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洲其实早就看到了张庸。
张庸几乎从来都不单独出现。身边总是跟着很多人。
成群结队。
大摇大摆。
别人想要不注意到都没办法。
不得不说,这个张庸,还真是小心。每次出门在外,都带足了人手。
从安全的角度来说,的确无可挑剔了。
日寇想要暗杀他,确实没有那么容易。
就是感觉有点那啥……
有点过分小心谨慎了?
一个人无法单独行动。想要做点什么事都不方便。
当然,这和方怀洲无关。
张庸的条件,不符合党组织的要求。党组织是不会因为某个人而迁就的。
不行就是不行。
原则不能退让。
或许,某些时候可以做朋友。但是不能做同志。
“张队长……”
“就你一个人?”
“对。就我一个人。最近也没什么人买书……”
“那你开这个书店岂不是亏大了?”
“勉强维持吧!”
方怀洲和张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张庸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他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他也相信张庸不会去告密。
不是人品的问题。
是告密没什么用。
对于张庸来说,红党根本就不是他的目标。
红党又没钱。
这个家伙外号死要钱。
俗话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可想而知……
张庸将胶卷拿出来,“附近有照相馆吗?”
“没有。”方怀洲摇头。
“那我出钱,你搞个照相馆吧!算个搞个副业。”
“什么?”
“我说,我出钱,你出人,我们搞个照相馆。”
“为什么?”
“我自己有一些私密相片需要处理。不想麻烦我们复兴社内部的人。又不能让其他的外人知道。”
“这……”
方怀洲欲言又止。
隐约间,他感觉到了张庸的意图。
好像是要利用照相馆给他们透露一点消息?一点对红党有用的消息?
是这样吗?
可能是这样吧?
希望如此……
“别婆婆妈妈的。我出钱!”张庸拿出一沓面值100银元的银票,数了数,有五张,“我看你书店后面就有地方。自己做个暗房。找个会晒相的人。马上就可以开工。”
银票当然是保商银行的。
他想要尽快的将其脱手。否则,以后可能就用不上了。
五百大洋,搞个晒相的暗房,应该足够了。
照相机和胶卷,也不需要他出。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多抓几个日寇就有了。
“我倒是学过晒相……”
“那就最好!”
张庸拿出胶卷。
“你现在就帮我晒出来。”
“可是,没有工具……”
“我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你立刻去搞。”
“那,好,好!”
方怀洲答应了。
两个小时,他的确能买到全部的工具。
暗房是现成的。不用怎么修葺。需要买的主要是显影药水、夹子、绳子、镊子什么的。还有一些其他工具。
当即去忙碌。
张庸就坐在阅文书店里面。
随手拿了几本书。胡乱看。
都是大部头。
看不懂。
但是可以装看懂。
反正暂时没事干。
正好给处座一个好学的印象。
该死……
三国演义……
好像最近都没有看。
急急忙忙的去找一本三国演义。
哦……
这就对了。
当即装出认真阅读的样子。其实根本没看进去。
但是无所谓,做样子就足够了。
书店外面,是一个叫做陈臻的小队长带领的。新人。
这个陈臻是杨善夫的得意弟子。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杨善夫以前也是行动教官。
看着方怀洲忙忙碌碌的。
装作是专心致志的看书。
终于,工具准备完毕。方怀洲进入暗房,开始晒相片。张庸依然在外面坐着看书。
不久以后,方怀洲走出来。欲言又止。
“怎么啦?”
“那个,相片内容……”
“什么?”
“你自己进来看吧!”
“好!”
张庸进入暗房。
里面的灯光都是暗红色的。
一张张相片被夹在绳子上,还没有完全干透。
还有部分的相片,还浸泡在药水当中。还没捞出来。但是,上面的内容,都是基本相同的。
都有一个男主角。
配角都是女的。还都是美女。
“他是谁?”张庸知道问题出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曹建章。”方怀洲缓缓回答。
“哦?”张庸将相片凑到自己眼前。仔细打量。
曹建章?
天津卫警察署署长?
契波罗夫搞到了他的相片?好像是生活作风问题?
哦,除了红党,其他人都没有什么生活作风的说法。最多只能说是不检点。但是不违法。只能道德层面指控。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上面有几个女人?
“七个。”
“这么多?”
张庸顿时感觉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别人被拍到的就有七个。那没拍到的呢?自己才几个?有没有七个?算了。懒得数。
奋起直追就是了。一定要超过七个。
方怀洲就感觉张庸的神色不对。这个家伙的眼神,居然是艳羡的?
果然,组织拒绝他是有道理的。
这是非常腐朽的封建思想啊!怎么能这样。都什么时代了,还想着三妻四妾!
摇头。
低头继续摆弄相片。
张庸一张一张的将所有相片都看过。然后发现一个问题。
好像……
果党这边没有生活作风的说法。
用这些相片去搞曹建章,没什么效果的。曹建章完全可以打死不承认。
有图有真相?
不。
只要曹建章死不承认,别人也没办法。
立法会?
哦,天津卫好像是有立法会的。但是摆设。因为现在是军管时期。是处于二十九军的特别管制之下。
简而言之,眼下的天津卫就不是正常的社会。
所以……
用这个手段去搞曹建章,没用。
契波罗夫想多了。以为这些相片很有用。他可能是想利用这些相片去威胁曹建章。
有点天真了……
曹建章的脸皮,怎么可能这么薄?
如果这些相片就能搞倒他,他又怎么可能混到警察署署长的宝座?
哪怕是他张庸的脸皮都没这么薄。
摇头。
“这些相片都给你了。”
“给我们做什么?”
“你们看看有没什么用。散发出去,说不定可以帮助学潮什么的。”
“我们不用这样的阴暗手段。”
“呃……”
张庸被噎住。
好吧。忘记红党的原则了。
红党的地下党组织是严禁采取各种暴力或者下三滥手段的。
否则,和一般的会道门有什么区别?
行,你们用不上。那给我。我可以用。我做事没有原则。
但是相片还没有全部晒干。暂时不能带走。只能留在方怀洲这里一段时间。等完全干了再来取。
忽然有个想法。
“那个,你们组织要不要援助什么的?”
“你想要说什么?”
“比如说,我给你们捐助一点钱,一点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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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助,我们是热烈欢迎的。但是,如果要附带什么苛刻条件,那就免了。”
方怀洲坦然说道。
张庸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在张庸面前,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坚持党的基本原则。不被这个家伙混淆是非,然后乱来。
张庸的最大问题,就是喜欢乱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虽然他的动作卓有成效。但是确实和我党的很多组织原则冲突。短期内,也看不到这个家伙有改正的迹象。
古怪的是,张庸似乎也知道红党的组织原则。但是屡教不改。
真是一个怪胎。似乎对红党很了解?
但是又不是自己人。
但是又喜欢凑上来。
说真的,方怀洲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矛盾的人。
完全看不透啊!
石秉道看不到。顾默斋看不透。
那么多的人都看不透。说明这个家伙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我没什么条件。”
“我党一向坚持平等交易的原则。”
“明白。我借给你们一笔钱。为期二十年。固定利息。二十年以后,你们双倍返还。如何?”
“二十年?”
“对!二十年!到西元1955年。”
张庸重复强调。
那么多保商银行的银票,得赶紧花出去。
现在借出去十万大洋,二十年以后,收回二十万大洋,好像是有点亏。但是无所谓了。
二十年以后,应该是1955年了。新中国已经站稳脚跟了。
那啥,在新罗半岛,已经将地球上最强大的敌人都全部抡了一遍。没有谁敢再动手了。
“你是认真的?”
方怀洲感觉十分古怪。又想不明白。
这家伙是钱多的咬手吗?好像是白送似的。二十年。那都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说真的,二十年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境况,谁能说得准?
“那时候,我可能不在了。”
“但是你背后有组织啊!只要有组织就不怕。”
“你……”
“放心,我相信,你背后的组织,不但可以坚持二十年,还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所以,这笔钱,肯定会有人归还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的?”
“对。如果你不在了,组织也不在了,那我这笔钱岂不是打水漂了?我能做亏本生意吗?你说是不是?”
“也对……”
方怀洲自言自语。
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被这个家伙带歪了。
想要反驳。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他说,自己所在的组织肯定坚持不到二十年?
“呶,这是十万大洋。”张庸拿出厚厚一沓银票。
“多少?”方怀洲惊呆了。
十万银元?
晕!
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少钱?
他不是复兴社特务处的一个小队长吗?怎么能捞到那么多钱?
晕!
方怀洲表示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完全想不通啊!
贪污?
开玩笑,谁能贪这么多?
那可是十万大洋!是银元!不是那些不值钱的纸币!
谁有这么多?
就算是戴笠,都未必能拿出这么多的现大洋!
死要钱……
真是死要钱……
张庸到底捞了多少钱……
“你仔细点清楚了!”张庸说道,“十万大洋,一个不少。二十年以后,你们要还四十万大洋的。我只要大洋。其他都不要。别想用纸币蒙我。”
“好。这笔钱,我借。”方怀洲收回思绪,果断作出决定。
赠送,他可能不会接受。
但是,借款,他敢收下。
二十年以后,双倍返还,从利息角度来说,简直是白捡。
“来来来,写借条。”
“好!”
方怀洲真的写下借条。
张庸让他特别注明,到西元1955年12月1日归还。必须用现大洋归还。或者是同等重量的白银。任何纸币都不要。
如果他个人已经牺牲,则由他的上级组织偿还。
方怀洲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拿着借条,不怕复兴社特务处说你沟通红党?”
“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能看到借条。”张庸随口回答,“也不会有人说我是红党。如果有人说,不用我动手,别人就将他抹掉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也给复兴社特务处挣钱啊!”
“呃……”
“复兴社上上下下,一千几百人,福利待遇,有一大半都是我挣回来的。说我是红党,那就是和整个特务处过不去。”
“你……”
方怀洲无语。
这叫什么?钱能通神?
果党真是没救了。
但是又不得不说,这个张庸,抓日谍确实疯狂。
也不知道他抓日谍到底是保家卫国呢,还是为了捞钱?或者兼而有之?日谍遇到他这样的,也是倒霉。
张庸拿到借条,弹了弹,收入随身空间。
好了。
又多一笔保障。
二十年以后,至少还有四十万银元。
什么?
赖账?
放一百个心。
这笔投资肯定不会亏的。
告辞。
回到竹园。
打电话到竹园里面。直接找契波罗夫。
地图标记显示,契波罗夫已经不在围墙边。而是在竹园的中心地带。
果然,很快,契波罗夫就听电话了。
“你的相片,不值钱。”张庸冷冷的说道,“你想要活着出来,必须给点干货。”
“我当然知道。要干货我也有。但是,我怎么能相信你呢?”契波罗夫的回答也是硬邦邦的,“你拿到了干货,然后依然将我困在这里。我也没办法。这样的生意,你说我会做吗?”
“你好像没得选择。”
“你杀了我,就拿不到十万美元。何必呢?”
“你说得对!那你说怎么办?”
张庸诚实的点点头。
主打一个从善如流。
他其实不喜欢杀人。又没什么好处。又没什么私人恩怨。
当然,王竹林那样的除外。这个家伙做的龌龊事太多。他如果抓到对方,一定会毙了他。也算是替那些遭受劫难的姑娘报仇。
“你先放我出去……”
“不可能。”
“你……”
契波罗夫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庸感觉不对。好像是电话线被切断了?不会吧?
立刻检视地图。发现契波罗夫的身边,出现了几个小红点。又有几个小白点。互相纠缠到一起。
咦?
这帮家伙是做什么?
难道是一群猛男在跳舞?日寇也参杂其中?
忽然……
一个红点消失。
咦?
消失了?
不会吧?
张庸还以为是自己搞错了。
随后,又发现一个白点消失。这一次,确信自己没搞错了。
逐渐明白过来。
敢情是,里面白点和红点在干架。
白点应该是契波罗夫手下,或者其他人。红点是日寇。可能是青龙会的。双方动手了。
但是没有听到枪声。可能是肉搏。近距离搏杀。
奇怪,这两伙人怎么打起来了?话说,陷入困境的时候,不是应该互相协作吗?
但是很快又想明白了。
日寇是不可能和任何人合作的。他们专坑队友。
在战略上,坑元首。
在战术上,陆军马鹿和海军马鹿互坑。
他们和外人不可能合作。自己人内部也不可能合作。团结是不存在的。
好。好。好。
慢慢打。打的越激烈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