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墨画正常修炼,忽而气海震颤,自行满盈。
墨画神色一喜。
九层圆满,灵力满溢。
他摸到筑基的门槛了!
充盈的灵力,自气海凝结,流转,渐渐凝质,像是蒙了一层水气,湿漉漉的。
这是灵力如汞的前兆,也是筑基的前提。
灵力如汞,登临筑基。
但是在灵力凝练如汞之前,还需要突破瓶颈。
这个瓶颈,因人而异,主要取决于功法与修士灵根。
墨画的功法,是《天衍诀》。
那么筑基的瓶颈,如《天衍诀》所记载,便是在识海。
果然片刻功夫,这些满盈的灵力,便化为氤氲的灵丝,自气海流出,沿着经脉,汇向百会,而后在天门之处,向内渗入,进入墨画的识海。
进入识海的灵力,化为游丝,开始编织成阵法。
这一幕,墨画并不陌生。
炼气前期突破到炼气中期,再由炼气中期,突破到炼气后期,墨画都经历过这一幕。
这次也没什么不同。
灵丝勾勒成纹,画成谜阵,覆盖在识海。
墨画唯一担心的,是这个谜阵,超出一品九纹,凝成十纹,乃至十纹以上,墨画从未见过,也从未学过的绝阵。
这样通过解阵,突破瓶颈,就极其困难了。
他想要筑基,也会吃力很多。
墨画有些忐忑地盯着灵丝,看着它们,如同织花一般,描摹出一副副谜阵,片刻后,不由松了口气……
是复阵而已,都还算简单。
以自己目前的阵法水准,破解复阵,还是游刃有余的。
也幸亏师父教了自己很多高深的阵法知识,还让自己以阵法立身,以神识证道,自己的阵法水准,也远超一般一品阵师。
否则的话,即便只是破解复阵,也是很棘手的。
现在想顺利筑基,估计还要多费很多周折。
努力总会有收获。
墨画心中庆幸着。
可是又过了一会,他神情一怔,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了。
不对……
谜阵还在继续生成……
而且一点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一片复阵,一片复阵,慢慢地衍生,并连接在了一起。
谜阵也越来越多,一张张,一副副,如同严冬的雪花,层层叠叠,落在一起,覆盖了整片识海。
等谜阵生成完毕。
墨画不由张了张嘴,满眼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东西?
灵力如同丝线,密密麻麻,编织了一整片阵法天地,像是一只巨大的茧,将它的识海,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遮蔽了起来。
这是……谜阵构成的大阵?!
墨画心神俱震。
大阵如茧,遮蔽识海。
要么作茧自缚,要么破茧成蝶?
墨画沉默良久,一时无语。
这也……太离谱了……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筑基瓶颈?
墨画又打量了一眼,这个巨大的谜阵,神识掠过,粗略数了数,目光震动。
整座大阵包含的谜阵,少则数万,大则数十万!
这些谜阵,都要自己一个一个解开?
这要解到猴年马月?
墨画皱着眉,尝试着解了几道谜阵。
谜阵不算难,能解开。
只是数量非常之多!
墨画估算了一下。
每天解十副阵法,大概要一二十年,才能将这“作茧自缚”一般的谜阵,彻底解完。
墨画又解了一会,再抬头看去,不由深深叹息,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眼前是一片苍茫无际的阵海。
而他适才所解的几道谜阵,只是沧海一粟。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谜阵要解,墨画就头皮发麻。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如果这些谜阵,构成了大阵,那么最难的地方,在于其阵枢。
谜阵的阵枢,会是什么结构?
又要怎么解?
墨画一无所知。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
构建大阵,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破解大阵,所耗费的神识算力,只会更多。
因为解阵比画阵要麻烦许多……
怎么办?
墨画皱眉。
除了解阵,他能想到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崩解”。
五行屠妖大阵,就是被他利用逆灵阵,彻底崩解,片瓦不留的。
但问题是,这是在自己的识海。
崩解大阵,估计自己也会一块完蛋。
墨画又叹了口气。
“只能去问师父了……”
……
次日,墨画就迫不及待去找了庄先生。
庄先生正在喝茶,闻言一滞,缓缓抬头,“大阵?”
“嗯。”墨画点头道,“很多很多,将我的识海,都遮住了,阵纹繁多,灵丝密布,如同淡蓝色的茧一样……”
庄先生瞳孔一缩,“茧……”
“嗯。”墨画又点了点头,然后担忧地问道:
“师父,我这还能筑基么?”
庄先生目光微凝,而后淡然一笑,温声道:
“筑基哪有不难的?”
“瓶颈之所以是瓶颈,就是因为有着大道的阻遏,不易逾越,不然这世间,人人都修道无阻了。”
“既然是修士,立志寻求天道,无论难于不难,都不要妨碍道心。”
“你明天筑基,也要修行,要解阵,哪怕是十年后,二十年后筑基,同样的,也要修行,要解阵……”
“修士但求大道,不问成败。”
“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不要因得失而畏首畏尾。”
墨画心境豁然开朗,一些疑虑,也尽数释然。
对啊,担心也没用……
假如这瓶颈,真要一二十年才能解开,那也只能如此,难道自己还能不解阵,不突破,做一辈子炼气不成?
既定的事,瞻前顾后也毫无意义。
反正要做的事,总归是一样的。
自己是阵师,只需要一心一意,学阵法,解阵法就好。
不能因难易成败得失,乱了道心。
墨画因筑基而有些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气息渐渐平和,目光也渐渐坚定。
庄先生心中欣慰,微微点了点头,含笑道:
“不错,你能明白就好,不过也不必着急,完全解开谜阵,也不会要那么久的……”
“好的,师父!”
师徒二人说完,墨画起身行礼,便要告辞,回去再琢磨谜阵的事,庄先生却突然将墨画喊住,微微顿了一下,说道:
“墨画,你将谜阵画一部分,给我看看。”
墨画不明所以,但还是取出纸笔,画出一部分谜阵,以及一部分阵枢来。
庄先生点头,“好。”
墨画走后,庄先生便看着墨画画出的那部分谜阵,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傀老显出身形,看了一眼谜阵,也皱紧了眉头。
“这又是什么东西?”
“伱不知道吧……”庄先生有些失神。
傀老目光微沉,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明明只是一品阵法,而且也是谜阵,但在他这么多年的修道阅历中,却似乎没一点印象。
“是啊……”庄先生喃喃道,“我也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种阵法了……”
傀老神情一肃,“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这种阵法,叫做……”
庄先生沉默许久,目露挣扎,这才开口道:
“谜天大阵!”
傀老陡然睁大眼睛,“谜天大阵?!”
庄先生苦笑着点头。
谜天大阵……
傀老神情变换,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都吞回了肚子里,只是怔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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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是……”
怎么会是谜天大阵……
傀老眉头紧锁,没有深究,而是问道:
“这谜天大阵,与一般的谜阵,有何不同?”
庄先生摇了摇头,“不一样……”
“谜阵可以构成大阵,但这种大阵,只是简单谜阵的集合,只有大阵的规模,而无大阵骨骼,其实严格来说,不算是大阵,……”
庄先生又看了一眼,墨画适才画下的阵法,叹道:
“谜天大阵不同……”
“它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大阵……”
“特殊到,根本弄不清,这阵法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现存的谜天大阵,所封印的,都是一些不可知的隐秘……”
“谜天大阵,有着弥天之谜……”
“涉及的阵理,也离奇古怪……”
庄先生凝视着傀老,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
“谜阵只是解密的把戏,为何能构成大阵呢?”
“又怎么才能构成大阵呢?”
“一切大阵,统筹万千阵法,讲究同根同源,主杀,主困,主防的都有。”
“那么谜阵,统筹的是什么阵法?同根是什么根,同源又是什么源,它主张的,又是什么?一个‘谜’字么?”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能力,有魄力,有那么强的神识衍算,去构建一座谜天大阵?”
“构建谜天大阵,又是为了什么?”
……
庄先生沉思良久,猛然惊悟,喃喃自语道:“我错了,我一开始,就想错了……”
“《天衍诀》这门功法,有大问题!”
“在识海之内,构建谜天大阵……”
“这门功法,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给‘人’学的……”
“或许,这真的是给字面意义上的,某类‘妖孽’,去学的功法……”
“创出这门功法的,究竟是什么人?”
“再或者说,这真的是‘人’能创出来的功法么?”
“‘人’能依靠功法,就在修士的识海中,构建出谜天大阵么……”
庄先生眉头越皱越紧。
古功法……
谜天大阵……
天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他觉得自己冥冥之中,似乎窥见了什么端倪,但一旦细想,就仍是一片迷雾,就像陷入了“谜天大阵”一般。
“罢了……”
庄先生叹道。
自己已经,没多少时间考虑这些问题了。
现在的问题是,墨画这孩子……
“谜天大阵能解么?”傀老问道。
“虽然是谜天,但还是谜阵,而且只有一品,以墨画那孩子的阵法造诣,解是可以解的,只不过……”
只不过,有可能真的要花个十来年。
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
如果谜天大阵,有了什么莫测的变化,出了未知的变故,那想筑基,就真是难于登天了……
很可能蹉跎数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要想个办法……”
庄先生默然道,眼眸之中,算纹明灭,天机浮沉,良久之后,似乎找到了一丝机缘。
这一丝机缘,极其隐晦,极其危险。
但却是可以把握的。
庄先生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面露苦笑。
人算不如天算。
本来一切都算好了,但还是出了意外……
现在又要多费周折了。
“我本来还想,亲眼看着墨画这孩子筑基,了却一下心愿,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来不及了……”
我的旅途,到这里就是终点了……
庄先生的目光,有些许怅然,随后又是一片坦然。
该来的,总会来的……
傀老默默看着他,目光晦涩,渐渐隐入黑暗。
……
墨画回去之后,一有空就沉入识海,一个一个去解开谜阵。
虽然谜阵很多,但他也不骄不躁。
可解着解着,他发现这片谜阵,似乎和自己之前遇到的谜阵不同。
之前的谜阵,像是“死”的,是刻板的,解完就消失了。
而现在的这片大阵,阵纹流转,像是“活”着的。
而且大片大片复阵,互相连接,彼此呼应,共生共存。
必须针对复阵,一解一大片。
否则的话,解完单阵,还会有单阵继续生成。
墨画只能再去请教庄先生。
庄先生似乎是准备了很久,将一沓厚厚的阵书和阵图,交给墨画,直接道:
“你识海中的大阵,名为‘谜天大阵’。”
“这个名字,你记住就好,不要对外说。”
“这是一些,关于‘谜天大阵’的记载,还有我总结的心得,你仔细收着,好好研习,应该对你解阵有帮助……”
墨画心中感激,但又觉着,有一丝违和。
似乎师父,是忙于交代什么一样……
“师父……”墨画小声道。
庄先生却摇了摇头,没让他说下去,只轻声道:
“下去吧,好好学。”
墨画踌躇片刻,“嗯”了一声,恭敬地离开了,只是小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有些事,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师父是在避着什么人。
他也知道,师父说过,这次云游的目的地,就是五行宗。
那到了五行宗,学了五行灵阵,然后呢?
师父没说过。
一些事,墨画很早之前,就有了猜测,但直到现在,他才心惊地意识到,即便再不情愿,该来的,也还是会来的……
墨画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而五行宗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
直到,墨画见到了一个熟人。
这日,墨画正和小师兄小师姐,趴在一张桌子上学阵法,忽然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便见门口,站了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带着面纱,气质清冷。
墨画一怔,随后一喜,“雪姨!”
雪姨见了墨画,欣然含笑,柔美的眸子,打量了墨画几眼,点头道:
“许久不见,长高了。”
墨画脸上笑眯眯的。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很是欣喜。
几人寒暄了一阵,墨画便疑惑道:“雪姨,您怎么来了?”
“对啊。”白子胜道,“师父不是不让您跟来么?”
“是庄先生唤我来的。”雪姨道。
“师父?”
墨画三人相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雪姨点了点头,“庄先生不让我随行,但我挂念你们的安危,其实还是跟着你们的,只不过离得很远。”
“庄先生知道,并未怪罪,也算是默许了。”
“这些时日,我都在离山城外。前几日,我想修书一封,寄给夫人,便见墨水无笔而动,洇纸成文,凝成了一个‘来’字。”
“我便知道,这是庄先生的意思,他想让我过来……”
“可是,师父喊您过来,是为什么呢?”墨画有些疑惑。
雪姨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
“庄先生可曾休息?”雪姨问道。
墨画道:“师父休息过了,现在正在喝茶。”
雪姨点了点头,便起身去拜访庄先生。
墨画三人也都跟着。
古色古香,茶香氤氲的居室内,庄先生身姿优雅而笔直,正认真喝着墨画为他煮的清茶。
见了雪姨,庄先生并不意外。
雪姨恭恭敬敬,向庄先生行了一礼,庄先生点头示意。
雪姨便低声问道:“不知先生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庄先生沉默片刻,目光含蓄,将墨画三人的样子都看在眼里,这才缓缓道:
“你将这三个孩子,都带走吧……”
“离开五行宗,离开离山城,别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