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上使,多谢上使!”
赵洪远连连跪拜,感激涕零,一步一顿地倒退出房间。
院子里静悄悄。
直至远离厢房,赵洪远才挺直腰板,他看向躲在阴影中的大管家林贵勇,悄悄竖起一根食指。
“一?”
林贵勇狂喜,赶紧跑出去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院子中的两棵枣树叶子全部掉光,夕阳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形成斑驳的光。
他伸手折下一根干枯的枝条,拿在手里反复摩挲。
枣树可不好养,今年已经是他种下枣树的第五个年头,可惜只吃过一次枣子,再等不到明年八月的第二茬了。
赵洪远站在庭院中,深吐一口气。
五年前,他还是一位小商人,靠着机灵做着一些小生意,不说大富大贵,却也比寻常人家日子好得多,乃至有多余闲钱纳个小妾。
一切都要从那位倒在路边,衣着华丽的受伤老者开始。
出于奇货可居的心理,赵洪远在瞧见后的几个呼吸间就下定决定,偷偷将老者安置在马车上,带回去好生休养,待老人苏醒,告知赵洪远他的身份后,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尼玛,水沐教妖人!
当时赵洪远是很后悔的,可现在,他不仅不后悔,反而很庆幸。
想发财,哪有不发疯的。
从此水沐教一直在暗中提供帮助,好让他明面上发展壮大自己的生意,实际则作为水沐教教众,前往平阳镇,及周边大乡饲养山鬼,等待收获。
与其说是选中平阳镇,不如说是平阳镇优渥的环境吸引到了水沐教。
二十多年的发展,让平阳镇的人口极多,且这里是镇非县,没有官府阻碍。
第二则是因为武馆,流动武者极多,隔一个月少一两个,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譬如鲁少会,性情孤僻冷漠,死了都没人关心。
如此环境下,养出来的山鬼非常精壮。
水沐教所付出的,仅仅只是一株能种植的宝植,并且在他遇到竞争对手时,暗中使点手段,惠而不费。
赵洪远甚至觉得,水沐教在其他地方,培养了许多和他一样的人,就像那枣树上的枝杈,密密麻麻,又彼此毫不相交。
五年下来,一切都非常顺利。
山鬼数目越来越多,且可循环,用完可以带走,等下一个繁殖周期。
赵洪远家业也是翻上数十倍,从小镇到大县遍布资产!
唯一的问题是
赵老爷他压根儿就不信教!
什么水沐教,名字好听,一片正派,信奉的居然是阴杀水老母!
灾祸水神!
该叫鬼母教才对!
几十年前就被暴杀过一次的东西,完全是一艘快沉的烂船!
再看大顺呢?
如日中天!
作恶多端的山匪好活,隐姓埋名就能舒舒服服。
可要是反贼头子,天涯海角都不行,到死方休!
真要让他去主导一切,事后别想再逃。
除非后半辈子跟着鬼母教躲在万里水泽里,人不人鬼不鬼,天天啃生鱼,想买点肥皂洗鱼腥味都费劲。
榨干鬼母教这艘烂船上的三颗钉,逃之夭夭才是上策!
脱身的机会来的很快,正是这次血祭!
半个月来,鲁少会的死,河神祭上的山鬼,法华寺的窝点。
通通是赵洪远主动暴露!
为的是让自己“闯祸”,让自己“蠢笨”,如此才能将血祭任务全部托给鬼母教上使。
黄泽君果真答应下来,只不过什么大本营,赵洪远才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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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去了就回不来了,当一辈子野狗。
他早就上下打点好关系,乘船拐弯去黄州!
黄州远离江淮泽野,身处中原,苟延残喘的鬼母教根本无能为力。
虽然还有许多商铺来不及变现,可两颗奔马境胎珠丹,四张千两银票,足够他东山再起!
幸亏鬼母教的人足够蠢。
狩虎境武者能活一百二十岁,臻象更高,可如今距离大乾覆灭六十年过去。
老一辈还好说,老不死真的能活,可中间一代早死光了,臻象老将拉不下面跑腿。
大乾灭国后诞生的新生儿就成了“中坚力量”,如上使黄泽君。
实力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可从小就躲在水岛上,从没出去闯过,也没见识过世界的广大,只在教中不停被老人熏陶过去的荣光,又不得不接受眼下的苟且。
想着老祖宗吃香喝辣,实际自己啃着生鱼肉,定期得驱虫。
长久的生活下去,整个人都是畸形的。
冲动,高傲,又没能力,完全还是一群巨婴!
赵洪远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对付起来再容易不过,黄泽君才来两天,都念着他的好呢。
随手将手中的枝条插入土中,赵洪远叫来郑向,塞给他一叠纸张:“你把这个交给那梁小子。”
郑向一脸惊恐。
“想什么呢,我要想扔下你,前几天会把事情告诉你?你先前不是得罪过他吗,就打着赔礼道歉的名号偷偷给,顺理成章。
那小子应该天黑左右会到平阳埠头上去,去之前记得身上抹点山鬼血,让他闻到。
事成后你就到云江埠去,我给你安排了一条小船,是去华弘县的,到了那别动,我去找,以后就跟老爷我去黄州吃香的喝辣的!”
“老爷!”
郑向心中感动,要是赵洪远不告诉他,他可能真就傻乎乎的留在府上被清算了。
赵洪远也没骗人,东山再起需要人手。
先前没告诉郑向,是言多必失,行多必过,现在要走,当然要带走心腹。
郑向是个有能力的,好多精壮汉子都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好长时间他都以为自家老爷真的好男色。
至于纸条,是赵洪远最后的准备。
想不被大顺清算,灾难最小化才保险。
只能再苦一苦鬼母教
夜幕降临,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朝家走去。
梁渠静静靠在渔船中间,船头相碰,发出闷响。
他看到埠头上郑向拎着大包小包跑来,好像提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专门等候在此。
“梁公子,咱们好久不见。”
梁渠没上岸,手中撑着船橹,挺直腰眯眼笑道:“郑管家,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梁公子说笑了,我这不是来赔礼道歉的吗?”
“呦,有什么好赔礼道歉的,咱们不是”梁渠刚想嘲弄几句,他就看到郑向挤眉弄眼,将包裹递送过来。
包裹不是关键,关键是,他闻到一股味,
一股独属于山鬼的臭味。
梁渠话锋一转,接过礼物:“我们能有什么矛盾,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好好好,梁公子大人有大量,真是平阳俊杰,一表人才。”
郑向满头大汗,事情关于生死,先前左右逢源的机灵劲全没了,干巴巴道几句漂亮话后赶紧离开。
真奇怪。
整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
梁渠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带上东西回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