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刀握好,那是能帮你最终找到真相的钥匙。”昂热抖动肩膀,赭色的猎装在迎面而来的狂风中被抖落,飘飘摇摇被席卷着掉下深渊。
虽然从天到地四面八方都是暴雨,但楚子航就是觉得寂静如死,只听到雨幕中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从积水中站起来的黑影垂着头,他们披挂腐朽的甲胄,甲胄外套着漆黑的风氅,手提锈迹斑斑的武器,握着武器的手苍白干枯,有些高大得像是巨人,有些又畸形得如同恶鬼。
从左到右风氅的兜帽下面一个接一个亮起金色的瞳孔,瞳光如飘忽的火焰,战鼓般的心脏由远及近地轰鸣,英灵们悄无声息地抬头自黑暗中凝望闯入神国的僭越之人。
“什么真相?”楚子航从眼中取出两片薄膜丢进雨里,熊熊燃烧的黄金瞳放肆地暴露在风暴中。
不知道多少黑影在雨水中诞生,像是绵延的山脉,整座山脉都是苍白干枯的肉身、腐朽的甲胄和风中飘扬的黑氅构成,向前看不到尽头,向后也看不到尽头。
但是英灵们无声地分列到两侧,高架路中间的部份被暴露出来,无数对黄金瞳照亮那条狭窄的长路,长路的尽头是奥丁。
那个被面具操控的傀儡如真正的古神那样高坐在怪兽般的骏马背上,手持弯曲的长矛。
这武器斜指着地面,刺眼的雷光缭绕在上面,像是夭绞的群蛇。
视线中奥丁还是如过去看到的那样斑驳,或许是岁月、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有什么东西在那身甲胄留下了铁锈般的物质,深蓝色的风氅也腐朽,但燃烧着恢弘的烈光,刚才昂热和楚子航看到的光就是那件风氅上发出来的。
那张被击碎的枯木般的面具朝向这个方向,眼孔和嘴孔中都喷出熔岩色的光。
雨幕根本没有办法触及这由楚天骄扮演的神,他的全身温度高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灼热的气浪从那具巨人般魁梧的身体上蒸腾起来,立刻蒸发了所有的雨水,海潮般的雾气弥漫上来并连着那匹八足的骏马一起遮蔽了。
斯莱普尼尔静静地伫立,几秒钟后这畜牲重重地打了一个响鼻,前蹄踏地,金色的眼睛在雾气中缓缓睁开。
“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况且有些事情也需要你自己去发现。”昂热活动活动手腕,老家伙的脸上居然能在这种时候露出一丝笑容,瞳孔却泛出可怖的金色,像是铁灰色的湖泊深处有群星闪烁,所有的群星汇聚一处成为爆燃的星云。
“对了,源稚生托我转告你一件事,他确实有帮你费心思去找这把刀的出处,神户山中的祈园神社有个接近一百岁的神官认出了村雨,大约二十年前有个很漂亮的女人把刀放在神社中供奉了十年,十年后你的父亲去取走了它。”昂热说,他迟疑了一下,“源稚生给我看了二十年前那个女孩和那把刀的合影……很有趣,你猜是谁?”
“谁?”楚子航问。
他把刀从鞘中拔出,刃光清澈如水。
村雨没有刀镡,楚子航想它理应是一把虔敬的刀。
在日本只有两种刀会不加刀镡,一种是贫穷浪人的佩刀,另一种是敬神的御神刀。
但铸造这把刀的材料是再生金属,贫穷浪人根本没有办法接触这种只存在于炼金术中的材料。
“乔薇尼。”昂热说,“走吧,英灵们已经为我们让出了觐见神明的道路。”
校长闲庭信步地挽起袖子,右手腕上露出猛虎的头颅,右手腕上露出夜叉的鬼面,刺以靛青色以朱砂,狰狞华美。
这是日本黑道中等级最高的虎和夜叉,昂热在日本的时候被赋予的权力与地位的象征。楚子航看过那段历史,1946年昂热作为密党的领袖随军队莅临日本,并用凶暴如狂龙的力量镇压得那群桀骜的白王后裔六十年都抬不起头来。
英灵的脸上都佩戴着铁质的面具,数不清的金色眼睛流淌着火焰在绵延的雨幕中默默地凝视着从他们之间走过的昂热和楚子航。
但楚子航摘下过英灵的面具,知道面具下面其实是死侍的脸。
多如恒沙的死侍无声无息地伫立两侧,像是巍然不动的高墙。
“不认识。”楚子航冷冷地说。
他遥遥地凝视道路尽头的尊神,极端的悲伤和极端的仇恨都在心里,可是心居然沉寂下来。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不过没关系,爸爸,至少我真的找到你了。
即使事隔经年我们都再也无法牵住对方的手,即使一时的失神之后免不了挥刀斩向对方,但至少我的坚持并非没有意义。
“你当然不认识,她是学院的名誉校友,读本科部的时候言灵和血统都是绝密,毕业之后资料也被调进了灰色名单。”昂热那双爆燃的黄金瞳中闪烁着一丝回忆的神采,“她是明非的母亲。”
楚子航的脚步重重地顿住了,脚下的积水荡漾开巨大的涟漪。
他看向昂热,面无表情,可肃然的五官之下藏着巨大的风暴。
“你想到了吧?”
“嗯。”楚子航点点头,“我爸爸也是灰色名单上的人吧?他出现在那座城市是为了看住什么,否则他那样的超级执行官应该满世界屠龙才对。”
普通的A级在奥丁的面前甚至连站着的资格都没有,而那个男人甚至能向神拔刀。
“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但楚天骄同时肩负两个重要的使命,他负责守护一口足以改写龙族和人类历史的箱子,同时保护路明非。”昂热说,“明非大概从没想过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很重要的人吧,我们其实一直很看重他。”
“你的话有漏洞……”
“那个漏洞就是你需要找到的真相,子航,别问,多想,杀人的时候要斩草除根,逃跑的时候绝不回头。”昂热捏了捏楚子航的肩膀,老家伙的身体滚烫得居然像是烧红的木炭,楚子航能听到身边这个一百三十岁老人的心跳沉雄而激昂,那颗老迈的心脏忽然重新回归巅峰,甚至远远超出年轻人十倍百倍,简直要把昂热的胸腔震碎。
“明非的妈妈给你爸爸留下了一把刀,你爸爸守着明非一直长大,像是花圃里的农民……那么村雨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我可能也没机会知道了,所以这是你要搞清楚的事情。”昂热说。
他的身体里传出骨骼重组时的爆鸣,楚子航亲眼看见昂热原本已经有些干枯的小臂重新变得丰盈起来,铁青色与苍白色缠绕在一起向手腕尽头高速蔓延,像是某种诡异的剧毒正在侵蚀他的身体。
细小的绒毛从皮肤下穿透出来,如同铁青色和苍白色的苔藓生长在皮肤表面,随后这些绒毛迅速生长,成了张开的鳞片,老人的身体变得鲜血淋漓,雨淋在上面立刻蒸发起海潮般的雾。
炽热的鲜血沿着新生的鳞片流淌,昂热的衣裳被染成红色,那些鳞片收拢又张开,张开又合拢,不断在楚子航的耳边回荡冰川开裂似的低鸣。
昂热静静地看向楚子航,他缓缓挺直自己的脊梁,楚子航这才发现身边这个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巍峨得能让人想起峥嵘的恶鬼,他的面部变得狰狞而威严,细而密的白鳞覆盖了坚硬的面骨,恍惚间似乎和奥丁一样佩戴着荒古的面具。
“你害怕吗?”昂热低声问,他已经能够俯视楚子航了,黄金瞳里却并不见多少龙的暴戾,反而平静如无风的湖面。
楚子航摇摇头。
他仰望昂热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容的时候能看到天心落下的所有的雨,雨的尽头是崔巍如山峦的云。
“我们能杀出去。”楚子航说。
昂热的喉咙里发出荷荷荷的低笑,随后他全身的鳞片都舒张到极致,又在轰鸣声中猛地收紧,片片相叠。
“他不是你的父亲了。”昂热反握住那把大马士革钢特有花纹遍布刀身的折刀在他的手中像是活了过来,刀身燃烧着金红色的火焰,隐隐有龙吟的声音响起。
苍青色的角质利爪已经取代了昂热的双手,现在他简直就是一头人形的巨龙。
还真是安心啊,甚至比在楚天骄的身边更加安心……
楚子航缓缓地换气,昂热忽然惊觉这个男孩的身体里也似乎有一只狂龙在悄无声息地苏醒。
原本这孩子只是一团在雨中燃烧的烛火,只要风再大一些就会被熄灭,但随着某个频率极快的战鼓声响起,那盏飘摇的烛火正在几十倍几百倍地高涨,化为冲天的炽焰!
带血的铁青色鳞片缓缓从楚子航的身体里钻出来,巨量的血被泵出体外,那些鳞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
和昂热一样,楚子航的膝关节也逆翻,成了某种类似昆虫的结构。
仅仅几秒钟,楚子航就成为了这里第二个堪比人形巨龙的家伙。
暴血直接从三度开始,被尼伯龙根计划强化到极限的身体正在将无与伦比的权与力从那颗强大的心脏泵向四肢百骸。
他微微躬身,出鞘的村雨点着地面,黄金瞳中仿佛结冰那样冷。
楚子航扬面,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寂寥高远,你找了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却是以这样的面貌。
以神的面貌。
“我知道,最终也不过是带着他的尸体回去罢了。”楚子航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威严的余韵。
同一时间有高亢的吟唱声响起,居然是完全相同的龙文,从奥丁、昂热和楚子航的口中响起。
他们嘶声念诵古奥的语言,三个几乎完全一致的领域迅速扩大。
领域中似乎一切都静止了,但其实一切都开始了,影子们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但速度慢的让人觉得这是一副静默的画卷。风和雨也都变得粘稠,有巨人般的英灵努力要把手抬起来,利爪动得却很慢很慢。
时间零的领域互相接触的边缘明显能看到一层气界,随后气界崩溃,三个领域轰然融合。
水花在楚子航的脚下缓慢溅起,他先昂热一秒踏步而出,村雨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雨水溅开成圆,刀撕开声音的时候发出惨利的轰鸣,但那轰鸣声居然追不上楚子航的脚步,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潮水般的阴影中杀出一条血路,浓腥的黑血从上百个英灵的脖颈和心脏处喷溅出来,但都悬停在空气里,仿佛浓墨漂浮在水中。
这条血路并非逃亡,而是去往奥丁的身边。
本质上来说昂热和楚子航都是一类人,他们一无所有,所以不惧怕失去。
连死都不怕的人在被袭击的时候第一反应绝非狗一样狼狈逃窜,而是试着剁掉袭击者的狗头!
但能对抗奥丁那种东西的人不是他,只有校长能做到,楚子航借助拉冬计划赋予自己的使用时间零的能力勉强能涉足这场残酷的战争,可他只是那个老人的近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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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暴烈的辉光已经将楚子航笼罩。
奥丁的天蓝色大氅在狂风中猎猎飞动,那匹八足的神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楚子航面前,它打着响鼻,硕大的鼻孔中喷出细碎的雷屑。
这么近距离观察才能看到斯莱普尼尔确实是神话中的怪兽,它华美的长鬃像是战旗一样披洒下来,肌肉在布满细鳞的皮肤下潮水般起伏。
奥丁策马奔来的时候带着滚滚的水流,那是因为他太巨大了,撞碎凝滞的雨幕之后简直像是掀起翻涌的海涛。
当他来到楚子航身边的时候手中居然握着背上远比门板更加魁伟的巨剑,巨剑挥舞的时候风声如龙的吼叫一样吓人。
时间零在奥丁和那匹马的身上远比在楚子航身上展现得强大得多,那张和他有些相似的面庞几乎近在咫尺,楚子航才意识到辉光照耀了自己的影子。
幽灵般的影子撕裂狂风和雨幕超越楚子航,金红色辉光迸溅的这道如一道血色的虹!
这把折刀凶狠地格上奥丁水中斩落的巨剑,金属碰撞时的轰鸣像是高山在楚子航的耳边崩塌,他的听觉系统在瞬间受损,三度暴血带来的强劲自愈能力又立刻把这种损伤修复。
那道幽灵般的影子又以更快的速度向来的方向飞去了!
奥丁的力量远超昂热,剑刃上的伟力将龙化的老人震得后退,撞开了成群的英灵,直到落在高架路的边缘才终于停下。
奥丁策马追击,被撞碎之后瀑布般的雨幕中挥剑再斩,剑光如流星般稠密如织!
英灵们在时间零叠加的领域中有如雕塑,巨大的剑光中苍白的肢体飞散,沿路的一切都被奥丁碾碎,如狂龙脱闸!
昂热在暴雨中重新伫立,他的小臂扭曲,骨头应该是断了,但这样的伤害对如今的他来说只是瞬间便恢复,骨头复位连接时的声音像是一连串的鞭炮在人类的躯体中鸣响。
“你比过去更强大了,你的力量在恢复吗?”他低声说,“那样大的伤害,却也能在短短二十年的时间恢复到这样的地步……”
奥丁并不回应,神的烈焰必将焚烧僭越的凡人!
昂热的声带中发出嘶哑沉雄的吼叫,他全身都升起血色的雾,那是沾着血的雨被蒸发,随后那身价格昂贵的衣服熊熊燃烧起来,楚子航只来得及看到烈焰升空,便又看到苍青色的影子从火焰中高高跃起。
那把折刀无数道流星般撕裂潮湿的空气,昂热像是炮弹般落地,无数道半米高的水花在他的脚下溅起,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了,上一道水花还没有消失下一道水花便又绽放,直到最后像是衔接成线的浪。
这老家伙居然并不服输,反而是继续向奥丁发起冲锋。
真是圣乔治般的英雄,奥丁沉默地挥剑,剑光却密集如雨丝,昂热总能用折刀敲击在巨剑的侧面,轰鸣声让人想起深山寺庙的铜钟。
楚子航隔着很远的距离看那个男人在面具的裂缝中若隐若现的侧脸,他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浠沥沥的雨水永不停歇地被旋转的暴风掀起来回冲刷他的全身,四周的水壁都挤压过来,被杀死的影子们的空隙已经被填补了,那些死侍狰狞的面孔就在楚子航的面前,一张接着一张向前挤。
其实早该知道的,人怎么会是神的对手,看校长此时艰难应对的模样,应该是强弩之末了吧?
看起来奥丁的巨剑没有一击落在昂热身上,可校长毕竟是一百三十岁的老人了,这样的老人该怎么长时间维持时间零的领域呢?
更何况他还进入了暴血状态。
无数双生铁铸造般坚硬锋利的爪子已经从四面八方接近了楚子航的身体,但他居然在回荡天地的金属轰鸣声里缓缓闭眼。
这个追寻今日已经追寻了很多年的男孩张开双臂,迎面而来的风里似乎都是海的腥味。
意识的深处在落日了,黑暗从海的尽头蔓延过来,缓缓将他淹没在极夜中。
楚子航觉得自己好像要忘记自己是谁了,只记得灵魂的深处似乎永远藏着一抹夕阳,夕阳中他还是个孩子,身边白裙的裙摆飞扬如盛开的花。
暴血……
四度。
密党历史上封神之路的最后一阶,神之下终极的噩梦,和沉浸在梦中的杀戮舞蹈。
浪声滚滚的夜里,楚子航缓缓地蹲下来,就这样吧,已经努力过了,变成死侍就变成死侍吧,只要能……
复仇。
梦境中有人伸手按住蹲下的楚子航的肩膀,那双手温暖有力。
“我来杀你了,爸爸。”楚子航闭着眼低声抽泣。
英灵们忽然从死寂无声变得躁动,他们居然在畏惧!
那个孩子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沉,最后化作天海尽头的涛声,神都在这样的涛声中战栗!
当那双黄金瞳重新睁开的时候,楚子航已经变成了接天狂涛中头角峥嵘的人形,看不清五官与表情的脸上只嵌着两团炽烈的金红色辉光。
金红色的光流散到眼角和脸庞的鳞片上,就像是火河在流淌。
四度暴血之后,楚子航也获得了……亲王级的金红色瞳孔。
震耳欲聋的呼啸声从身后接近,奥丁单手持剑继续流星般刺击昂热,另一只手握住挂在马腹一侧的昆古尼尔。
那把命运的圣枪回马,微微轰鸣起来。
一把漆黑的御神刀在空中画出巨大的圆弧,凝滞的水墙被荡散,冷厉的弧光中村雨竖斩而下,直指奥丁的脖颈!
昂热低声吼叫,折刀如电光,同样从相反的方向去切割奥丁的脖颈。
但忽而巨大的危机感从上而下笼罩了两人,楚子航和昂热都不得不收刀。
最后一瞬昆古尼尔轰击村雨,长刀斜插入远处的地面,嗡鸣着颤抖。楚子航半跪在地,仰面,金红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群山般灰云云端中被烈光包裹的东西。
奥丁。
另一尊奥丁。
“我来了。”
沉雄的低吼和马蹄声在天地间回荡,楚天骄收刀、收枪,策马缓缓走到高架路的另一端。
英灵们像是雨水一样坍塌,这个世界忽然死寂下来。
只剩下驱逐云块中黑暗的烈光。
楚子航全身都颤抖起来。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真是奇怪,昂热分明只是牵住他,却往他的身体里注入了无止境的力量,那股力量驱散了四度暴血带来的凶狂和暴戾,楚子航扭头看昂热的眼睛,只觉得天地辽远寂寞。
“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昂热说。
“记得,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
“不是这一句。”昂热低笑,“是逃跑的时候绝不回头。”
楚子航一愣,坚硬的脸颊上露出孩子般的神情。
“很抱歉我骗了你,其实你和我都是诱饵,我们早就知道奥丁不只一个了,明非没有办法同时应对这么多龙王级别的对手。”昂热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白王的复苏是奥丁的阴谋,我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但只要我能拖住他们,明非就不会腹背受敌。”
“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我们没有机会。”昂热摇摇头,“那东西的力量在恢复,今天的奥丁不是一年前的奥丁可以比较的,这个世界已经走到深渊的边缘了。”
“以前我逃过一次,后来我悔恨了很多年,所以这一次我不想逃。”
“你也死在这里的话谁来歌颂我的故事?”昂热轻声说,“明非说我这人是很骚包的,如果就这么平平淡淡死在尼伯龙根里谁也不知道,弗拉梅尔会不会在守夜人论坛上说我得了脑血栓死在医院里了?”
“可――”
“你活着才有机会复仇,如果一心求死,一百年前我就该死在卡塞尔庄园了。”昂热说。
“可直到今天校长你还是没有完成你的复仇。”楚子航说。
“谁说的?”昂热笑起来,这时候另一个响彻天地的沉雄马蹄响起在远处的雨雾中,楚子航握刀眺望,直到最后看到黑色的巨大骏马打着响鼻从暴雨中走出。
它如此华美,比夜还黑,身上披挂着银色的甲胄,马腹一侧挂着修狭的戟。
“弗里德里希已经死了,我现在才想明白。”昂热站在雨里,他转身去直面天上和地下的奥丁,眼睛里居然有些跃跃欲试的疯狂。
骏马在楚子航的身边站下,它的瞳孔里金色比熔岩还盛烈,但温和而慈善,像是个正在失去记忆的老人,又像是个懵懂的孩子。
“它叫乌骓,我的朋友,帮了我很多忙。”昂热抚摸那匹马的长鬃,即使已经魁梧得像是个巨人,但在骏马的面前却还是显得渺小。
奥丁的威严居然被驱散了,楚子航扭头去看那两位神。
他们踌躇不前。
再回头的时候昂热已经消失了,骏马上端坐着身披甲胄的骑士,骑士的身后是红色的大氅随风飘摇,火焰般跃动。
高亢又沉雄的吟唱声出自骑士的喉咙深处,是昂热的声音,但这一次吟唱军令般威严,堪比奥丁般巍峨的身躯吐出的声浪令空气都在震动。
“记住,逃命的时候不要回头。”昂热轻声说,他低头去看楚子航,但五官都被笼罩在刺眼的光里。
“那一次最后和奥丁战斗的初代种是你?”
“这种时候居然问这种问题啊……”昂热叹了口气,“有个人告诉告诉跟我说你思考问题的方式像是一条龙,那么冷静,不过……确实是我。”
“好。”楚子航点头,他与步伐优雅沉重的乌骓擦肩而过,面前的积水中黑色的影子再次站起来,数不胜数,更远处的高坡上还有海潮般的英灵狂奔着俯冲。
“我会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的,校长。”楚子航最后一眼扭头去看那张被辉光笼罩的面颊,他的心脏微微发痛,知道今天开始自己每天晚上需要回忆的事情又要增加一件了。
“子航。”昂热说。
楚子航站住。
“你和苏茜很般配,如果你们想订婚的话只需要告诉EVA,我已经提前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昂热说,他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马蹄声已经变得如漫天的雷霆般密集而狂躁。
那个老人提起长戟。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隆起,水波般起伏,高亢的吟唱声里狂风撕开了漫天的云,这片暴雨亘古不熄的尼伯龙根中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刺眼、温暖,落在英灵们的身上他们就发出高声的哀嚎。
楚子航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还在暴血的状态,不知道悲伤是什么感觉。
但眼角确实是有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