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雷.戴维森咆哮着加速,沿河的沥青公路上车前的大光像是一把发光的剑那样划出巨大的锐角。
世界上奢华昂贵的摩托数不胜数,但恺撒从来只喜欢哈雷。
只是因为那个在家族看来堪称耻辱的女人在死去之前赠送给恺撒的最后一件礼物就是哈雷。
现在这台被改装过的戴维森正狮虎般吼叫,黑色的车身和车身上金发的男人都被淋透了。
恺撒想起妈妈,却并不知她的名而只是从叔叔的口中偶尔得知她的姓氏。
古尔薇格,以神的名为姓。
她的身上大概流淌着某位古老至尊的血吧,可因为只是克隆的产物,便被长老们看做不祥的女人。
镰鼬的领域追随着疾驰的恺撒,他脸上的表情坚硬的让人想起那些嶙峋的石灰岩。
一个小时之前他亲手埋葬了弗罗斯特和自己的爸爸庞贝,死去之前那个头发花白脊梁弯曲的老人再未提及加图索家高贵的血统。
弗罗斯特.加图索只是在不断重复屠龙者的荣誉,不断告诉恺撒他们这个家族并不属于龙类,而属于人类。
直到天谴之剑撕开云层坠落在芝加哥的大地上,恺撒才终于开始敬畏自己的叔叔。
那个自私的野心家一直妄想将加图索家族推向世界的巅峰,最后一刻他只要跪倒在神的面前就能获得自己追逐了数十年的梦寐以求的东西,可那家伙却最终选择了恪守家族先辈的正义。
先贤祠的下面埋葬的祖辈如果在热那亚湾树立起成片的墓碑,这些碑林能把整个沙滩都填满。那是屠龙史上不朽的丰碑。
还活着的老人或许已经屈服了,但死去的先贤会在天堂中抚摸弗罗斯特的头顶,他们会说孩子这个世界上会有公义的冠冕为你留存。
恺撒忽然轻笑一声。
弗罗斯特是一个真正的加图索,而真正的加图索怎么会孤身一人走向天堂呢?
神和恶魔都要坠向地狱,这场战争永不停歇。
他们死去之后不上天堂,他们要去地狱,把神再杀死一次。
某一个瞬间恺撒的眉头骤然拧在一起。
暴雨迎面而来浇在这男人的脸颊上,迸成雾的雨幕中那对冰蓝色的瞳孔中悄无声息地溢出赤金的色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弗罗斯特都忽视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庞贝就是奥丁,而他又恰好真的死于刚才的那场由近地轨道上天巡者卫星发射的天谴之剑命中并被从这个世界上抹杀,那么那些被冠以奥丁之名的傀儡呢?
那些佩戴着面具将校长和楚子航带入尼伯龙根中的伪神呢?
本体死去是否傀儡也该死去?
亦或者,被操控的傀儡会重获自由?
不管如何那个将昂热和楚子航从现实世界带离的死人国度都该崩溃才是吧?
狄克推多无声地出鞘,短猎刀劈波斩浪般挥出一道刀弧,荡开激流的雨水。
接着恺撒身边瀑布满的雨幕轰然震荡,震波扩散开展开成无形的领域。
言灵.镰鼬。
即使接受过尼伯龙根计划之后血统已经精炼到能够将镰鼬进化为吸血镰的地步,但除开面对数量庞大的死侍或者龙类亚种这一类情况,恺撒通常很少会将镰鼬转化为吸血镰。
风中的精灵尖啸着去往四面八方,仿佛群山都在掌控之中。
一个巨大到匪夷所思的领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几乎一座山的区域笼罩了进去,成千上万的镰鼬行动的时候,双翼便卷起激荡的气流,于是雨幕被卷动着扑向四面八方。
风裹挟的水在凌云的边缘如铁壁那样呈现犬牙状的凸起,像是有什么实质的刀剑隐藏在绵密的雨水中。
它们随着哈雷摩托的前行而前行,像是旋转的巨大锯齿一样狂乱地摧残着山间的林木。
恺撒猛地按死刹车,哈雷摩托带着尖利的刹车声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被狠狠地锁死了。
他猛地回头,身后加图索家族仍追随他的男人们都点亮自己的黄金瞳,那些沉重的机车虽然停下,但引擎轰鸣此起彼伏。
简直像是一支军队。
但是让恺撒回头的并不是追随他一起去往最终战场的加索索家族精锐,而是在领域边缘向着无尽的黑暗中蔓延出去的、无法计数的澎湃的心跳声!
狂风中呼啸而过的镰鼬带回了那些悠远得像是隔着一座山在响起的密密麻麻的心跳声,这些心跳的频率几乎完全一致,在恺撒的感知中简直像是一面青铜的战鼓在被擂响!
不管是谁的胸腔中心脏在狂跳,恺撒都可以确定那些东西绝不是简单的人类。
他们的心率甚至超过每分钟三百五十次,哪怕是混血种的心肌也会被这种程度的起搏撕裂。
恺撒以前对付过猛鬼众那些服用了进化药的堕落混血种,使用那种被传说中的王将创造出来的并不完善的莫洛托夫鸡尾酒并不能够真的使混血种进化为纯粹的龙类,仅仅是加速了他们变异为死侍的进程。
但那些因为走投无路而加入猛鬼众的亡命之徒并不知道这一点,在注射净化药之后的几天之内他们会拥有极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甚至足够他们在混血种的世界中获得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权利。
在这个时间段内这些人还未异化成死待,可龙的基因已经开始压制人的基因,他们的神智不知不觉中被镇压剥夺,变得疯狂易怒,热衷于杀戮。
三个月之前所有敢于注射进化药的混血种都会被猛鬼众奉为座上宾,这是一种极虚伪的尊敬。
他们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堕落为真正的死侍,这个过程中他们四处杀人,却既不用枪械也不用刀锋,残忍的虐杀才是这种疯子最热衷的事情。
这也是使用净化药的堕落混血种极少有被爆出最终成为死侍的先例的原因。
因为在那个时候蛇歧八家仍旧拥有对整个日本黑道的掌控权,任何彻底失控的混血种都会被执行局中的斩鬼者杀死。
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堕落为死侍,这个过程中就会被填进水泥桩子里沉入东京湾。
但即使是那些因为注射了进化药而导致身体机能崩坏、肾上腺素加速分泌的堕落混血种,他们的心率也通常不会超过三百。
什么东西能成群的出现,并且心率达到350?
恺撒与后视镜中的自己对视,下一秒暴血开启,炽热的血液在血管中激荡,肌体能力全面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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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个秘密始终未曾与任何人分享过。
以前弗罗斯特对恺撒说过一句话,他说恺撒你可以肆无忌惮使用封神之路,因为你拥有纯粹而彻底的人类意志,在你的身体里龙的基因永远无法压过人的基因。
那时候恺撒骄傲得像是天上的太阳,得到暴血技术之后他不会像是那些行将就木的野心家那样将它藏起来,而是频繁的使用。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如同楚子航那样龙血狂暴得逐渐无法压抑、连黄金瞳都再也无法熄灭的准备。
可最终什么都没发生在他的身上。
弗罗斯特跟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恺撒毫不犹豫的接受了。
前二十年的生命中所有人都在告诉恺撒,你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你的未来无比光辉无比伟大,璀璨得连你自己都无法想象。恺撒也无比骄傲地自认为自己就是万中无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可现在想来龙血无法在恺撒的身体里变得狂暴,大概是因为他的基因原本就来自最伟大的那几位至尊中的某一个吧?
真是讽刺,所谓封神之路原本应该是一点点释放被压抑在人类心中的暴龙意志,可现在却反而成了让他回到自己原本应该所处的那个位置的捷径。
暴雨滂沱,枝状的闪电在乌云中一闪而逝。
潮声在耳边回荡,闪电落下的天光中每一个人的脸都坚硬得像是花岗岩刻成的雕塑。
恍然间一股极端冷冽的寒气从恺撒的尾椎骨沿着脊柱上升,最后狠狠刺进他的天灵盖。
某一个瞬间电光熄灭,云山中来回横扫的电离现象还没有来得及散去,下一道闪电便从天的尽头轰鸣着去往天的另一边。
闪光中巨浪翻滚的多摩川上方忽然出现巨大的阴影,那阴影从河岸的这一边一直延伸到河岸的另一边,崔巍得像是接天的山脉!
恺撒狠狠地啐了一口,他猛地调转车头,引擎再度轰鸣起来!
那是一条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条大河上的高架桥,翻滚的河面中桥的影子夭绞扭曲,像是黑色的巨龙。
他们脚下的沥青路不知道何时变得更加平整,两侧的黑暗中淅淅沥沥的雨水甚至压过了轰隆隆的潮声,黑色的影子从雨水中站起来,沉默地垂着头。
但似乎只有恺撒能够看见那些影子,其他人只能见到那条神迹般出现在多摩川的高架桥。
好在今天的东京带给卡塞尔学院和混血种世界的震撼已经够多了,加图索家族的精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物,此刻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在他们的眼前,这些人的第一反应居然并非转头逃跑,而是如恺撒那样调转车头轰响引擎,同时手中握紧锋利的长刀。
恺撒操控着哈雷摩托再次来到队伍的最前方。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两把沙漠之鹰上膛,可就在他重新将这两把枪放回自己的腰际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迎面而来的狂风中镰鼬带回了零星的、悠扬的风琴声。
有个女孩在风琴声中吟唱哀伤的调子。那是首爱尔兰民谣。
暴雨中恺撒如遭雷击,他猛然回想起楚子航曾经给自己和路明非讲述过的、他在许多年前曾偶然进入过尼伯龙根的往事。
神的标记、迈巴赫62S、暴风雨之夜、高架路、限量版的豪华车。
还有那个狮子般怒吼的父亲和迈巴赫上永远未曾停歇的爱尔兰民谣。
尼伯龙根没有崩溃。
昂热和楚子航果然仍旧被困在那片死人的国度。
现在那座尼伯龙根的大门就在恺撒的面前,狂风吹开遮挡了高架桥入口处路牌的树枝,那上面用阿拉伯数字和中文写着“0号高架路”。
“还真像是你的风格,混蛋老爹。”恺撒轻声说,“既不用意大利文也不用龙文,居然连尼伯龙根的大门都用中文来标注……”
哈雷摩托轰然启动,恺撒毫不犹豫地趴在机车上,像是奔跑中的猎豹那样刺入了高架桥。
果然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无数的心跳和无数的吼叫将恺撒包围,巍峨高大的铁质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一段接着一段的被点亮,这条仿佛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道路,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暴露在恺撒的面前。
他的身后几十台重机同时加速冲入尼伯龙根,积水中成百上千的黑影还没有来得及完全伫立就立刻被含汞的子弹轰碎或者被沉重的长刀一分为二。
奥丁的英灵不是加图索家族这几十年来豢养的军队的对手,更何况他们是追随恺撒的护卫,每一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在这些人的面前被炼金术凝炼出来的英灵只是猎物而已。
随从们沉默而高效地为恺撒扫除道路上的阻碍,那些使用长刀的就趴在机车上,他们的长刀在地面拉出流星般迸射的火线,用刀锋将迎面的死侍切开。
而那些使用枪械的则化身钢铁的洪流,任何阻拦的东西都被撕成碎片!
恺撒的眼中完全没有英灵,他只是循着那首爱尔兰的民谣一直前进,机车的喷气管里甚至喷吐出幽蓝色的烈焰。
某一刻他终于在一团恢宏的烈光面前站住了。
透明的赤红色气幕中两只狰狞的人形在互相厮杀。
楚子航和奥丁用刀与巨大的剑互相劈砍,他们太快了,快得简直能穿越时光!
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就停在不远处,黑色的影子们嘶哑的吼叫着,却不敢接近那辆豪车。
恺撒听到车里有个微弱的心跳。
他看过去,只见到虚弱的老人以仿若死去的姿态被安全带固定在副驾驶上。
最终那个男孩并没有逃命。
亡命之徒终于找到了自己唯一活着的支撑,儿子终于能把父亲带回家里,他又怎么会像个懦夫一样逃跑?
烈光中楚子航跃起,被无数的金色流星包围,他如金刚怒目,如狮子咆哮,此时此刻那个男人的背影在恺撒的眼中恶鬼般狰狞又山峰般不可逾越。
楚子航的低吼从风中传来,声音坚硬刺耳像是在咀嚼钢铁又像是牙齿间含着刀片。
他如此愤怒如此愤怒,愤怒的火要把世界都点燃!
他说,
“神啊,来吧,到了我俩算总账的时候了!”
刀光中恺撒看到那个面具几乎破碎的奥丁的脸,那是一张和楚子航有七分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