的战甲，用着部落里最好的武器，每次战斗的时候这些神通高超的强者就身先士卒，大杀四方。
与那些强大的存在相比，阿日嘎勒这样的人，脆弱的如同刚抽芽的小草。
可那些在阿日嘎勒看来强大如天神的存在，却在身边那位上官霁的手中脆弱的像他一样。
很多天神一样的妖蛮勇士，在上官霁面前，只一个照面，就倒下，死去。
这也是阿日嘎勒看待上官霁如同看待神明的原因。
在漠北，像上官霁这样强大的人，几乎就是长生天主在人间的行走，化身了。
如此身份的存在，在漠北底层妖蛮看来，说是天神也不为过。
可饶是上官霁这样比天神还要强大的存在，现在却也开始发愁起来。
跟随上官霁出发前往东南方向的第三天上午，在阿日嘎勒眼中比天神还强大的上官霁竟然发出抱怨：“坏了，漠北妖蛮针对我们的袭杀越来越强了。”
“之前还只是几个登玄练手而来，查明情况。在被我杀光几波后，他们干脆直接派出天象级别的战力了。”
“一个两个还好说，可一旦多了。”
“我可撑不住了啊。”
阿日嘎勒蹙眉。
原来强大如天神的上官霁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原来漠北的妖蛮竟然这么强大？
原来茂明安蛮部外的天地竟然这么辽阔……
阿日嘎勒绷着脸，语气淡漠道：“所以，我们要死了吗？”
“哎哟！”
上官霁忽地看向身边的阿日嘎勒，然后抬起白净滑嫩的手在上官霁脸颊上搓来搓去，把那张黑红黑红且粗糙的脸蛋揉捏成一团：“小小年纪你好丧喔！”
阿日嘎勒：“……”
他脸刷一下就红了。
这位天神姐姐的手好滑……好嫩……
而且……
她怎么可以这么和蔼可亲？
刚刚家破人亡，失去母亲的阿日嘎勒在此刻，心底忽地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以及对上官霁强烈的依赖。
他忽然正色道：“那些人，是要来杀我的吗？”
上官霁“嗯啊”一声：“对啊。”
阿日嘎勒：“那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不用死了？”
上官霁：“？”
她头一歪，知道这小家伙要说什么了，所以她巧兮盼兮道：“喂，你在想什么呢？我可不会把你扔下。”
阿日嘎勒：“我不知道你，还有那些我们妖蛮的贵人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上心，但我不想你死。我可以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只要你肯帮我报仇。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上官霁忽地笑了：“小鬼头，你搞错一件事情。”
“说白了，你被那么多天象级别的高手追杀，还是因为我。”
“如果我当初救了你，然后立马就走，你大概率不会卷进这些风波里，你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但当我决定带你去安北学宫，你的命运就改变了。”
“因为那位大人物的垂青，而改变了！”
说着，上官霁忽地蹲下身子，两只手按着阿日嘎勒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位贵人要做什么，但你们啊……似乎成为改变这世界格局的力量的一部分了。”
阿日嘎勒对上官霁说的那些没有实际的感受。
什么改变世界……
太遥远了。
他只记得上官霁曾救过他，并且对他很好。
他不想上官霁死在这里。
他想靠这孱弱无力的身躯，保护些什么。
他不希望再有对他好的人，如他父母般惨死在他面前……那火光背景下复杂绝望的眼神，一个就够了。
所以阿日嘎勒问道：“那你说的那位大人物回来救我们吗？”
上官霁肯定道：“一定啊。”
阿日嘎勒歪了歪头，很是不理解。
天神姐姐为什么这么笃定？
那位大人物到底是谁？
能在天神姐姐口中被称作大人物，那位一定是顶顶了不起的人物。
可那么一个顶顶了不起的人物，会为了他们这样蝼蚁死的贱民，亲自出手相护吗？
怎么想，似乎都不太可能的样子。
阿日嘎勒眉头已经拧到一块儿了，他怀疑道：“你真的相信那位贵人会来救我们吗？”
他刚问完，天边就忽地飘来一大片黑压压，低沉沉的乌云。
那是妖蛮的天象高手们……
强烈的威压让阿日嘎勒几乎喘不上气。
可天神姐姐却忽地高兴道：“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