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大殿,三脉例会上。
太阿掌门这话说完,太虚掌门就有些错。
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给墨画这队伍里塞人的。
「这个恐怕——不太合适吧—」太虚掌门皱眉道这样一来,计划更乱了。
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墨画的意思。
万一墨画的队伍都定好了,人也拉满了,他强行塞人进去,恐怕会让墨画不开心。
墨画做事,向来很有章法,背后还有老祖撑腰。
他这个掌门做决断,偶尔也要顾及墨画的心情。
太阿掌门却一口咬定道:
「我就这个条件,你同意,我太阿一脉就没其他意见,论剑大会由你们做主。」
「三脉合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论剑没我太阿山的弟子,这怎么行?」
这个队里,墨画倒没什么,关键是令狐笑。
这可是太虚三脉加起来,唯一一个「天骄独苗」,因此这个队里,怎么也要塞一个太阿门的弟子进去。
这才叫一条绳上的蚂蚱。
绑也要绑死。
太虚掌门沉默了,他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此事——我考虑考虑。」
「这是自然。」
太阿掌门也不勉强。
论剑的事,自然要考虑清楚,谨慎决定。
自此,例会就散了。
三脉各自归山冲虚山,后山大殿里。
冲虚掌门将一切,都与令狐老祖说了。
「原本的安排,被打乱了。笑儿可能要跟太虚门里那个‘阵道妖孽’一起,去参加论剑了。」
令狐老祖皱眉,「笑儿怎么说?你问过他了?」
冲虚掌门点头,叹道:「问过了,他就一句话,他想跟墨画一起。’
令狐老祖心里忽然酸酸的。
他冲虚门的「宝贝」,就这么被太虚门拐跑了。
还是自愿的。
冲虚掌门看出老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便道:「要不,我想想办法,劝一下笑儿,让他与我「冲虚」一脉的弟子组队。」
这次论剑大会,说是三脉合流,三宗一体,但每一脉也都在暗中较劲。
只要冲虚门的弟子,在论剑大会中表现优异,,「冲虚」一脉此后在太虚门内的地位,也会更高。
他是掌门,哪怕三宗合流了,但优先为自己这一脉谋求利益和地位,也是分内之事。
冲虚掌门接着道:「.——笑儿性子虽然冷,但也不是寡淡薄情之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加上‘冲虚」一脉传承的大义,他应该会同意的—」
令狐老祖有些意动。
但考虑了下,还是摇了摇头,「笑儿这样的孩子,心高气傲。适当放手,他会念你的情义。若是勉强,哪怕说得再好听,他心底也会生怨。」
「不要觉得他还只是孩子,就把他当傻子,用一些道义捆绑他。」
「他心思虽单纯,但直觉是敏锐的。」
「谁真正对他好,他心底是知道的。」
冲虚掌门寻思片刻,点了点头,「老祖所言甚是。」
他其实也不想去做这个「恶人」。
但身份所在,有时候也不得不去考虑。
「那这件事—
「就这样吧。」令狐老祖叹道,「太虚门墨画,好歹是阵道魁首,与笑儿一队,也还算般配。而且————”
令狐老祖沉思片刻,皱了皱眉,「这个叫‘墨画’的孩子,处处透着机灵古怪,还是荀老祖眼里的‘宝贝疙瘩’,估计多少有点本事,至少应该不会拖后腿——
他没亲眼见过墨画,因此只能根据一般情况推断。
「是。」冲虚掌门道。
令狐老祖又看了冲虚掌门一眼,缓声提点他道:
「三脉既然合流了,当务之急,还是同舟共济。,
「宗门强了,再去争点利益。若宗门败了,争来争去,也不过三瓜两枣,没什么意思。
冲虚掌门领会了老祖的意思,当即拱手道:「老祖所言甚是。」
令狐老祖轻轻挥了挥手。
冲虚掌门便退下了。
大殿一时清冷了下来。
令狐老祖枯坐了良久,眉眼越发凝重。
有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为不太吉利。
但他是老祖,站得高,看得远,心里其实清楚得很。
「三宗合流,若是再败了,今后有没有「冲虚门」,都不一定———”
另一边,太虚掌门也找到了墨画。
「加人?」墨画有些意外。
「一个太阿一脉的天骄,」太虚掌门道,「太阿掌门看重你,一定要你带带他那边的弟子。」
太虚掌门把话说得很好听,以免墨画心生排斥,
墨画被一夸,果然脸上就开心了不少。
「叫什么名字?」
「欧阳轩。」太虚掌门道。
「欧阳轩—」
墨画沉吟片刻。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似乎之前没什么交集。
不过想来也正常,太阿门那边的弟子,他都不太熟尽管三宗合流,三脉几千名弟子都喊他一声「小师兄」,但人数太多了,他也不可能全都记住。
而且,很多人也只是表面喊,心底肯定是不服的,平日里也会疏远一点。
「好,我带他一下。」墨画道。
别的不说,太阿掌门的面子肯定要给,
太虚掌门沉吟片刻,又道:
「这个欧阳轩,乃是太阿一脉此届,天赋最好,实力最强的弟子了,但脾气似乎不太好,性情也桀骜了些—.·
他想让墨画有个心理准备,不要闹出什么不和墨画道:「掌门,您放心吧。我脾气也不太好,我也很桀骜,应该能合得来。」
太虚掌门:
「真—·没问题吧?」太虚掌门缓缓道。
「没事的,」墨画点头,「我就喜欢‘桀骜’的人。」
太虚掌门沉默了好一会,这才叹道:「行吧———·」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加上这个太阿门的欧阳轩,墨画的人也就凑齐了。
但这个「欧阳轩」,墨画目前还没看到人,也不知道他心性和修为究竟如何,好不好配合,因此不好做安排,只能后面见了面,再考虑这个问题。
弟子居中,墨画的面前,摆满了图册。
图册上画着山川,河流,泥沼,险岭,废墟,洞穴等等地形。
这都是慕容师姐给他的。
这些地形,论剑大会都可能会遇到。
除此以外,还有各种战术规划图,阵图,灵器铸造图。
这些是他模拟实战,自己设想的一些战术流程。
但尽管做了这么多准备,墨画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论剑与论阵不同。
阵法是他最精通的领域,不管对手是谁,他都不会有一点志芯,尤其是在乾学州界,跟宗门弟子相比。
但论剑的话,他没一丁点实战的经验。
不曾实战,光「看」是不行的。
何况即便是看,他也只看过一届大会一一还是改制之前的。
宗门改制之后,论剑制度和形式都有了变化。
当时墨画因为要准备论阵大会,全部心思都放在阵法上,因此并没有现场去看。
具体有哪些变化,他也只是简单听说过,并不曾亲眼看到过。
因此,他的计划缺乏验证,究竟能不能行得通,他心里也没底。
论剑大会,参赛弟子多,地形复杂,形制多变,自然变数也多。
再加上天骄太多了,即便有他,再加上笑笑他们,想要得第一,也是难如登天。
「情况不太好,要不——算一下?」
墨画犹豫片刻,取出铜钱,稍微推衍了一下,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天机衍算,推「因」及「果」。
目前形势下,他所做的所有筹划,所有准备,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种种因素汇成的「因」,根本推不到他想要的,论剑第一这个「果」。
甚至这个因和果之间,相距甚远。
这也就意味着,论剑第一,渺然无望。
墨画目露思索。
这是「天机」的预示,是因果的判断。
所谓的「天机」,外行人眼里,或许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但墨画研究越久,越觉得天机本质,就是庞大因果的聚集,而因果就是万事万物之理。
只是天机深邃,因果多变,充满变数,这才会显得难以捉摸。
但内在的脉络,是可以看出的。
有足够多的客观的「因」,才会最终衍变成想要的「果」。
这是身兼「天机衍算」,「天机诡算」和「归源算法」于一身,神念过人,以神识证道的墨画,通过不断接触客观事实,研究因果律法,而总结出的,类似「天机直觉」一般的感悟。
这是一种朴素的直觉。
但因为墨画神识太强,神念造诣太深了,使这种直觉更像是一种「先天」的洞察。
他甚至都不用细算,不必细推,心里略一斟酌,便能察觉到,自己这条路走不通。
他想得论剑第一。
但这个「果」,却飘在天上,根本触摸不到。
墨画微微叹气。
「还是不行‘到底怎么样,(才能得到论阵第一?
这个问题,困扰了墨画几日,他甚至吃饭,走路,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但越想,越是陷入死胡同。
他自身的实力,受肘较多。
笑笑虽然强,但也只有一人。
四大宗里的顶尖天骄,可是有一群只要不盲目自信,客观地去看,就会发现这个论剑第一,他根本没太大希望。
除非运气实在逆天。
但运气之事本就虚无缥缈,肯定不能指望。
弟子居外的小树林里,墨画下完课,走在小路上,仍旧在一边走,一边考虑这个问题。
甚至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听到。
「小师兄—
「小师兄?」
墨画一证,回过神来,发觉竟是谢岭在喊他。
谢岭把几枚玉简递给他,「小师兄,你之前说对修士‘墓葬」,阴宅阵法感兴趣,我搜罗了一些,送给你看看。」
「哦」墨画神情恍然。
孤山墓葬之行后,他感觉墓葬类的阵法,包括相关的常识,是他修道阅历上的短板。
尽管从墓里走了一遭,但还是有很多细节不明白。
他就找良州邛阴界出身,家传风水秘法的谢岭,请教了一些问题,还拜托他替自己找找资料。
修界浩瀚无涯,修士寿命有限,所见所学也有限。
因此需要互相交流,互相印证,眼界才能一步步开阔,认知才能一步步提高。
墨画从谢岭身上,学到了很多,现在谢岭还特意替他准备了一些玉简和典籍,墨画更是感激。
「以后在太虚门,若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
墨画打包票道。
别的地方,他不好夸海口。
但在太虚门这一亩三分地,他说话还是有点用的。
谢岭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心存感激,「谢谢小师兄。」
墨画收好玉简,打算回头有空再看,之后和谢岭两人同路,一起回弟子居。
路上聊了会天,谈到数月之后的论剑大会,谢岭言语之间,满是艳羡。
墨画有些好奇,「你不参加么?」
谢岭点头。
「为什么?」墨画问。
谢岭便道:「我有自知之明,从小学的家族传承,是风水墓葬,不擅长正面与人斗法。」
「我这上下品灵根的资质,放在良州谢家里,或许还能排得上名次。但在这乾学州界,只能排在末流。」
「我灵根只有中下。」墨画道。
谢岭失笑,「小师兄你不一样,你灵根虽然不好,但你阵法很厉害。至于我...」
谢岭叹气,「我样样不如人,去了也是炮灰,只能丢宗门的颜面。」
墨画看着谢岭,神情微顿,问道:
「那你想去参加论剑么?」
谢岭默然。
片刻后,他平静地叹了口气:
「小师兄,这世上,有些人注定只是看客。
既然是看客,就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主角们」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他们只有喝彩的份。
谢岭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平静。
这是他自从来了乾学州界之后,就明白的道理,他也渐渐开始接受这个冰冷的现实。
论剑台上,风光无限。
但大多数人,只能坐在台下当个看客。
而大多数人一辈子,也都只能是这样一个泯然于众人的观众。
就像他这样。
谢岭神情低沉。
墨画目光一惬,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他。
好听话他倒是能说,但这种只有好听的「片汤话」,一点意义都没有。
两人走到弟子居,就此分别了。
谢岭的心态,倒也恢复得很快。
不过是一点点羡慕,一点点失落,一点点挫败,一点点不甘,一点点无可奈何。
他这种平平无奇的「末流」弟子,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滋味。
「小师兄,论剑加油!」谢岭诚挚地对墨画道。
墨画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但他的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起来。
一直回到弟子居,墨画心里都觉得有些酸涩。
这个世上,谁都想做主角。
没谁甘愿默默无闻。
但像谢岭这样的弟子,连个队伍都组不上,他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跟别人一争高低。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
但在乾学州界,他们无疑又都是「底层」弟子。
而既然是「底层」,这样的弟子,肯定还有很多—
墨画神情默然。
他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画的战术图证出神,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灵光一闪。
墨画猛然一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太对。
他之前想着,自己应该怎么筹划,才能去得「论剑第一」
这个想法,本质上就是错的。
不是自己,要去得第一。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自己再强,也没办法真的跟四大宗那群顶尖的天骄争锋。
自己应该做的,是发动整个太虚门的弟子,让他们都去拼搏。
不是自己这个队伍,要拿第一。
而是太虚门,要拿第一。
只要太虚门拿第一,「乙木回春阵」落在太虚门手里,那也就等同于,
落在了自己手里。
自己是不是第一,根本无关紧要。
他的目的,只是阵法。
「如果要太虚门拿第墨画神情专注地沉思着。
论剑大会,是「累胜制」,每胜一局,都会累计一定胜点,胜点最高的宗门,为论剑第一。
所以,论剑大会的本质,其实是「宗门论剑」。
是要选出,教育弟子最强的宗门。
而并非选出,宗门之中最强的「弟子」
正因如此,论剑才是小队制,才会按胜局,给宗门贡献胜点。
乾学州界的先辈,最开始举办论剑的初衷,可能就是如此。
他们想让弟子们通力合作,为宗门做出贡献,以此来作为衡量宗门发展的标准。
这就是宗门在「论剑」。
但随着修界的发展,论剑制度的演变,这个初衷也渐渐被人忘掉了。
现在的论剑,就是比谁的弟子更拔尖。
两者看似差不多,但寓意却有看天壤之别。
而太虚门现在,虽没有太「拔尖」的弟子,但三宗合流后,却有着更庞大的弟子基数。
只要底层的弟子,赢得够多,那太虚门积赞的胜点,也就越多,胜算自然也就越大。
墨画又想起了,当初师父对自己的叮嘱。
师父让自己做个「辅助」杀伐的修土,这样会少争端,自己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但师父只说辅助,没说具体辅助多少人。
辅助一人,是辅助。
辅助一队,是辅助。
但如同辅助一整届,乃至一整个宗门的弟子,同样也是「辅助」
「辅助」整个太虚门的弟子,发动最广大的力量,举全宗之力,去争这个第一!
不能丢下小师弟们不管。
自己强不算强,大家强,宗门强才是真的强。
只有这样,自己才算是太虚门真正的「小师兄」!
墨画目光越来越明亮。
在他的眼前,一条暗含天机,沟通因果的道路,也越来越清晰。
考虑完毕,墨画立即开始着手准备一条条战术,阵法,灵器的方案———.都被他重新设计并改良。
到了次日,墨画便找到程默「把小师弟们都喊过来,我有话跟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