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驱散黑暗,灯光照耀下,蹲在地上的人又多一个。
孙麻子亲热的和王大力挨挤在一起,丝毫没提先前下狠手打晕他的事。
再次收获了顺子一道鄙夷的目光。
王大力的出现补齐了赵义战斗计划里的最后一环。
游击班要在青山镇潜伏下来,监视敌人行动,不能随便暴露。
如果打得太狠,镇子里的汉奸损失惨重,那就等于告诉鬼子,八路军在这里。
鬼子会加派人手,游击班的潜伏难度就会大大上升。
如果只是压住对方,把被抓住的自己人救出来,那就难免和对方碰面。
一让汉奸看见脸,青山镇也就呆不下去。
赵义的原计划是用布蒙脸,这样仍然有暴露的风险,每个人的身形体态都独一无二,身高步伐都有可能被看出端倪。
好在王大力的出现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游击班躲在远处,火力压制,县大队的人上去把人抢回来。
县大队有人没枪,游击班腾出三把枪暂时借给县大队。
赵义一把驳壳枪,孙麻子一把驳壳枪,还有张小米的南部十四式。
院落里陷入寂静。
四人人盯着地图死记,赵义默默的补充计划,在脑海中作推衍。
寂静声中,院门突然打开,开门声炸响,崔庆才急乎乎的走进来。
五人抬起头看向他。
“赵队长,探明白了,白天说去十里铺抓八路是个圈套,幸亏你没急着去,不然就中了埋伏。”
“已经中了。”
“啊?”
“有别的同志中了侦缉队的埋伏,你觉得侦缉队有可能把他关在那儿?”
连我都防,这群犊子白瞎了我平日给的好,崔庆才嘴里不满的嘟囔着。
“侦缉队后面有间仓房,侦缉队抓了人就关在那儿。”
赵义把从挎包里拿出三只皮枪套,配上三把枪,递给王大力。
黑夜下视线不好,扮作侦缉队从后面接近,没发现就悄无声息的把人救走。
发现了,三把枪足够侦缉队喝一壶的。
“大力,你带着人先赶到侦缉队后面等着,前面枪声一响,就动手抢人。
地上的路线你不用全记,重点记好九、八、一和一、三、十、十七两条路线。
前一条是撤退路线,后一条是预备方案。
记好了就赶紧回去,其他人看你这么久不回去,有可能做出莽撞的举动,破坏我们的计划。”
“赵队长,我记好了。”王大力斜挎着皮带,斗志昂扬。
游击班的火力他见过,打一个鬼子小队都不在话下,更别说一伙没胆子的汉奸。
当初没枪在手帮不上忙,这回不一样,有枪有弹,还有游击班在后面托底,怕他個鸟。
“另外两把枪,找机灵的、信得过的人。”
“明白。”王大力心情莫名激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举手啪得给赵义打了一个敬礼。
敬完之后,才发觉不妥。
赵义一不是县大队领导,二不是根据地首长,这礼敬得名不正言不顺。
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钻出条人影,融进黑暗后,门缝吱呀着关闭。
“你们记好了没有?”赵义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
三人站起身,纷纷应道:“记住了。”
“拿好各自装备,集合。”
几人散进两侧房间,一阵翻腾,带着自己的枪支和弹药在院子里整齐的列队。
赵义拽着中正式的枪带,用脚抹平地上的图。
“这次行动的战略目的是救人,不是剿灭汉奸,不要恋战,引着侦缉队往镇外跑。
跑到镇外后,分开不同方向撤离,明天天亮之前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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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义补充一句。
“尽量不要误伤百姓和损坏百姓财产,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夜间射击视力受限,观察目标、测量距离、瞄准等都较困难,需要进行一定的改变。
同时夜晚寂静,会放大声音的响度,你们都听好……”
《军地两用人才之友》
第一章,军事部分;在不同条件下和对各种目标的射击方法
夜间射击。
对闪光目标射击,通常定实距离表尺。目标闪光时,迅速调整射击姿势。
瞄准时,利用护圈、护铁套光点,微动枪口找准星,应防止将护铁当准星,稍降准星找缺口,构成瞄准线。
当瞄准线对正光点时,果断击发。如瞄准线对正光点后,光点消失,应保持原姿势迅速击发。
如敌人向侧方射击时,应根据枪口火光判定敌人的位置,并对其概略瞄准射击。
……
《民兵军事训练手册》
第三章,战斗动作训练;第六节,夜间教育;
静肃前进。夜间行动,出发前一切装具、服装都要扎紧,以免发出声响;
持枪要紧握枪身,并且提得高一点,以免使枪碰地或碰击其他物体;
上坡以脚尖先着地,下坡以脚跟先着地;
在浅草地上行走,脚稍提高,足尖先着地。在高草地中行走,脚稍低些,足跟先着地,再用脚尖将草压倒,慢慢前进。
在浅水地及泥泞地行走,脚应当提高些,行走稍缓慢
……
……
崔庆才在一旁听得嘴不由自主的张大,娘哎,打个枪讲究这么多?
“大概就是这些,汉奸不比鬼子,只要小心点就不会有太大危险。”赵义从地上站起来,示范结束。
“开始行动!”
“哎,等等,等等。”崔庆才一把拉住赵义。
“赵队长,你看我也算是半个八路军了,我能干点啥?”
赵义讲的是什么崔庆才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能看清形势。
夜间瞄准、概略射击、距离表尺……这些词儿一听就是洋词,土八路绝对不土。
侦缉队里人人不把他这个队副当人看,赶紧抱紧八路大腿,给自己找条后路。
“你?”
赵义上下一打量,瘦身板、细皮肉,跑不动路,打不准枪。
“你等我们行动完成后,去侦缉队继续探查情况,看他们有什么反应,及时告诉我。”
“那现在呢?现在我能干点啥?”
“小米做的饭给你留在锅里,自己热热吃吧。”
赵义摆开手,背着枪无声息的走出门。
崔庆才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摘下黑礼帽,自言自语。
“嘿,不用打枪,不用犯险,还给做饭吃,当八路也不是啥坏事。”
两步一颠,颠进角落里的厨屋。
掀开锅盖,热气夹杂食物的馨香扑面而来,蒸腾的看不清。
灶旁放着一只干净的空碗,碗上整齐的对着一双筷子。
“尝尝这小八路做饭的手艺咋样。”
崔庆才觉得有些怪,嘴里说着,给自己盛了一碗。
呼拉拉凑着碗沿吸一口,还热得紧,猛地吃进一口,烫嘴。
自从爹娘死后,就再也没人给留过饭,整天招猫逗狗,晃荡过来,晃荡过去。
有钱下馆子,没钱喝凉水。
饿了没人做饭,冷了没人添衣。
孤苦伶仃一个人。
一口热粥下肚,崔庆才怅惘地抬起头,透过低矮的门框,望向天边眨动的繁星,低喃道。
“娘,你别说,八路手艺还真不赖,跟伱做的一样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