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坦白（下）
“真要指着你出面作证，我就不会什么都不问地把你扔在急诊室里……那会儿又瘦又小的，我还担心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院不管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江陌先还以为邵桀能躲，手上没收着劲儿，结结实实地在他脑门儿上弹出一道红印，又觑着他茫然的表情轻轻地揉揩过去，转而拎起羹匙的动作一滞，忽然就想起当年那天，匆忙把人送到市中心医院时的情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急诊值班接收救护车的医生……好像就是邵桀的父亲。
红楼案的前因江陌那会儿其实只算是大略知情，但多方顾虑在先，凶手的险恶程度实在难以预计。“目击证人”惨遭灭口的意外难以列举，江陌那时只顾着确保这位误入案发现场的倒霉蛋的性命，一时并未多虑在意，可事至如今再一回想，她这才恍然明白过来，邵为安在瞧清了送来的病患相貌，又听出江陌话里有话不要轻易透露患者姓名的意思当时，为什么没来由地堆了满脸的诧异。
江陌拎着羹匙翻搅了两下粥碗，顾及着这父子两个之间似乎仍旧留有残冰的关系，犹豫了几秒，还是抿住了嘴边的一究到底，只是抬头看着邵桀似乎全未留意到她这悬而未尽的半句长长地舒了口气，笑声问了一句：“就这么个事儿，我还能吃了你？不过……你说不记得人脸——你看到了凶手长什么样子？那他——”
江陌心里咯噔一沉。
红楼案发的那个雪夜于江陌而言像是一场遥远得回忆不出丝毫细节的噩梦。她始终懊恼恍惚的记忆几乎都被那个可怜兮兮地倚靠在电线杆上喘着粗气濒临死线的少年牵扯开去，即便隐约察觉到了身后不远处暗藏在阴影里的杀意，她也只能优先顾及着眼前人的性命——红楼案真凶的相貌特征，江陌其实根本没机会回身分辨出一个知情。
然而即便如此，江陌仍旧跟那位莫名隐匿了踪迹的凶手暗中拉扯了数年，每时每刻都在擎等着那人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把那柄报复用的特制尖刀捅到江陌的面前，拼一拼到底谁的命更硬。
……真正的目击者身份揭掀，最起码于江陌而言，显然隐患大于机遇。
邵桀不大清楚江陌抿在嘴里的顾虑，敛着眉毛缓慢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当时昏昏沉沉的，从撞见凶手的那个拐角连滚带爬地靠到电线杆，也就隐约瞟了个轮廓大概……匿名举报没能得成……我其实一直在想办法了解案子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尽量回忆起来……”
江陌捏着包子的动作一顿，视线倏地挑起来：“你还真在查这个案子？”
“因为我那会儿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只抓了个顶罪的警察，这案子就莫名其妙地撂在那，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不打算调查真凶到底是谁——”邵桀这推断或多或少带了点儿少年叛逆的刻意阴暗，他如今想到了权衡利弊，又从挖心案的艰难推进里窥见了些许当初两桩要案并行的无奈之举，撇下嘴角，别扭地嘀咕了一句：“而且明明有目击证人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我还以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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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陌轻哼：“以为我吃黑钱了？”
邵桀尴尬地弯了下眼睛：“……那我认出你之后就知道了嘛。”
江陌嗤声，拎起筷子作势唬人，见他缩了下脖子没躲，也就没结结实实地敲上去，敛着神色想了一会儿：“现在还在查？”
邵桀戳了下粥碗里的鸡蛋，往嘴里塞了一半：“……零零散散吧。其实最开始联系赵姐，是因为她跟过红楼案的报道……后来才知道她也在调查蒋唯礼那帮人攒局假赛博彩的事……不过其实始终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也就是从旁打听了点儿……疑似跟案子有关的东西。”
“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就给我把这事儿撂下。”江陌嚼着包子，声音严肃一沉，见邵桀无心，又抬手掐住他的脸蛋：“春节那会儿，你跟Eden看见的那个被车撞死的小偷还只是个疑似目击者……躲都来不及，你倒好，上赶着往前凑是吧？”
邵桀却耸了下肩，“如果凶手到现在还不放过当初的目击证人的话……即便我不找他，他找到我也是迟早的事情。”
江陌被包子噎得一瞪眼：“什么意思？”
“我在那条巷子里，丢了一样东西。”
邵桀起身捞起手机，扒拉着备份的相册几乎一翻到底，然后点进一张照片递到了江陌手边去，“我有个钥匙扣的挂件不见了。DRG那会儿还没正式开售的限定款，原本是为了李泽川、陶方和我三个人同时升一队设计的纪念品，只做了二十来个内部分发的样品。”
邵桀稍微停顿了两秒，抬眼看着江陌敛紧眉毛的表情，并不意外地吁了口气：“其实早就料到了……如果那钥匙扣是被警方捡回去，即便只是为了排查，想找到我头上也很容易……警戒线拆掉之后我托韩律到附近帮我找过，但一直没找到，所以……我怀疑——”
邵桀话没说完，江陌随手撂在餐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个不停。
江陌眉头还紧锁着，嘶声正准备把屏幕扣翻，耷眼看见来电显示又紧提了一口气，囫囵把包子塞进嘴里就把电话贴在耳朵边：“老祝，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DNA检测结果没那么快，来来在鉴定中心找他师兄走个后门加个急——但第三人的血迹研判八九不离十。而且昨晚上胖坨他们正好带实习生值班，把整件血衣都做了取样，小冯尧的那件衣服里侧的血迹基本上都属于正在等待身份认定的第三人……”
电话那头哇啦啦出声的人是顾形，听他说话的声音八成是拿着早餐闷在车里，“这个出血量，伤势不会轻。而且沾染的位置遍布整个衣裳里侧，恐怕有铺，或者捂盖的可能性。”
江陌本来就不松快的神经霎时绷得更紧：“目前来看冯尧应该是没有说谎，但如果照这么推断，他母亲——”
“估计凶多吉少。”顾形掂量着血衣的来历琢磨了半宿，断定落得没多少余地，“待会儿你直接去医院，找冯尧和负责看管的什么社区居委会领导先做失踪登记，晚点儿跟派出所知会一声，直接把案子对接到咱们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