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女子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合适的时机,于是背过身去,默不作声地走了。
她来找他,不过是为交代些事,可实际上,那些事她若要去做,交不交代也无所谓。
更何况她秉性自傲,不愿在此时去见陈易。
树杈的阴影里,万籁俱寂,只剩她的背影没入黑暗中,自陈易那方向看去略显萧索,只是陈易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她来过。
翌日一早,陈易被远处的诵经声吵醒,那西域高僧和疯经师都已醒来,寺庙里是晨钟暮鼓,天还没泛鱼肚白就诵经千遍了。
怀里传来窸窣异动,陈易低头一看,殷听雪揉着眼睛也醒了。
撞见他的目光,小狐狸习惯性地缩了下,接着迷糊又怯生生道:
“男朋友?”
陈易溺爱地吻了吻她额头,回应道:
“女朋友。”
殷听雪笑了下,只因他没有翻脸不认人,他真成她男朋友了。
说起来,朋友之间是不能怀孕的吧……那多尴尬。
殷听雪想到这里,有些若有若无的庆幸,这一回,陈易总归被她小小摆一道了。
听着诵经声,殷听雪心情好,顺着声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陈易听了好一会,实在听不懂,还有点头大。
“别念了,听得头痛。”陈易含笑道。
殷听雪看了他一眼,有些畏缩,还是鼓起勇气道:
“这些佛经大有道理,你听得头痛,是孙猴子不成?”
陈易敲了下她脑袋,故意寒声:
“这几天没见识过金箍棒,胆子大了呀。”
殷听雪一下蔫了,忙声道:
“你不要生气。”
“为什么不生气?”
“因为我…”殷听雪想了一会后,轻柔嗓音道:“我是你女朋友。”
她还小心地拉起陈易的手。
陈易笑了笑:“再说一遍。”
“我是伱女朋友。”
陈易把她搂得更紧了,在她耳畔边笑。
殷听雪见他高兴,这会也格外顺着他意来,他们现在做朋友了,以后他再欺负自己,也能拿朋友来说事,到时候他会掂量掂量的。
跟他这么久,她终于更有地位了。
殷听雪眉角翘起,少女心思多而跳跃,她莫名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陈易的关系更近一步,被周真人知道,她不会生气吧?
自己成了他朋友,偷偷不喜欢他,他不会知道的吧?
原来自己,其实也能在他身边过得更幸福些吗?
陈易将少女的小小窃喜收入眼里。
搂过之后,陈易松开了她,她就着阳光,小心翼翼地拎起那朵纸花看。
纸花很美,边缘染上日光的金黄。
殷听雪轻手轻脚地把它收入衣兜里,这是信物,她得随身带着才行。
“他们念的什么经?”陈易忽然问道。
殷听雪轻快道:“金刚经——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这句话你应该听过。”
不久之后,两位僧人的诵经声停了下来,西域高僧自远处缓缓走来。
寒暄过后,他开口道:
“施主,该出发了。”
陈易自然同意,方才趁他们诵经时,已经收好了行囊。
于是,一行人便开始了远行,他们为躲避追杀,走到了离合欢宗宗门遗址隔了相当距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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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僧人走在最前头,离他们有着相当的距离。
如今折返回去也颇费时间,沿路上还要小心陷阱以及可能到来的袭杀,所以走得并不算快。
今日冬至,山间总归料峭,纷纷扬扬落雪,额上冰凉,小狐狸抬头便见到了名字里的小白花,零零碎碎,雪不成雪,是细细的雪。
两位僧人在前面走着,一路无话,山间小路冷寂,不知走了多久,雪树交错间看见翘起的客栈一角。
一行人朝客栈走去,既探听消息,也稍作歇息。
无相禅师法衣的行踪引得小半座大虞江湖沸腾,眼前这间小客栈内都交杯换盏,喧哗吵闹,从门外就可见店小二忙里忙外。
“听说了没,安南王府悬赏一千两要杀那个陈易。”
“陈易,你是说,那立了救驾之功的西厂千户?”
“除了他还能有谁?妖后灭林党,不过是秦灭秦,狗咬狗,她垂帘听政这么多年,行吕后之事,本应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安南王府与妖后的仇怨何其之大,这回兵抵京城却又要无功而返,这陈易早就成刺入王爷肉的一根刺!”
“王府势力庞大又有千金市骨的义名,跟安南王作对,他这不是牙签搅大缸么?”
离客栈还有一段距离,殷听雪就能听见里头的话语。
她眨了眨眼睛,转头问道:
“牙签搅大缸什么意思?”
陈易抽了抽嘴角,不知怎么解释。
他想了想后,随意道:
“他们说我不自量力,但他们错了。”
“为什么错了?”小狐狸满脸不解。
陈易想了想从行囊里取出水囊,让殷听雪张开嘴,后者乖乖听话后,就往她的嘴里灌。
清水咕噜地渗出嘴角,殷听雪慌乱间连忙猛拍陈易的大腿,她这下明白为什么错了。
“喝不下了吧。”陈易逗弄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殷听雪满脸羞恼,所幸周围没人,只有他们两个,而僧人们走得快离他们远,没人发现他欺负自己。
“等会过去之后,我要杀鸡儆猴,你要配合烘托气氛,知不知道?”
“怎、怎么配合?”
“你就帮忙倒吸一口冷气。”
一行人抵近客栈,西域高僧和疯经师都入了内,随意落座,而当头戴斗笠,腰携刀背负剑的陈易踏过门槛时,整间客栈都为之一静。
客栈内突然气氛冷冽,店小二懵懵地环视了一圈。
陈易随意找了个空酒桌,带着殷听雪落了座,而客栈内一双双眼睛都直盯着他,仿佛一千两黄金近在咫尺。
陈易转头对店小二开口道:“随意上菜吧。”
懵圈了一下的小二回过神来,赶忙跑到了后厨。
客栈内氛围直降,无人敢高声交谈,方才说什么牙签搅大缸的酒客捧着一碗酒,打哈哈地就走过来,
“早闻陈千户之大名……”
酒碗还没递过去,陈易抓起桌上的筷子,朝酒客的眼眶一刺。
咔的骨裂声,酒客眼珠爆裂开来,后脑勺处多了一截筷子,砰然倒下,腰间滑落出安王府的腰牌。
客栈内陡然静若死海。
陈易转过头。
小狐狸一瞧,立即会意。
“嘶。”
万籁俱寂里,她适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帮忙烘托了下肃杀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