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除了风雪的声音就是隔壁绘梨衣和苏晓樯打游戏的声音，路明非对着那张瓦图京大将留给他的卡片发了会呆，居然觉得很困，就躺回了床上，可每次一闭上眼立刻就有一条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长廊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也尝试过呼唤路鸣泽，可是小魔鬼现在似乎正在越来越虚弱，他已经很难再长时间的出现在路明非的面前了。
实在没有什么困意也不知道做什么，路明非发了会儿呆翻了个身，看向窗外。
黑云高悬着，凛冽的寒风刮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的覆盖了莫斯科。
起身，把自己塞进防寒服里，熊皮帽子戴好，从七宗罪的匣子里抽出色欲，犹豫了一下又把色欲推了回去，只携带了天丛云，路明非轻盈地翻出窗外，沿着花圃中铺满积雪的碎石小路走出了伊丽莎白宫的范围。
那些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飘在路明非的身上立刻就融化了，随后融化的雪水又被蒸发成白色的蒸汽。他走在水中就像是走在雾里。
这几天路明非都没有和谁有过太亲密的交流，否则零或者苏晓樯很快就会意识到他的体温高得有点不太正常。
显然，从东京湾开始，分别与八岐大蛇伊邪那岐、白王赫尔佐格，再到合肥闯入尼伯龙根直面奥丁、不久前在丽晶酒店的天台抵抗命运圣枪昆古尼尔，频繁的龙化已经让路明非将自己的血统推向深渊的边缘。
他无法保证自己的理智还能维持多长的时间，时至如今甚至连小魔鬼都不再回应他的呼唤，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而陷入了某种类似沉眠的状态还是不愿意再做无本的买卖。
总之无论如何这趟旅途都将是路明非的最后一次尝试。
结冰的路面和被冻得僵硬的树叶在脚下发出轻声，路明非沿着那些忽明忽暗的路灯向一个方向走。
距离这里没多远就是莫斯科国立大学，05年的时候列宁图书馆在那学校里落成，路明非的目的地就是列宁图书馆。
路明非想了想，把熊皮帽子的帽檐往下拉，又给自己戴上一个口罩，才走进此时几乎没什么人的列宁图书馆，找了个角落坐下。
路明非的印象中，东京事件结束之后学院和蛇歧八家联手围剿了赫尔佐格留在东京的所有势力并找到了他的资料库和实验室。
他其实一直知道藏在西伯利亚的无名不冻港其实就是黑天鹅港，只是不愿意把那个名字说出口来，像是这个港口的真实名字遭到了诅咒，只要说出来立刻就会有莫大的灾难降临在他的身上。
不管是哪一个时空都没有任何档案记录过黑天鹅港的详细坐标，只知道它距离维尔霍扬斯克不远，驻扎在维尔霍扬斯克空军基地的苏27可以迅速赶到。
此外惟一的线索就是黑天鹅港的附近就是一个天然船坞，夏天时冰层融化，补给船队可以顺利通航。沉没在日本海最终跌入极渊的列宁号就是从黑天鹅港完成一次补给之后受到赫尔佐格的命令往日本列岛方向前进的。
瓦图京大将把一个坐标交给了路明非，而这个坐标代表着δ计划中那个血腥的实验项目所在的地点，或许这个地方就是黑天鹅港。
可奇怪的正是这一点，在另一段时空通过赫尔佐格留下来的资料学院曾经通过除了实地考察之外的所有方式勘探过维尔霍扬斯克附近几乎所有的坐标和地表特征，这个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年，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被炸毁的大型建筑遗迹。
调查小组认为黑天鹅港并不存在，所谓某个苏维埃时期用以对混血种进行研究的大型实验基地其实根本就是赫尔佐格的臆想。
事实上路明非也认可这种说法，到了如今这个同步轨道卫星几乎占满整个天空的时代，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通过卫星地图找到那些隐藏在哪怕太平洋最中心地带的无人小岛，如果维尔霍扬斯克附近真的存在那么一座曾经被大火焚烧又遭到炸弹毁灭的建筑遗址，那么应该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这一次路明非执意要前往西伯利亚也不过是因为受到了小魔鬼的指引，同时在赫尔佐格描述中的黑天鹅港毁灭事件中，燃烧的长廊和穿着睡衣的孩子们与路明非幻境中曾出现过的那些东西几乎完全吻合。
他想找到真相。
可是瓦图京大将留给他的那张卡片和那个坐标又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为什么零号这个称谓会从一个似乎从未谋面的俄罗斯老人口中说出，他留给路明非的那句话中“不要辜负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瓦图京大将说的不可能是绘梨衣也不可能是苏晓樯，至于姜菀之则更是萍水相逢没有丝毫关联，那就只有可能是皇女殿下。
表面上看那似乎只是一个来自老人的忠告，可实际上有没有可能其实路明非看到的幻境其实是现实世界的映射，一切都曾真实发生过。
他以零号的身份幽灵般游荡在黑天鹅港，而零则是那个港口中幸存的实验品……
所以在见到路明非的时候瓦图京大将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与陌生人会面时的拘谨、哪怕路明非只是一个年轻人，因为作为黑天鹅港的建造人，δ计划的发起人，瓦图京大将在很久以前就见过路明非，甚至可能是他禽兽将那时候的路明非送入了黑天鹅港。
所以他会说不要辜负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女生，因为其实零确实是从最开始就陪伴在路明非身边的那个女孩。就像是皇女殿下自己说的，她永远都不会背弃路明非，直到死亡的尽头。
可是更大的问题和诡异又接踵而至，路明非蜷缩在图书馆的墙角，其实身后就是墙壁却仍旧觉得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眼睛在凝视他的背影。
最大的问题就是路明非的出生日期是1991年7月17日，不管是叔叔婶婶还是便宜爹妈留给他的出生证明都可以成为这个事实的佐证，甚至直到现在学院最底层的资料库中仍旧保存着当时乔薇妮在隔离舱中独自生产路明非时留下的影像资料；零的生日则是在12月25号，虽然她从没有说起过自己的具体年龄，可是以路明非如今的阅历至少能够确保皇女殿下不会比他更加年长。
从赫尔佐格留下的资料来看，那个神秘的港口被下令摧毁的时间是在1991年的12月24日，也就是苏维埃的旗帜终于在克里姆林宫的墙头缓缓降下之前的两天。
哪怕零在幼年时确实曾经被莫斯科的某个神秘机构进行过研究，也绝不可能是黑天鹅港。
等等……
路明非瞳孔收缩。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零曾驾驶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暂时停滞在莫斯科的街头，街对面的废墟牌子上写的是“苏维埃国家科学院图书馆”而非“俄罗斯国家科学院图书馆”，这意味着那栋建筑在被焚毁的时候至少红色的旗帜还没有从红场的上空降下。
可是零对路明非说过一句话。
她说“我以前在那里住过，和我的爸爸妈妈”。
路明非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如果零真的曾在那栋苏维埃时代的建筑中生活过甚至还保留有当时在那里居住的记忆，这意味着她在图书馆被焚毁之前就应该已经至少三到五岁了。
图书馆中安静得像是万物都死去了，风雪的声音来回呼啸，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此时已经逐渐衍生为从尾椎骨刺入身体的刺骨寒意，路明非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找到从图书馆中翻出来的西伯利亚全境地图，按照瓦图京大将给出的坐标在那张地图上仔细搜索。
果然在距离维尔霍扬斯克的北方，正北方，一直到西伯利亚与北冰洋的交界处。
地图上没有显示任何一条陆地上的道路，周围是荒芜的冻土，在那样的高纬度地区甚至在一年的某些时节能看到天空如女神裙摆般的飘带。
另一个时空的路明非曾一度十分关注有关赫尔佐格的一切调查的进展，自然也了解过学院对黑天鹅港的发掘。
那片区域因为靠近海岸，并且周围空旷、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可以被看做一个天然码头，所以一直是学院的重点关注区域。
可是卫星图像显示这个坐标只是一片荒原，夏天的时候冰海解冻可以看到稀疏的苔藓和地衣，到了很深的冬季则彻底被积雪覆盖，一切生命的迹象都会暂时终止。
瓦图京大将是δ计划的推动者，同时还知道赫尔佐格并明确指出赫尔佐格就是这项实验项目的负责人。
这意味着他给出的坐标极有可能真的就是黑天鹅港的所在。
那有没有可能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抹去了这个港口的废墟在卫星地图上留下的痕迹。这种力量对学院来说并不算稀奇，至少诺玛就能轻松做到通过高超的技术从地图上让一个标志性建筑消失。
路明非知道这一切通过空想是没有办法得到答案的，唯有亲身去见证。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地图，却在戴上熊皮帽子的瞬间愣住。
即使意识到零可能欺骗了他，可路明非发现自己居然依旧没有选择对皇女殿下产生那些恶意的揣摩。
仿佛潜意识中就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说零是值得信任的。
——
考虑到几位贵客几乎全都是中国人，伊丽莎白宫的御用厨师在傍晚的时候特意为路明非他们准备了中式的晚餐。
不难看出厨师的薪水一定相当不菲，路明非尝试了一下糖醋排骨，味道不输家乡的五星级酒店。
壁炉的火焰噼啪跳跃，火力全开的供暖系统让房间里的温度高得足以令他们脱下外套只穿一件贴身的衣服。
菜上齐之后侍者都被屏退了，路明非灌下一杯冰过的伏特加，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片刻后才悠悠的对着空气吐出一口气来。
出乎意料的是绘梨衣和苏晓樯居然相处得很好，大概是因为小怪兽的性格实在太好了，而且非常容易让身边的女性产生某种奇怪的母爱泛滥感。
零坐在路明非的对面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葡萄酒，两个人自上桌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苏晓樯和姜菀之都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绘梨衣则没心没肺地使劲往路明非身边靠。
在路明非喝下第三杯伏特加的时候姜菀之终于打破了餐桌上的宁静。
“下午些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息壤在莫斯科的办事处，已经联系上了白氏远东开发集团的负责人。”姜菀之看向路明非，修长的凤眼中带着些审视的打量这号称杀死过龙王的男孩，“娲主已经通知过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负责人向我承诺会为你们在西伯利亚南部的所有行动提供帮助。”
鉴于越往北越严酷的气候条件和地理位置，就算是在混血种世界中家门显赫的白氏也只能将林业和矿业的开发推进到西伯利亚的南部区域，再往北边就是无边无际的冻土，不管是挖矿还是伐木阻碍都是巨大的。
路明非点点头表示理解。
“遭遇袭击的话他们也能提供帮助么？”他问。
“不要小看息壤在亚洲的武装力量。”姜菀之笑笑说，“西伯利亚的很多区域虽然还在俄罗斯的领土范围内，但实际上已经易主了。”
路明非凛然，随后悄悄看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皇女殿下。
从血缘上来看这位可是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的后代，真往上数的话整个远东和莱茵河两岸都是人家的家产。
大姐你这么明目张胆说你们把西伯利亚给易主了……
可零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
其实想想也是，十月革命之后沙皇就已经成了历史，正统的传人都给杀了个干净，她这么个旁支还有什么好说的。
“远东地区有些军事禁区的内部也有安插我们的人手，亚历山大.布宁毕竟是个商人，他能出卖自己的雇主和国家也能出卖你们，必要的时候也许那些力量能帮助到你们。”姜菀之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