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潮汐现象开始,原先被淹没的路径渐渐露了出来,深邃而黑暗。
即便已事先投下了萤石,但四周还是黑暗一片。
见雷忠似乎还在观察,犹豫着,尹秀干脆走上前去。
“怕了啊?要不我们三个走前面?你们在后边殿后,跟着?”
雷忠不看他,而是冷着脸朝三个手下挥挥手,“下去!”
于是一大批人便开始朝着洞穴进入。
雷忠这次不多不少,带了九个大内高手,加上他自己,一共十人。
这时候,三人在前开路,三人在后边戒备,雷忠则领着剩余的三人将拙悟“保护”起来,也不叫别人靠近。
尹秀他们则是始终处于雷忠的眼皮子地下。
事实上不止是尹秀他们,就连方隐,也被他们有意无意地隔开了。
“看来他们并不怎么信任你?”尹秀问道。
方隐白眼翻到天上去,“你不也是一点都不相信我吗?没什么区别。”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哦,对,你和他们不一样的是,你把这种不信任写在脸上,而他们呢,不知道是出于某种矜持还是所谓的体面,并不做的那么明显。”
“说真的,尹秀,你叫我很失望。”
尹秀笑笑,“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你最好是真的这样。”
方隐瞪了他一眼,走到前头去。
这时候,队伍已经拉成了一条长龙,星星点点的光亮从这队列里照出来,显得松散但实际上又互相联系着。
从何李活坳下来之后,他们便一头钻进了地下河流之中,在岸上沿着湍急的河流直往上走。
随着水流打在石头上的声响越发大起来,很快,走在前头的三人便回了头。
“前面有一条瀑布,大概十米多高。”
雷忠听到这话,不由地有些惊讶。
从刚才开始,从水流落下的声响来判断,他们应该是一直在往上走,原本以为已快到顶端了,没想到前头还有落差那样悬殊的瀑布,不由地叫他感到惊奇。
“无间世界是这样的,诡异多变,从没有固定的路线。”
拙悟看了一眼手里的罗盘,随后指向前方。
“就在瀑布的底下,应该有一个入口,可以去到总坛。”
雷忠冷哼一声,“应该?怎么去总坛你自己不清楚?”
“我说过了,”拙悟脸上还是十分淡然,“无间是移动的迷宫,没有所谓固定的路径,总坛的所在更是如此,它无时无刻不处于某种变化之中。”
“也许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罗盘,而是一台差分机。”罗维感叹道。
“差分机?”
雷忠看了他一眼,“那种邪恶的东西,只会徒劳地消耗人力财力而已,它真能改变什么东西吗?还是说,你只不过是求神不应,所以把希望放在了一堆破铜烂铁上边?”
“破铜烂铁?”
罗维笑笑,“这是你的认知?”
“不是认知,而是事实。那东西大内也曾经运进去过一台,是一个传教士带过去的,但不论是用来运算星象还是别的,它都难用到了极点。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不见了,也许是被太监偷出去卖了,也有可能是谁把它堆在了仓库里,没人找得到。”
雷忠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罗维过多争执,只是招招手,几个大内高手便像鹰隼般施展轻功,一下钻入了瀑布之中。
瀑布的水帘在瞬间破开几个人形的口子,溅起水花,随后又重新复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同原先一样,像是丝绸或者布匹垂下。
过了好一会儿,在尹秀喝下第二杯双蒸的时候,终于有人钻了出来。
是原先走在最前头的人,眉毛浓密,面孔刚毅。
他双手抱拳道:“大人,里头确实有一条通路,但我们进去看了一眼,是三岔路,有三个不同的方向。”
雷忠转过头看向拙悟,“哪一条?”
拙悟冲他努努下巴,“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
一路上一直被拙悟这样故弄玄虚地指引方向,雷忠已是一肚子的火,但他无可奈何,只能挥挥手,示意那人前头带路。
于是众人披上雨披,先后钻入瀑布之中。
原来这瀑布只是最外面的“卷帘”而已,最里面的部份则是湿润,但是可以通行的陆地,遍布苔藓与细碎的鹅卵石。
尹秀三人在队伍的最中间,也紧跟着前头的探子。
可刚没走出几步,那探子便停了下来,发出惊讶的呼喝声。
雷忠立即暴起,整个人豹子般蹿了出去,可他刚到探子的身边时,也不由得愣住。
前方确实是刚才探子提及的三岔口,可守在三岔口前等候的另外两名同伴,却已经死了,全身瘫软,眼睛瞪的通圆,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雷忠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手掌铁爪般探向拙悟的咽喉,满脸怒意。
就在这时,尹秀也伸出手去,一下卡住他的手臂,不让雷忠的指尖再前进一步。
“你什么意思?”雷忠问道。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尹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是拙悟欺骗了你,把我们诱入了险境之中?”
“难道不是吗?好端端走段路也会死人?”
“我们是来探险,不是秋游的。”
说完,尹秀又看了一眼拙悟,他还是神色淡然,似乎并不在意周围的人怎么想他。
方隐不管他们的争执,只是蹲下身子,查看那两人身上的伤口。
只看了几眼,她便抬起头来,“这不是人类能造成的伤势。”
“唔?”
雷忠听到这话,走上前去,也蹲在了那两具尸体旁边。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来,面色凝重。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人类能造成的伤势。”
关于杀人,大内高手血滴子中的每个人都是高手,还是一等一的高手。
不管是用刀用剑,还是使用毒药飞刀,甚至是一根铅笔,一根竹签,没有任何东西是不能用来杀人的。
对于如何伪造死亡现场,如何不留下痕迹,没人比他们更加熟悉。
可是眼前这两人,雷忠把他们翻过身来后,却在他们的背上看到了两个巨大的孔洞,往外淌着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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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看起来像是被长矛洞穿的,可是在那凶器刺入他们身体的瞬间,这两人的脊椎便也在瞬间被整齐地折断,一击毙命。
在他的印象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那些几百年前的老古董,所谓的床弩。
但如今是火器的时代了,谁还会用那种老东西?
而且在这样狭窄的地底下,显然也不可能运进来一台床弩。
更何况,走在前头探路的人都很机敏,他们不至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什么都没做就被人杀死。
对方既不可能是使暗器的高手,也绝不可能是用踏雪无痕的轻功靠近。
如此的话,只可能是鬼或者妖怪了……
雷忠起身,对拙悟鞠了一躬:“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拙悟淡然摇头,“不需要道歉,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了,这是机缘。
我死了是机缘,这两位弟兄死了,也是机缘。”
两人说话的时候,马小玉轻轻碰了碰尹秀的手背。
尹秀低头,看见一张已经一半化作灰烬的符咒,很显然,这是他们身上被妖气侵染的一种证明。
没有出声,尹秀握住马小玉的手,再分开时那张符咒已被他收进了袖子里,不见踪影。
马小玉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在尹秀面色如常后,她立即反应过来,尹秀并不想声张。
于是她也淡然地走到一边,闭嘴不提,只等着方隐他们那边出结论。
过了好一会儿,雷忠和方隐终于达成共识――继续前进。
由此,后方又有两人被叫到了前头,与先前活下来的探子一起,组成三人的前驱小队,
众人绕过那两具尸体,只当他们是石头或者浮木,面无表情地跨了过去。
在地底下,一切没有生机的东西,在众人眼里,跟草木没什么区别。
尽管不在意,尹秀还是在跨过那尸体时,有意无意地将手指在他们身上划过,沾染了一抹黑色的淤血。
【血腥回忆】,发动……
尹秀的周遭立即漆黑一片。
没错,漆黑一片,没有那些发光的水母,也没有一方小世界。
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就在尹秀以为自己摸到的不是血液时,在那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光。
好像苍蝇,又好像星星,既璀璨夺目又叫人恶心。
十分确定,这就是舒展了血腥回忆后会进入的记忆空间,可为什么是这副模样,这般场景,他却不清楚。
尹秀又试了一遍,不管他在脑海里检索怎样的词,周围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难道是那妖怪动手的时候,连带着把受害人的脑袋和魂魄都一起吸走了吗?】
尹秀不清楚有没有这样的妖怪,但眼下他也不得不相信这个判断,那就是血腥回忆失效了。
突然,就在尹秀要将神识抽离出来的时候,异变陡生。
在虚空之中,一个女人出现了。
事实上,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判断而已。
即使离得再近,看的再仔细,尹秀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对方的长相年龄如何,只隐隐约约觉得那应该是个“女人”。
或许这是某种障眼法或者幻术,尹秀的心在某一瞬间被调动起来,紧紧捏住。
然后那似人似神的“女人”,渐渐靠近了。
她伸开手臂,原先还离着很远的距离,眼皮上下一碰,一下就被拉近。
女人伸手,尹秀便毫无办法地被她拥入了怀里。
紧接着,睡意涌上心头,尹秀只感觉眼皮发沉,头脑发昏,处于一种极为舒服的入眠状态之中。
那女人的怀抱,温暖,柔软,像是母亲,又像是柔软的土壤,沙发,吸引着尹秀往她怀里倒下。
轰!
灼热的火焰升腾而起。
尹秀被一阵烧焦的味道和刺痛惊醒,一下从意识空间里退了出来。
然后他便发现,原来是藏在口袋里的【假身】起火了。
尹秀吓了一跳,立即伸手,将原先问米婆给他的那个傀儡娃娃拿了出来。
此刻那娃娃的脸已经被熏黑,五官随着灼烧好像溶化了一般,糊在一起。
马小玉在一边看着,眉头紧蹙。
这【假身】可不是一般的稻草人,写上生辰八字就算了。
在某种程度上,只要认了主,它就相当于是人的另一条魂魄,另一条性命了。
虽说不能抵挡刀枪棍棒,宿主被人打了一枪也照样会死。
但这个【假身】对于一些超乎常理的法术和场面却有奇效,比如降头,蛊术,甚至牛头马面来勾魂,傀儡都可以作为宿主的替代品,来帮他挡下灾劫。
很明显,刚才假身起火,就是帮尹秀挡下了一个灾劫。
如此,马小玉眼神中的担忧更加明显了。
尹秀很快从疑惑和惊讶中反应过来,冲她笑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刚才看到你在尸体上抹了点血,难道你是又用了之前那招?”马小玉追问道。
尹秀点头,“但这一次我什么都没见到,而且恐怕还遇到了很可怕的东西。”
“是什么?”
尹秀顿了顿,随后双眼注视马小玉,认真道:“我想,我应该是见到了老母。”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轻,可是离着他们有段距离的拙悟却突然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尹秀。
这时候,拙悟的眼里满满写着“我知道”这三个字,既不是挑衅也不是询问。
拙悟只是明明白白的用眼神告知尹秀: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家伙一直看你做什么?”马小玉问道。
“也许是我脸上写着彩票号码吧。”
尹秀没有回应拙悟的注视,只是又向罗维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接下来,如果在路上还出现了尸体,特别是像刚才那样怪异的,记住别去碰他们,以免遭遇一些我们无法处理的状况。”
罗维点头,“我就是验尸的时候,也会戴手套的,才不像你,什么尸体都要趁着还没凉摸一摸。”
“你这样讲,搞得我好像是变态一样。”
尹秀咧嘴,“总之我们小心点就是了,也许路上还要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