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保怡还在被窝里,刚一睁眼,便收到了丫鬟送过来的信函,那是从各处发来的快马传书。
以往他的那些同僚,下属,初一叫他们做点事情,恐怕到了十五还未开始。
可是捉拿朝廷钦犯这种既不用自己出手,又可以赚面子和票子,还能升官的事情,便不用他吩咐,自然而然有人抢着干了。
打开其中一封信件厚,林保怡的眉头舒展又松开,松开又舒展,表情颇为复杂。
他的姨太太从被窝里钻出头来,看见他这副表情,心里已有了个大概。
她像往常一样从床边拿过杯子,漱了漱口后,媚眼含笑道:“大人,我已洗干净了。”
说着她就弯下身子,好像一条蛇那样趴在床上,往林保怡腿边爬去。
“滚开!”
林保怡一把将她推开,随便抓过一件袍子便推门而出。
“备茶,把两位仙师请到堂上议事!”
过了一会儿,马小玉和尹秀,在下人的带领下走入议事堂。
“两位仙师,昨晚休息的如何?”
马小玉不答话,尹秀则是满意道:“不错,床很软。”
“满意就好。两位仙师再尝尝我这上好的明前龙井。”
尹秀抿了一口。
他喝茶只知道苦或者不苦,于他而言这明前龙井如果能换成一杯冻鸳鸯的话,似乎会更符合他的需要。
所以他只是点头敷衍道:“好茶,入口生津,回味甘甜,茶体清亮,层次丰富。”
马小玉低声:“你不是不怎么喝茶的吗?”
“我是不怎么喝,但我看那些喝茶的专家都是这样说的,反正贵的茶叶你都照着这样说,不至于会出错的。”
果然,尹秀这番话说出来,林保怡虽然脸上笑容不变,但心里已对两人的身份越发尊敬起来。
只有好的茶客,才会是好的修道士,因为修道和饮茶,看起来是两样截然不相干的事情,可是里头的原理都是相通的。
尹秀将茶杯放下,又问林保怡道:“对了,您身边那位精明能干,风流倜傥,威风凛凛的师爷呢?”
“他啊?”
林保怡扶着额头,有些无奈,“生病了。”
“生病了?”尹秀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但嘴角又难免抖动。
“对,说是近期公务太多给累倒了,早上任别人怎么叫门他都不开,要在床上休息。”
“没事,换一床被子就好了。”
尹秀胸有成竹道:“你现在差人去给他换床单被子,他立马就龙精虎猛跳起来了。”
“还是仙师有高招啊。”
林保怡招呼道:“来喝茶,喝茶。”
不过其实他也并不是找两人来品茶的,而是有要事相告。
“早上,我收到了信件,两位仙师要我们找的那两个人,算命先生和朝廷钦犯,我们都找到了踪迹。而且……”
林保怡忧心忡忡,“报告上说他们两个似乎是走在一起的同伴,曾在一处茶楼喝酒聊天,似乎有什么关连,一个风水先生和一个江洋大盗,有些奇怪啊。”
“不奇怪,狼狈为奸嘛。”
尹秀催促他:“继续说下去,他们的踪迹在哪里出现?”
“那边的一个小镇,听那伙计说,他们已往交趾去了。”
“交趾?”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没错,就是交趾。”
林保怡并不觉得这个地名有什么奇怪的,只是继续说道:“说起来那里以前是我们所管辖的,但后来南蛮作乱,洋鬼子也来了,我们渐渐光顾不到那边,所以就丢了。”
这样说完,林保怡又觉得自己必须澄清一下。
“可不是在我的任上丢的,我这人干不出来那样的事情。”
“我也没觉得是大人你啊。”尹秀微笑道。
林保怡点头,“那么,我派人送你们过去那边?还是继续在这里等情报?”
“等不及了,我们要自己过去。”
尹秀起身,“至于靠那些官军护送,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效率的,这样吧,帮我们准备两匹快马,我们自己过去就是了。”
“没问题。”
林保怡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尹秀。
“这是镇南将军的驿传令牌,有了这东西,你们随时可以在省内的驿站换到最好的马,并且可以在驿站住宿和饮食,那些人不敢怠慢你们。”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的东西,尹秀之前听任七说过,这种令牌每个省的最高长官手中只有三面,多的没有。
而且也不是说有书信传递就会用到的,只有特别紧急的公务,一省的将军或者总督,才会给出这个令牌。
“这东西落到我们手上,你不怕自己会有麻烦啊?”
“我不是已惹上大麻烦了吗?”
林保怡笑道:“我自认不是什么好官,清官,来南疆的这些年没少捞。
并且也确实对百姓的生死不怎么关心,因为只要不出叛乱或者别的我就能安然无恙,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只不过我多少也算是个人,有时候路过见到个孤苦无依的小乞丐,也会叫手下丢几个铜钱给他,谁要是死了没钱下葬,也会叫人送一副寿材过去。
我只是坏,但不是禽兽,要是有机会做点好事,我是也愿意做的。”
“你确实也没坏到骨子里去。”
尹秀转了转手上的那面令牌,“你就说是被偷了就可以了,反正你一年也用不了它一次,忘了不知道在哪收着也正常。”
“好。”
林保怡点头,“那我叫下人给两位准备一下行李。”
“衣服什么的我们自己带了,最重要的是这个。”
尹秀三只手指捏成一个手势。
林保怡点头,“明白明白,就按出差算,对吧?”
“对,先预支一部分。”尹秀微笑道。
“没问题。”
顿了顿,林保怡终于还是认真问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搞清楚。”
“唔,你说。”
“两位,”林保怡还是抵挡不了好奇心,“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
尹秀笑了一声,轻轻将马小玉拉起,并肩往外走出去。
“你以后就知道了,对了,多注意那些街面上的新闻,传说,将来那些轰动九州的大事件,说不定都与我们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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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尹秀不再理他,只是搂着马小玉渐渐走远。
……
龙虎山的山门前,一众道士伫立。
就连常年藏身在天师府里的几位玄黄色道袍的道长,也一并现身了。
说起来道门里的几大天师,虽然嘴上常说的是南毛北马,但只有马家女天师的位置是代代相传的,至于毛家,传下来的只有法术,是不是天师还得看册封。
因此毛家最近几代里便没人获得天师的称号,不过这也不妨碍毛家的伟大。
另外两个固定的天师,每一代都会有的,便是茅山和龙虎山的天师了。
龙虎山天师府顾名思义,便是天师所居住的府邸。
然而里面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天师。
这一代的龙虎山天师是赵观玄。
即便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他仍处于闭关修炼之中。
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钦天监的大国师,东方未来大驾光临龙虎山的日子。
大国师,是由朝廷册封的,天下道门的执牛耳者。
也许他不是实力最强大的,但他背后的势力强大。
也许他不是最为人所承认的,但他背后的依托无人敢不从。
东方未来,便是这样一个叫人们即便不服他,也仍然对他的地位充满向往,憧憬与畏惧的男人。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也许能执掌钦天监一个甲子。
这样的人,谁敢得罪他?
这时候,在前头开路的骑兵已经到了山门前。
他们分成两列,每列有六个骑兵,马头几乎咬着马尾,步伐统一,齐驱并进。
与马蹄声一起作响的,还有风卷动旗子的猎猎作响声。
旗子人手一支,一共十二面,每面上都只画着简单的几何图案,不是龙,凤凰,老鹰,猛虎那些,而只是一个,两个的亮点,或者干脆就是一条线。
这十二面旗子,便代表着天干地支,寓意着钦天监掌管着玄门里头的一切秘密。
骑兵们在山门前停下,勒住缰绳,那脾气暴躁的马儿便不断从鼻子里喷出白气,蹄子在青砖石面上踏出声响。
道士们难免被这阵势吓到,不由地都回退一步。
然而骑兵们丝毫没有约束马匹的意思,也不在乎打搅了这道门圣地的清静,只是继续端坐于马上。
过了一会儿,后头才传来别的响动。
一队青年男女,各自分开,站做一列,走在最前头。
一个个是锦衣绣鞋,妆容清雅,五官端正,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澈与真诚。
在他们的后头,则是一台画着北斗七星标志的马车,被众多护卫所簇拥着。
那马车极大,同时用六匹驼马拉拽,稳稳当当地往前驶来。
在马车的后边,同样跟随着一大帮人,也掺杂着几辆马车,但并没有这台马车那样的大,也没有北斗七星的标志。
到了山门前,马车停下,立即有两个随从上前护卫。
看那两人的装束,大概是钦天监里的昆仑卫和司星丞。
东方未来在两人的护卫下,缓缓走下马车,脸色苍白。
火轮车的网线只在北方和沿海建设,因此即便身为身份尊贵的大国师,东方未来在下了火车之后,也只能坐马车奔波,终于犯了晕车的毛病。
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他只能装作无事,用手扶了扶头上的那顶白色帽子。
旁边人将羽扇递过来,他也不接,只是慢慢向前。
“龙虎山众道士,拜见大国师!”
所有道士都捏剑诀向他行礼。
东方未来扫视一圈,发现龙虎山的道士已比之前在册的数量少了四分之一,这只是短短的几年时间而已。
看来如今的乱世,不止是传统的武行衰落,就连世俗之外的玄门也已衰败下去了,只有和尚一年比一年多。
压下心头的诸多情绪,东方未来走到那几个身穿玄黄色道袍,负责天师府事务的道人身前。
“拜见大国师。”
为首的道人再次向他行礼。
“客气了,赵……道长。”
东方未来尽管来之前看过了名册,但实际上他并无法把这些人的名字和长相对起来。
但还好天师府的人基本都姓赵,所以他可以这样糊弄过去。
“呃,贫道姓张,张九德。”
“……”
东方未来的笑容僵在脸上,想起名册上确实有这么一个名字。
但天师府的主事,不一直都是姓赵的吗?
看出他的疑惑,张九德答道:“我是这今年的轮值掌门。”
“哦~失敬失敬。”
东方未来赶紧含糊过去,“不知道赵云龙天师何在?”
“天师他还在闭关。”
张九德弯腰,“不能远迎,还请国师恕罪。”
“不打紧。”
东方未来摆摆手,“其实我此次前来,倒是有一件事要请天师府出手相助的。”
尽管知道东方未来这一趟绝不是简单的巡视,但是在听到他是要来找天师府帮忙的那一刻,道人们即便养气功夫再深,也难免露出疑惑,惊讶的表情。
只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只有天师府和茅山道统那边去钦天监拜访,寻求帮助的份,哪里有钦天监跑来找天师府帮忙的?
这未免有些降低了钦天监的身份,折损名声。
对于这天下道门的执牛耳者为何来此,又为何说要他们帮忙,众人实在难以理解,又难免从心底里感到一丝的紧张。
然而东方未来是认真的。
他并不打算说些弯弯绕绕的话,打机锋,做谜语,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南疆的大旱,诸位都听说了吧?”
既然连远在玉京的钦天监都惊动了,龙虎山这边不可能不知道。
“我在观星台夜观天象,发现那不是什么天气的异常而已,不是洋鬼子所说的什么厄尔尼诺现象,而更像是地气发生了变动,或者有邪魔扰乱了气象。”
张九德不知道什么二二泥糯现象,然而在听到地气变动,邪魔这些字眼的时候,他的眉心不免跳了一下。
看来大国师东方未来,是把因果和厄运带来了龙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