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睁开眼睛时,感觉嘴唇有些干裂。
他坐起身时,水杯已经递到了身前。
迎上了一双水波潋滟的漂亮眼眸。
喝了口水,白榆问:“现在几点了?”
“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苏若离将枕头垫高,又把被子提了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榆正要笑着开口。
“说实话。”
“实话是不太好。”白榆内视了一下:“灵魂损伤不轻,目前裂痕并未进一步扩大,还在隐隐的自我修复,可能需要三个月左右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三个月么……”
“完全恢复是三个月,但实际上未必要这么久。”白榆笑了笑:“别忘记,我也会炼丹的,修复灵魂的丹药虽然少,但还是有几种的,而修复古丹方对我来说根本不难。”
……只要舍得氪金。
苏若离锁死的眉头稍稍松开,神情却还是严肃的很:“我是先天英灵,所以看得出你的灵魂的确并未破碎,更没伤到元神,否则我现在就要带你回家里去修养,不管伱说什么都不会听……你还是打算继续参加殿试?”
“自然。”白榆笃定的点头。
苏若离问:“就这么着急?”
“理由有三……第一,我需要夺下殿试魁首,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北冥家;第二,我需要骄阳的称号,这事关我和龙剑泉的一场赌约;第三,再过两个多月就该启程去罗马了,下一次回来至少是一年半之后。”
白榆手指敲了敲水杯:“机会就这么一次,千载难逢,不可错过。”
“我,不想听这些。”苏若离垂下眼睛:“你说的这些话,听上去都是为了别人,可为什么不想一想你自己呢?”
“我没有那么鲁莽。”白榆伸出手,摸了摸青梅竹马的脸颊:“这一次的情况,算是意外,不过也是因祸得福。”
“寻常人遭遇这样的重创,肯定是动弹不得,但对我来说,反而是一次不破不立的机会。”
苏若离轻轻握住他的右手,低声问:“你到底是在龙脉界里,遇到了谁?”
白榆犹豫了一下。
“不能说?”
“怕说了你不相信。”
苏姑娘单手扶着精致的下巴,伸出一只手点按在他的眉心位置:“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情愿相信,即便是谎言,我也会相信,因为我是世界第一的好女孩,无论何时,我都会回应你的期待。”
这一刻,白榆是真的想要拥抱她。
而苏若离也感受到了这份悸动,立刻主动的走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好似心有灵犀,心心相印。
这个拥抱并不热烈,而是温柔缱绻=,像是三月的桃花落入春水。
好似灵魂上的疲惫和伤痕都被抚慰了疼痛。
“嘶……”他忽然感到耳朵一疼。
竟是被苏若离咬了一口。
“咬我做什么?”
“有股味道。”苏若离端起水杯漱了漱口:“你是不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没有。”
“你刚刚,犹豫了零点五秒吧?”苏若离凑上去,把他压在床上,露出小虎牙,奶凶奶凶的说:“把你受伤的全部经过如实招来,然后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就说‘青梅竹马天下第一’和‘我永远喜欢苏若离’!”
……
千年世家。
千年,是一个极其厚重的年份。
一千年的大夏,还是一个封建王朝,那时候是骑兵横扫天下的年代,那时候山川大地上游走着仙神鬼怪,那时候普通人在土里刨食,那时候也有风流剑客御剑过大江……
因而,一个能够传承上千年的家族,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其中必然有优秀的值得学习的地方,其小心、谨慎的每一次抉择,稳定传承的代代家业,能抓住基本生产关系并与时俱进的革新能力等等。
只是,不论如何自我革新的世家,终归还是世家,而世家的特点莫过于家法大于国法。
这就好似狼群,头狼来决定发展方向,而狼群需要低头跟随。
在荒野中每一次狩猎都是让狼群活下去为目标,而不会过度注重某一匹狼。
因而世家中的所有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一份子,都是世家的组成部分,世家会庇护自己的族人,却也会束缚自己的族人,最终前人定下的规矩会成为束缚后人的枷锁,年轻人熬成了保守的宗族势力,牢牢掌握了高层权利。
但是,老朽的保守派们无法长期的掌权,因为时代在变化。
超凡者的体系日益精进,而老朽的保守派们即便积累深厚也终归输给了年轻人一筹。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年轻人。
而年轻人天生就是秩序和规则的颠覆者,他们天然就站在保守派的对立面,是对抗传统的急先锋。
可世家的高层恰恰需要这些热血的年轻人去充当世家的面门,争来更多的面子和里子……这原本就十分矛盾。
所以,但凡实力出众的千年世家的子弟,无一例外对于有着养育之恩的世家抱有一种矛盾的态度。
一方面不情愿被当做工具肆意指使,另一方面又因为立场问题而早早被家族深度绑定。
北冥阙就是这样的矛盾中长大的。
他自记事起就被教导家族利益至高无上,被告知要服从祖宗定下的规矩和族长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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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个一两百年,这一套或许有用,但很可惜,这个时代的大夏存在义务制教育,早已把封建顽固的那一套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于是在十五岁那年,北冥阙就已经看透了北冥世家族长和长老们的真实面目,都是一群吸血虫,他们没本事也没胆量去争夺什么,因而只能以年轻一代的朝气和热血为食,留在高处尸位素餐,想着让年轻一代的族人为自己冲锋陷阵。
代代如此。
可要脱离这些人的掌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北冥阙想要打破传统,势必需要的是无上的武力,那就是封圣。
他站在走廊的位置,阳光正好,但此地显得十分阴郁。
一名侍女在背后行礼:“大少爷,您可以入内了。”
……少爷,都是什么时代的称呼了。
北冥阙点点头,跨过了这道不过十几厘米高的门槛。
就这么一点点高度的门槛,却阻碍了他不知多少次,也将门内的人封锁在小小庭院里十年之久。
踏入庭院内,能看到院子里有很多的盆景,种植着许许多多的植物,也有很多小动物,空气湿润且温度适宜。
一颗树下挂着吊篮,一名穿着素色衣服的女子坐在天井下翻着书,膝盖上趴着一只大橘猫在慵懒的打着哈欠。
这女子很美,她的年龄已经不是普通少女,更不是二十多的年岁,而是完完全全的成熟。
从身段也看得出,早已是嫁做人妇有了孩子,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损耗其独特的美。
初见煽情,细看婉约,远看卓然,近看精致。
年轻时,她也曾经是名动京城和蓬莱的窈窕美人。
听到了脚步声后,女子抬起脸颊,膝盖上的大橘跳了下去,摔成了表情包,她着捞了一把猫儿宽厚的肚皮:“是玉章来了?”
“姨娘。”北冥阙行礼。
“吃了吗?”
“吃过了。”
“我倒是没吃,这孩子也喊饿。”女子揉了揉大橘的脑袋。
“它该减肥了。”北冥阙对着橘猫看了眼:“胖成球了已经。”
大橘不屑的昂起脑袋,扒拉着女子的裙角求猫粮。
“好好好,待会儿喂给你吃……”她流露出无奈且慈爱的目光。
北冥阙看着女子倒出猫粮喂给橘猫的样子,心想她不是不知道猫儿胖成煤气罐反而会减少寿命,只是顶不住它的撒娇,养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已将它当做了孩子来看。
“今天来是什么事?”北冥家中困了十年的雍容女子倒了一杯煎茶:“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
北冥阙接过茶却没有喝,冷静的说:“明日,便是殿试。”
“算算时间,也的确是差不多了。”北冥钥搓着橘猫的脑袋,心不在焉的回道:“你也要参加这次殿试吧,好好加油哦。”
“白榆,也会参加这次的殿试。”
“……什么?”
北冥钥下意识一用力,手指里多了一簇毛发。
橘猫叫了一声,挣脱开后跳下去,心疼的舔着自己的毛。
“若是他能夺得二甲魁首,北冥家会放他进门。”
“这是长老会的意思?”北冥钥低沉的说:“我已经留在这里足够久了,难道还不够?”
“或许,他们要的更多。”北冥阙说:“小孩子才认对错,他们只看利益,他们等太久了。”
北冥钥目光悲戚,九九不曾言语。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北冥阙起身。
直至他离开为止,北冥钥都没有追上来,也没有追问任何一句话。
她静坐着,温室化作冷库。
北冥阙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别苑,看到了任南北。
他正在自顾自的吃着烤串,问道:“天寒地冻的,你们这内院里难道住着一位封圣不成?”
“她不是封圣。”北冥阙摇头:“只是个思念孩子快要疯了的母亲。”
“原来她就是……”
“是我的姨娘。”北冥阙坐在石凳上:“你过来是什么事?”
“请你吃烤串。”
“说正事。”
“有个不太好的消息。”任南北说:“听说白榆灵魂受创了,程度还不低。”
“哦。”
“你反应是不是太过于平淡了?”
“受伤了又怎么样?他就算是走不动路了,哪怕是爬都会爬进殿试场地中,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可能退却。”
北冥阙扪心自问,换成自己灵魂裂开,他难道就会不战而退?
“他会来的,所以我也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和留手。”
“你这人这么铁石心肠的吗?给你姨娘留几分面子吧。”
“我对他的尊重就是全力以赴。”北冥阙淡然道:“他若不争,仍然可以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我若不争,谁来给我留一条活路呢?”
“你们北冥家的养蛊,真是极端。”任南北唏嘘道:“唯有二十七岁前封圣,才能活命,女子倒是可以通过生育,将血脉力量传给后代来规避自身的毁灭命运,可惜,你是个男人,谁都可以输,唯独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