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血烛,神陨不过两百年,还有什么后手,一并使出来吧。”
血巫祖地,血雨簌簌,血泉汩汩,到处交织着暗红色的鲜血符号,馥郁的血香扑绕鼻尖。
在这样的大神秘、大变化中,有一座散发着璀璨金光的太阳神桥,犹如从彼岸的另一边横跨而来。
光巫神就站在桥上,双手背在身后,布满褶皱的沧桑面容,端着古波不惊的恬静。
祂没有真正开口,但宏亮的精神传音,不费吹灰之力,即刻传遍整个血巫祖地。
巫血碧、巫血雱、巫血晚……
乃至于濒死状态下的巫血璐,众巫咬紧嘴唇,眸光里不见惧怕之色,只有食其肉挫其骨的愤恨。
这是神明的旧居,也是血巫之祖留下的传承之地!
她们在这里孵化,在这里成长,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怀揣的敬意依然高山仰止,焚香礼拜,祭酒献血,含糊不得。
然而,光巫神就这么闯了进来。
祂视这里的法则为废铜烂铁,神光所照,神殿坍塌,神庙消融,全都土崩瓦解、破碎分离。
此等屈辱,如何能息声忍气?
此等绝望,如何不哀思如潮,百爪挠心?
“雱姐,拼着自爆,也不能让巫祖的尸骸受到侮辱!”
满头枯发的巫血碧,挣扎着想要爬起身。
巫血雱明明也怒目切齿,但她一把摁住巫血碧,面露一丝悲凉凄切:
“你去有什么用,蜉蝣撼树,卵与石斗吗?”
“这不是我们能战胜的敌人,连巫云蝶那样的伪神也承受不了祂的一缕威势,真神与伪神之间的差距,果真像巫祖说的那样,大如须弥,不可企及。”
“可是……我们难道就这样等死吗?”
巫血颖悲恸道:
“祖地之下,还有年幼的神女,以及百万计的深渊子民。”
“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巫祖付诸毕生心血守护的冥灯深渊,沦为这些异域入侵者可口的食粮、发泄的玩具、愚弄的猎物吗?”
“我不甘心,好不甘心!”
“再给我们一些时间,要是能等到璐姐晋升伪神,然后从巫祖那继承神格。”
“我们一族继续担任冥灯深渊的守护者,一定能震慑那些外来者,延续血巫神的辉煌,开创不朽的纪元!”
“哗——”
神光天降,光巫神抵达血花小径。
她低头俯瞰,瞧着躲藏在血海屏障下的一群生灵,轻叹一声,慨感而又怜惜道:
“伪神之境,哪有你们想象的这么容易。”
“当然,血巫之神的陨落确凿无疑,的确会有潜隐闭修的伪神,愿意不惜代价赶赴冥灯,拼死寻找成神的契机。”
“但有我和小丑皇在,它们没有吃肉的资格。”
“属于血巫神的这枚神格,今日将握在我光巫一脉的手中,假以时日,第二尊光巫神会燃烧着熊熊烈光,于云海中飞升成神……”
“巫光颜,你还真是猴急啊。”
就在光巫神的面上还带着感慨时,一道苍灵血影浮出血海。
顷刻间,猩红血花簇拥着绽放,闪耀着红色毁灭光束的枪口,数以万计,从四面八方对准光巫神的头颅。
“以你的状态,神降冥灯,怕是伤了本源灵魂吧?”
“你就不担心,强闯禁地,与我留下的后手一战,不小心折戟,再也回不去云海?”
无法辨认样貌的血影,形如一个放大的血红布口袋,周围萦绕着滔天的森寒,杀机毕露。
血巫神女立即屏住呼吸,双手攥紧法杖,以此掩盖内心的激动和振奋。
“你能做到吗?”
光巫神笑了,如沐春风的笑容,映射着眸光底下蜂拥而出的绝对自信:
“自从成神以后,你有哪个纪元是安稳渡过的吗?”
“断宙之劫,你又付出了多少代价,苟延残喘,死乞白赖也要硬撑下来?”
“说实话,你没有在新生宙第一纪元陨落,坚持到第二纪元,已经出乎我的预料。”
“你远比我的状态恶劣,留下的后手,又能强到哪个地步?”
“试试?”
血红布口袋翻过面,一个肤白貌美,血色瞳仁宛如血玛瑙的类人女巫,张开双臂,犹如拥抱整个世界:
“你敢灭我的族群,我就敢让你活不过百年。”
“到头来,即便得了神格,在你族的新神诞生之前,你寿元枯竭,腐烂而亡,依然见不到双神并世的那一天。”
“砰砰砰!!”
血色机枪,轰然扣动扳机。
狂暴的血浆子弹,如骤雨倾泻,又如闪电飞鸣。
完全被锁定神体的光巫神,忽然化身大日,撑起十万丈烈阳神光。
与祂相比,别说人类,就连血巫祖地也显得卑微渺小。
血巫神女全员窒息,有血海庇护,她们还是看不清任何一道画面。
只能看到残影闪烁,时而有血花怒张,时而有神光骇世,两种本质上截然不同的神性法则,不断的碰撞,不断的侵蚀。
“前辈,还不出手吗?”
“既然血巫神也有类似于残灵的力量留下,还能短暂重现封神之威。”
“解封修罗之弓,与祂联动,岂不是有了反杀光巫神的机会?”
心灵世界,夜寒君一遍遍呼喊,紧张而压抑的情绪得不到舒缓。
他当然不想动用修罗弓遗留下来的终极力量,毕竟无日城也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恐怕比血巫祖地更加的岌岌可危。
但他顾不了太多了,任由光巫神得逞,屠灭血巫一族,屠灭祖地内的子民,他首先会死在这里,不可能有机会再去探查夜氏祖城的境况。
“安静,不要被表象迷惑了视野。”
“这个执掌光元素的神灵,只要有一缕神光遁走,祂就能原地复活,击杀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夜天子不带有情感波动的回应,一闪而逝。
然后祂便平静下来,不言不语,再不发一字。
夜寒君深吸一口气,擦拭眼角的血花后,闭拢双眼,逼着自己冷静。
肩膀上的小瓜瓜依然悄咪咪偷看,虽然它也看不清,无法捕捉封神之间的战斗画面。
但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封神之战,好奇心都快扑出来了,不看不行。
“哗——”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接近半天,突然大日分裂,十六瓣残日横扫,血花的根茎全部斩断。
耳畔安静下来,没有风,没有碰撞,整个世界都变得缓慢平和。
满载着希冀的血巫神女,神采黯然飞逝。
姣好的面容一个个镀上灰色的光芒,深不见底的绝望,比一开始还要悲观。
“哗——”
血巫神的化身消散了。
天上地下,光辉灿烂,如初闪亮。
背负太阳神环的光巫神,摸了摸眉心,一滴血泪形状的伤口,肉芽生长,转瞬恢复。
“一代巫神,自信过头,可怜又可悲。”
“你可知,我久居云海深处,吞云沐雨,吸雾炼光,为了今日之行,究竟筹备了多久?”
光巫神再也没有看向脚底下的蝼蚁,只是嗤笑一声,重新架起神桥,奔赴最终点的玉棺。
“不错,这三口经由血巫之神温养的神棺,品质极佳,送入我云海,也可为我延年益寿。”
光巫神露出和蔼的笑容,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宝物,略微点落下巴。
夜寒君却是瞳孔一缩,他不敢直视光巫神的背脊,但他能看到。
早先时候承载着腐烂气息的金棺,此时一动不动。
不仅没有诡异的灰雾涌出,反而通体神圣,宛如金精千锤百炼打造,神异非凡,给人的感觉只有祥和,没有任何危险。
“那具棺……怎么了?”
夜寒君茫然若失,精神剧烈震动。
try{ggauto();} catch(ex){}
“嘭!!”
一道炸响,地动山摇。
光巫神扫出一道金色的神光,沉重的玉质盖板,缓缓横向平移。
硕大的棺材里,一具同样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干瘦尸骸,漂浮在如镜面一般光滑的鲜血长河中,安如磐石,岿然不动。
“啊!!”
血巫神女一个个爆发痛苦的惨叫,七窍飙血,哀嚎着倒伏地面。
封神不可直视,封神之尸亦是如此。
但那是她们的老祖,体内流淌着同源的血液,哪怕微不足道,只保留了一点点的神性精华,那也是她们毕生追逐的目标。
此时此刻,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存在,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任由另一尊巫神以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丝毫没有尊敬或者在意的态度。
怒气暴涌,不可遏制。
可她们又能如何呢?别说冲出屏障,就是隔着屏障,她们也只能看到光巫神的神体轮廓,胆敢直视,灵魂都要被蒸发净化。
“巫祖……后辈不孝,连您的尸身也无法看护……”
巫血璐跪在地上,鲜血裙摆大大铺开,忽闪忽灭的巫体内,隐隐有血浆奔腾翻涌。
她似乎在运转禁忌的法术,纵使飞蛾扑火,也要守护血巫一族最后的尊严。
“咔嚓!”
似是确认无疑,光巫神上前一步,布满灿金光纹的手掌,笔直插入血巫神的胸腔,小心翼翼摸索着什么。
在祂的背后,神光铺天盖地,尽情彰显祂的至高无上与磅礴气机。
奉命驻守在外的光巫神女,心有触动,一个个喜溢眉梢,不胜骄傲。
“成了!巫祖亲征,怎么可能会有意外!”
“有巫祖庇护,光晴大巫定能安心的吸收神格之力,双神耀世的极致盛景——指日可待!”
“恭喜你们,没有让老僧失望。”
面无表情的三咒鬼僧,忽然挠了挠痒痒,漫不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手帕。
他将折迭好的手帕按照特定的顺序打开,没两下,七根仿佛从污泥中打捞出来的莹白骨指,暴露在众巫的视野下。
巫光粼、巫光净、巫光朗……
包括巫光晴在内的光巫神女,突然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巫体。
她们的巫体刚刚被巫祖亲自治疗,差不多恢复到完美无瑕的状态,一举一动都流转着独属于圣女的圣洁美丽。
但是……忽然之间……
她们的巫体开始衰老,绰约风姿如同过眼云烟,一个个发秃齿豁,雪鬓霜鬟,陷入垂暮之年。
“圆刽!你不是说承受反噬,无法动手,只愿意静观其变,等待我族的丰收吗?!”
“现在突然拿出七咒鬼僧的尸指……你……你在做什么!给我放下!!”
变化速度较为缓慢的巫光晴,双眼如狂风中的湖水,呼啦啦晃动,无法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做什么?”
三咒鬼僧·圆刽,奇怪地看了一眼巫光晴:
“当然是送你们归天咯。”
“以少府主和老府主的牺牲,换取这样的契机,倘若失手,老僧罪不可赦。”
话落,七根莹白尸指,全都插进血巫祖地。
一共七座大山拔地升起,化作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封死血巫祖地方圆百万里的辽阔地域。
除了巫光晴以外的光巫神女,一声惨叫也没有发出,一道尸风吹拂,原地腐朽,烂得比渣滓还要彻底。
“你竟然心向夜氏?还想帮他们翻盘?!”
巫光晴痛苦挣扎,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三咒鬼僧,只能在凄厉的惨叫中一步步跌倒。
“是吧?”
圆刽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五官的空白脑袋上,挤出几道涟漪形状的皱纹:
“当年,我族的始祖神陨后,族人在其他地方生存不下去,是夜氏接纳了我们,还给了我们冥灯一大片领地,帮助我们安顿。”
“虽说当时的夜氏也是迫不得已,必须报团取暖,才能坐稳一渊之主的位置。”
“但我鬼僧一脉,念着旧情,你们这些不怀好意的入侵者,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回去了。”
三咒鬼僧折断自己的手指,一并插入血巫祖地。
嗡的一声,七道尸光拧成一团,隐隐绰绰,似有一尊撼天震地的腐朽神灵,屹立在祖地之上。
祂点出一指,巫光晴的肉身登时扬成漫天的灰尘,生机尽数斩断,无边的死亡蔓延在每一寸空间。
跟着暴毙的,还有幸存下来的入侵大军。
它们本以为高枕无忧,就等着事后论功行赏,共同瓜分血巫之神遗留的宝藏。
无声无息间,它们血肉腐化,亡骨坠地,恐惧还未转换成尖啸,便已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最是触目惊心。
顶天立地的腐朽神灵,再度点出一指。
这一指破碎一层层空间,须臾间抵达血巫祖地最深处,瞬间命中光巫神的眉心,赋予祂枯败面容上一抹难以置信的死灰之色。
“七咒……鬼僧?”
呆若木鸡的光巫神,一霎之后,眼神锐利如刀,背后的灿金大日再度撑大,满腔的震怒砰然爆发。
“巫光颜,你真的以为我死透了吗?”
干枯的手掌,忽然反向插进光巫神的胸膛。
死去的血巫神,忽然睁开眼。
血芒如山隆起,玉棺中平稳如镜的鲜血长河,猝然大浪滔滔,血色的浪花全都向着中心点奔涌。
“我最担心的,莫过于引来小丑皇,亦或者你畏缩了,只敢派遣后人来此,自身不敢亲至。”
“还好,还好你的贪婪,战胜了你的谨慎。”
“那么,便去死吧,你的神尸——我们收下了!”
伴衬在滔天血海之下,一个异常小巧的血色拳头,砰的一声,不偏不倚,刚好砸碎光巫神的头颅。
光巫神并未就此轻易的死去,祂下半身融入太阳,瞬间成为光的一部分。
但胸腔的位置,因为被血巫神抓住,始终无法真正化形。
“小子,由你负责绝杀。”
心灵世界,一道清朗的长啸响起,夜寒君不受控制的脱离血海屏障,与夜流萤、伯特纳尔等生灵拉开距离。
属于镇狱祭袍显化的伴身服饰,悄然隐没。
其他实体的衣物,不管材质有多特别,凭空爆碎,没有任何迟疑。
但夜寒君并非赤身裸体,他的表皮铺满鲜红色的鳞片,璀璨的红芒比之血巫神的鲜血法术,唯有胜之——且是大胜!
“轰啦!!”
一柄赤弓浮现在虚无处,寂灭的光晕如影随形。
一瞬间,夜寒君的两眼褪去黑色的瞳仁,完全血化,妖艳的光芒似是火焰的燃烧,熊熊,熊熊,没有炙热,只有冰冷。
“咔擦!!”
他一手握住弓身,一手握住弓弦。
凭着本能,拉开,拉满,最后呈现满弓的姿态。
一柄凝聚着亿万生灵哀嚎惨死的毁灭之箭,从无到有,缓慢勾勒轮廓。
空间似乎无法承受这一箭的威能,不断的崩塌,却又在神力的交织下,不断新生。
“锵!!”
终于,当箭尖彻底清晰的时候,背负血肉尸山、亡灵魂海的夜寒君,如天降之神君,冷漠无情道:
“修罗之怒,伏尸百万。”
“愿天地罪孽,尽归吾身,万物之死,隔断阴阳,万物之生,停滞轮回。”
“此箭名为……葬神。”
“地狱亡神,再添一员……祝光巫之神,永世沉眠,走好。”
永恒的赤光划破血巫祖地,亦如血色流星撞碎名为苍穹的幕布。
一瞬之间,大日崩塌。
一刹之下,炽光熄灭。
七座巍峨尸山环抱的中央,亘古不变的阴冷重新回归,仿佛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一样,安安静静,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