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刚停,天上就乌云翻滚,大雨倾盆而下,山洪暴发。
山坡上浑浊的水夹带着泥土碎石和柴草,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了小河。
文静的小河一下就变成了一条汹涌澎湃的黄龙,张牙舞爪地向着前面奔腾而去。
小河两边还是不高的山包,山里埋伏着不少的鞠家勇士,他们首先把石块檑木一齐推下来,把还在路上和河岸上不要命地退却的官兵都打下河去了。
落水的官兵一下就被这条汹涌的黄龙吞没了,无一生还。
在后面的官兵,早就筋疲力乏,正想转身往后走,可是鞠家兵已经冲了下来。
官军已经没有了半点斗志,一个个都成了无头之鬼。
胡桜组织起来三百敢死队员,都玩完了,他长叹了一口气,带着几个贴身卫士,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狼狈地退回深山之中。
他们一个个淋得像一只只落汤鸡,看到了自己的部队,一个个躺在树木下,动弹不得了。
黎雄见了,也长叹了一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下这一场暴雨,不会山洪暴发,我们或许就冲出去了。”
他带来的一万人马,现在只有六千多人了。留守在东大猪山下看守粮草的一千多人,也一定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还有那些粮草,也一定是都送给鞠南关了。这一点是每一个人都推测到了的,可是没有一个人说出口来。
现在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山了,还碰碰运气罢,继续从山腰间的这条道路向前走罢。
走着走着,路越来越平坦,后来成了一条石头路,不是铺上石板的路,而是自然生成的石头,看来是千百年来,居住在深山里的人,从石壁中开出来的道路。
头上和脚下,都是石壁,都是悬崖峭壁。不过这些峭壁上,生长着各式各样的藤条,还有野桃树、梽木柴、柃木、和一种结着着红彤彤的果实的不知道名字的小树,那果实好可爱的,有小杯子大。士兵们都看着眼馋,流出了口水。可是都生在脚下三丈以下的峭壁上,如果不想活了,就可以攀援下去摘那红果子。
尤其是对面山坡上,有好多好多这样的红果子树。脚下深不见底,可是对面山坡就好像离这里很近,有一株千年虎皮枫木,它苍老壮实的枝条向这边伸过来了,你只要一跳,就可以跳到它的那条招客枝条上。
可是老杨头说,这里的地势和他见识过的两江峡谷好相似,你别看着好像一跳就可以跳到对山的树枝上,你如果敢于走下去,走到那株虎皮枫木树蔸下,就要花费大半天时间。
队伍在前进,没有人去冒这个险。罗亨问老杨头,下面那些野果子可不可以吃,老杨头好像没有听见,没有回答。
悬崖上的道路突然狭窄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把道路阻拦得结结实实。山民们在这岩石上开了一个洞,人要猫着腰才能够过去,而且每次只能过去一个人,如果是个大块头,还要费力挤,才过得去。
这个人工开拓的石洞上面还刻有三个字:裙带筘。是什么意思,大家都不明白。
好在这个石洞只有三丈长,再难过也不在乎这一点路程。
队伍过去了五分之四,罗亨和老杨头刚过了裙带筘,就听得后面的天空中有人大喝一声:“你们还往哪里走,越往前走,越是死路一条,还走三到五天,就又会回到东大猪山去了。”
话音一落,还传来一声长长的老虎吼叫的声音,老虎声惊得所有人的皮肉上起了鸡皮疙瘩。
哟,原来是那个瘦个子又骑着老虎飞奔而来了。他用手中的竹梢一挥,抽在一块高耸在岩坎顶上的大青石头上,这块大青石就断裂了,骨碌碌地滚下来,真是巧合极了,这块青石头居然滚进了裙带筘,吻合得严严实实。
官军们现在明白了,这不是竹梢,而是外形像竹梢的精钢鞭梢子。
走在后头的还有一千五百多人,一下就和前头的大部队隔断了。
悬崖顶上一下就冒出来一百多鞠南关的兵士,把大大小小的石头一个劲地往下面滚。
这鞠家彝族和苗人,真会作战。
石头冲下来,有的当时就被砸破了头,大多数滚下了高高的悬崖。这一百多人,一下就消灭了一千多官军。
惨叫声在这长长的山谷里回荡着,撕心裂肺,久久不散。
前面的将士个个眼含热泪,停顿了下来,他们不走了,后面是出生入死同在一起多日的伙伴呀。
罗亨和老杨头还钻入裙带筘,去推那块滚进来的石头,可真是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那个瘦个子把裙带筘堵住了后,就慢慢地走了,那悬崖顶上的鞠家兵,听到下面的惨叫声后,也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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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办法救后面的人,也没有办法给他们收尸,只有空自流泪的份儿了。
队伍继续往前走,前面豁然开朗,两边的高山突然闪开了很远,让出了一片平地。
这块不大不小的平地长有三里,最宽的地方有两里多,是一块纺锥形的平地。
平地里都是水稻田,看来这是一处得天独厚的地方,气候温暖,比山那边早了十几天,水稻都已经收割完毕,田里只有草垛子。
山涧到这里变成了一条小河,河里的的水再不像开头那样匆匆忙忙地急奔前程,而是平静得像一个少女,用她那明晃晃的镜子,倒映着那边山里的树木花草。
农田这边的山坡,也是比较平缓的,山民们沿着山坡建筑了十三栋吊脚楼。有这么多的房屋,一定有不少的农夫家庭,可是这里就是一片死寂,连鸟儿的叫声都没有。
部队开进来,让这死寂的田垅山庄有了人的声音。
黎雄和胡桜罗亨老杨头,严格地约束着自己着这支军队,暂时不准进入吊脚楼。
老杨头说:“我和大山中的苗瑶侗各族山民都熟悉的,会讲他们的语言,懂他们的风俗,我首先进去看看,看能够筹集到一些军粮,来解燃眉之急否。”
老杨头到十二家吊脚楼都看了,每一户都虚掩着大门,推开门一看,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家禽及家畜关在后院。
只是家家户户的家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地也扫的干干净净。这些山民看来是逃跑了,但是,是有组织有纪律地撤离的。
他失望了,但还是抱着一颗侥幸的心向最高处的那一栋吊脚楼走去。
这家的大门是开着的,一个白发老婆婆端端正正地坐在八仙桌边,面对着大门,看到老杨头来了,微微一笑,但是不言语。
老杨头低首弯腰,恭恭敬敬地敬了一礼,开口道:“敢问老人家,你们寨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听到有官军要来的消息,都逃到山中避难去了。你是个小头目,要带兵去把他们抓回来吗?”老人家口齿清楚,耳聪目明,一字一句地回答了他。
“您老说哪里去了,我也是深山里出生的人,我们是朝廷的军队,不会来骚扰老百姓的。只是想借贵庄歇息一夜,还想买一些粮食。”老杨头非常谦和地说,“还想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出山的道路。”
“哟,道路是有的,就看你怎么样走。这里是破犁庄,那条路叫作裙带路。为什么叫裙带路,因为这道路在半山腰间,可以绕着嘎布岭走一个大圆圈。”
“你们饿够了,粮食是有的,但是无法卖给你们。我可以帮助你找到十三担包谷。这是鞠南关给你们预先准备的。”
“他早知道你们要来,要山民把房屋都预先留给了你们。”
说着,就颤巍巍地站立了起来,慢悠悠地往吊脚楼后面走去。
听了她的话,老杨头大吃一惊,但是还是跟着她走。走不多远,上了十几步坡,老太婆用拐杖挑开了挂在土坎上的一扇稻草帘子。
老太婆用拐杖一指里面说:“这里面是一个大地窖,全寨子的包谷都集中收藏在里面。你们可以用来给士兵充饥。”
“但是你们如果还是要往前走,再走不久,两三天吧,又会回到东大猪山里头去,那就难有活下来的人了。包谷上有一封鞠南关写给你们的信,你们可以看看。”
说完,一声呼啸,这声呼啸,让杨老头觉得她根本不是一个老女人。
啸声未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华南虎,从一株大松树下冲了出来。
深山里出身的人,对于虎豹野猪,常常看到的,所以老杨头没有被老虎吓到,老杨头镇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白发老太婆一步就跨到老虎身边,一抬腿就骑了上去,又是一声呼啸,老虎迈开四腿,蹚开柴草,脚下彩云朵朵,冉冉升上蓝天白云中去了。
不,这是幻觉。实际上走到森林深处去了。
杨老头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了。
突然,一阵山风缓缓吹来,一张黄纸飘飘地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拿起纸张一看,只是一张无字的纸张,他心知有异,急忙把黄纸贴在墙上,对着纸张下跪叩头。
拜毕抬头一看,只见纸上面就显现出几句话来:
不论蚩尤或黄帝,
苗彝土汉本一家。
今日有缘见贤德,
山弯野果胜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