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骥二郎。”
“性别。”
“男。”
“年龄。”
“25。”
“工作单位。”
“青山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职务。”
“被研究人员兼研究人员。”
“……”
“家庭地址。”
“申城第一精神病院。”
“……”
虽然不是第一次审讯骥二郎了,而且在审讯这件事情上有二十年工作经验的骆民伟,还是表现出了一副很没有经验的样子。
尚未真正开始,他就已经卡壳两次了。
他不得不提醒道:“根据我们了解到的信息,你的家庭住址不是在申城第一精神病院。而且,它和青山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是一个地方,你不用说两个名字。”
“但它确实有两个名字,而且,一个是我的工作单位,一个是我接受治疗的医院。”
坐在椅子上还带着手铐的骥二郎,表现的很平静,像是一個真正的精神病人。那个把人从楼上扔下去的暴徒,只是他精神分裂的另一面。
“另外,我已经七年没有回过家了,以后也不准备回家。”
逻辑正常,又不像是一个精神病人,但他确实是一个精神病人,有合法合规合情合理的诊断证明。
“为什么不想回家?”骆民伟尝试掌握对话的节奏。
“家里没人。”
“但你说你能看到……鬼。”
“我还说过了,不是所有人死了之后,都能够变成鬼。”
“所以,你家人逝去之后,没有变成鬼?”
“变了。”
“……”骆民伟再次卡壳,很快恢复道:“那为什么说家里没人呢?”
“鬼,不是人。”
没毛病!
骆民伟感觉自己完全掌握不住节奏,但他并不认为是他的问题。
“你说你能看到鬼,你说你的家里人逝去之后变成了鬼。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你可以在你家里看到他们?”
“是的。”
“那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他们不在家。”
“……”
骆民伟突然有些想笑,虽然他并不开心。好在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表情保持严肃。
“他们去了哪?”
“不知道。”
“你有没有试过找他们?”
“没找到。”骥二郎的语气认真了起来:“伱们是警察,能帮我找他们吗?”
“……”
失踪案肯定是在警察的职能范围之内,如果有证据证明对方的人身安全可能会有危险,或者是对方可能会受到侵害的。比如让他们带骥二郎出院的失踪案,就会被确立为刑事案件。
有证据证明失踪人员已经死了,那肯定是刑事案件,骆民伟这个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专业对口。
比如,骥二郎的家人确实是死于七年前。他也是在那之后,被确诊为精神病,早于挖尸埋尸。
但问题是,这能算是失踪案?
如果不是七年前的案子过于离奇,今天的案子也是不遑多让。骆民伟肯定会直接拒绝骥二郎,并提醒对方按时吃药。
“原则上,我们肯定会义不容辞的,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骆民伟学着领导的话术,心中暗暗羞愧自己终于变成了曾经讨厌的样子。
“那太好了,谢谢。”骥二郎语气保持认真的问道:“需要我提供什么信息吗?说实话,我其实没多少信息。”
“先说说今天的事情吧。”骆民伟语气犹豫的道:“你应该是找了好几年?不急这十天半个月的吧,毕竟……不是很好找。”
“找了三年,那四年他们不让我出院,但确实不急。”
骥二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平静,坐姿端正的像是课堂上的三好学生,时刻准备回答老师的问题。
“你在距离丹枫小区七百米左右的位置时,为什么停下,还问了一声,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这个答案在真正的罪犯已经被抓捕之后,完全在骆民伟的意料之中,但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你不是说,要去她家里看看她在不在吗?她为什么,会在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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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人太多了,她挤不进去。还有些害怕,因为都是陌生人。”
“……”骆民伟沉默了三秒之后,才再次开口:“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骥二郎看了一眼对面的摄像机。
“她还说她怕我,因为别人都看不到她,就像是她被抓住的时候,除了那个坏人之外,也没人能看到她。”
“所以,你当时说……我们是警察?”
“是,幸好你们两个穿了警服。”骥二郎很认真的问道:“以后或许还会有类似的情况,所以,能给我发一套警服吗?”
“!”
骆民伟深吸了一口气:“不能。”
“哦。”骥二郎并未追问,保持着三好学生的作态。
“你当时那些动作,伸手,蹲着转身,缓缓起身是?”
“我按了按她的肩膀,和她对视,让她感受到我的善良和真诚。然后背对她,让她感受我的信任。她就相信我了,飘到了我的背上。恩,心理学真好用。”
旁听的李胥丽察觉到了问题——听起来不像是正常的人类心理学。
骆民伟不置可否,特别是‘飘’这个字。
“之后呢?”
“之后我就让你们送我回院里,然后等你们走了,开着救护车带着她去找坏人。”
作为这一过程的亲历者,骆民伟是有些愤怒的,因为这是第二次了。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要想办法问清楚,骥二郎到底是怎么找到罪犯的藏匿地。
但同样因为这也是第二次了,所以他不着急问。他知道,问了也不存在意义。
他语调抬高:“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骥二郎沉默了三秒之后,才缓缓开口。
“因为她说,她很疼。”
“……”
“她死了,变成鬼了,可以飘起来贴在我的背上,没有丝毫的重量。她可以穿墙,可以遁地,甚至是飞起来。”
骥二郎说着,视线从骆民伟的眼睛,转移到了李胥丽的眼睛,又转回摄像机的镜头。
像是在看那些能够决定罪犯命运的人——早晚都是死,那就应该早点死。
“她有很多特殊的力量,但她却治不好自己。她说,她很疼,无论她怎么样,一直在疼,全身都疼。”
“她学着她爸爸那样,自己拍拍自己的后背,没用。她学着她妈妈那样,自己给自己唱歌,没用。”
“她学着她爷爷奶奶打蚊子那样,去打那个坏人,没用,因为她打不到。”
骥二郎再次看向骆民伟和李胥丽,认真的问道:“你们,能打坏人吗?”
“……”
沉默中,骥二郎笑了起来。
是很标准的笑容,只露出八颗牙齿,整齐洁白像是在发光。
“我能打到,我能打。”
他穿着精神病院的病号服,说的理直气壮。
李胥丽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她不想再沉默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所以随便问着并不随便的问题。
“她现在在哪?”她回忆着:“当时,你在救护车边上,是在和她说话吧。”
骆民伟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是的,我让她回家。”
“那么远,还有那么多人,她怎么回家啊。”李胥丽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怎么回事,很乱。
“我告诉她,她可以飞,可以穿墙,可以穿过那些人的身体。”骥二郎解释道:“她之前不敢,因为她的父母告诉她不能做危险的事情。”
好好走路,避让行人和车辆,等红绿灯……
李胥丽突然回想起了她小时候父母的教导,一模一样。但不一样的是,那个小女孩没有做危险的事情,却遇到了让人无法接受的危险。
她突然觉得,当时不应该帮骆民伟翻过大门的,至少不该翻得那么快。
她看着骥二郎,犹豫道:“我不好说些什么,但我相信,好人有好报,善良的人不会辜负。至少,你不像是你说的那样,和他们只是交易关系,没那么冷漠无……”
“咳!”骆民伟瞪了她一眼,转过头看向骥二郎,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骥二郎的一句话给堵住了。
他说。
“是交易关系,她答应了,要教我叠千纸鹤和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