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姜韶华还不知道,她遇到的第一波饥民已经到了京城。
这一拨饥民大多是青壮男子,领了姜韶华赏的五斤口粮后,并没有节俭省着吃。而是放开肚皮吃了三天饱饭,逃荒的速度也快了两倍不止。
之后几天的口粮,到底从何而来,不得而知。总之,在数日后赶到京城的时候,逃荒的队伍里基本见不到孩童,女子也少了小半。
京城巍峨高大的城门就在眼前。饥民们激动得痛哭起来。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抛家舍业地逃荒,终于逃到了京城来。京城是大梁最富庶的地方,有皇宫有朝堂有天子有百官,总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
“我们终于有活路了。”
“老天有眼,我们这就进城门。”
哭声叫嚷声混成一片,忽然冒出一个男子声音来:“大家伙儿别激动,先到城门外排成队。要是城门官问起我们的来路,大家照实话说就行,到时候记得都加一句,就说是南阳郡主赏了我们口粮,我们才能一路走到京城来。”
这个男子,正是当日想冲到郡主身边却被拦下的饥民之一。也是这波饥民中领头的。
众饥民听着这番话,乱糟糟地应一声,勉强排出了两个长队,满心期待地往城门边走去。
可惜,还没靠近城门,就有一队二十余人骑马飞驰过来。
领头的城门官,身着盔甲,相貌威武,目光锐利,厉声喝问:“你们这一群人从何而来?”
这个城门官,正是当日姜韶华进京城时遇到的左氏武将左越。城门官的官职不算高,位置却十分要紧,每日开城门关城门,检查进城出城之人。有危险有嫌疑的,一律都要拦下仔细检查。
左越一大早在城头转悠,见到这么一群衣衫褴褛全是青壮的流民,心里顿生警觉,立刻点了一队人马出城来盘问来路。
这些饥民敢杀人抢粮,饿极了吃人肉,对朝廷官员的畏惧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左越官威赫赫,众饥民膝盖一软,有大半都跪了下来,习惯性地磕头,有的喊大人饶命,有的哭喊自己的心酸来历,吵嚷声不绝于耳。
左越的脸阴沉了下来,目光一掠,落在领头的饥民男子身上:“你过来,说清楚身份来历。”
那个饥民男子做过里正,算是有些见识,没那么发憷。不过,被左越杀气腾腾地一瞪,双腿有些发软。强自撑着走上前来,然后跪下,迅速说出自己这些人是遭受蝗灾的饥民。
“你们受了蝗灾,应该去官衙,等着官府赈济。为什么跑到京城来?”左越没有半点怜悯同情,目中寒光闪动:“你们这是随意乱窜,犯了大梁律。要被砍头的!”
大梁律确实有这样的规定。没有路引,就是流民,不管到了何地,官府都可以派兵缉拿处置。
饥民头领后背直冒冷汗,磕了三个头,哀求道:“大人,我们实在是没了活路,逃出来就是求活命。我们走的时候,有六百多人,现在就剩两百了。有六成多都死在了路上。求大人让我们进城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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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饥民,也哭着磕头。
左越心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高声喝令士兵们将流民驱赶离开。这些士兵毫不客气,高高扬起马鞭重重落下。
挨了鞭子的饥民们绝望地哭喊不已,有的被鞭打倒地,有的狼狈起身逃窜。左越脸上露出近乎残酷快意的笑容。
就在此时,那个饥民头领忽然高声喊了起来:“是南阳郡主让我们来的。郡主给了我们粮食,让我们到京城来。你们不能撵我们走!”
南阳郡主四字一入耳,左越笑容凝结,目中闪过腾腾杀气。他扬一扬手,士兵们停了下来。饥民们以为有了转机,巴巴地抬眼看过来。
“你们真遇到南阳郡主了?”左越慢慢问道:“她和你们说什么了?”
那个饥民头领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起当日遇到郡主的情形。以他的小聪明小智慧,还特意捏造了一些郡主的“嘱咐”。
左越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忽然转头吩咐:“来人,将这些暴动的乱民通通抓起来,关进大牢。”
饥民们都惊住了。
他们明明是逃荒来京城?怎么忽然就成了暴民?
士兵们已经如虎狼一般扑了过来。
明明士兵只有二十几人,饥民的人数几乎是士兵的十倍,却没人敢动手反抗。就如一群猪狗般,任凭士兵们踹翻捆绑。
很快,城门里冲出几十个士兵来,带来几条长长的绳子,将这两百饥民的双手全部绑成了一串一串。就如集市里买咸鱼一般,粗鲁地拖走了。
左越片刻没有迟疑,立刻策马去了丞相府。
此时已过午后,王丞相正好在府中。听闻左越来了,王丞相有些惊讶,立刻道:“让他进书房。”
一盏茶后,左越快步进了王丞相书房,拱手行礼。
王丞相伸手虚虚一扶,直接了当地问道:“你白日特意过来,有什么要事?”大梁顶尖将门里,左氏是王丞相一手扶持起来的。可以说左氏一门皆为丞相麾下忠犬。
左越对王丞相尤其忠心耿耿,张口将“乱民暴动”一事道来:“……这些暴民,受南阳郡主唆使,冲击城门,意欲谋反。末将已将他们全部拿下,通通关进了大牢。”
“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请丞相示下!”
王丞相脸上的肌肉颤了颤,嘴角抽了又抽,忍了又忍:“这是谁的主意?”
左越不知就里,不无骄傲地挺直胸膛:“是末将。那个南阳郡主,在京城半年,屡次冒犯丞相。丞相大人大量,不和她一个女子计较。不过,她胆敢挑唆暴民来京城,造成京城混乱百姓不安,不能轻饶。还请丞相现在就进宫,将此事禀报皇上……”
嘭地一声闷响!
王丞相重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桌案上的笔墨都被震得动了一动,差点就飞起来:“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