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六章送你一点富贵出身于边镇的宁远伯世子李如松内心里是个有傲性的人,根本看不起大部分京营武官,以及混吃等死的世袭勋贵。
不过在京城做官,大部分傲性也都要收着点,李如松还没狂到在京城也敢怼天怼地的地步。
听到林泰来又提起户部左侍郎兼太仓总督王之垣的名号,李如松考虑再三后,决定“押送”林泰来前往王府。
王少司徒虽然不是阁老、尚书这样的一线大佬,但也是二线大佬里的顶尖水平了,或者说是准一线。
若王之垣只是户部左侍郎也就罢了,其实大部分侍郎都很虚,但兼的太仓总督却是实权里的实权。
比如最直观的一点,京师文武各衙署的办公经费、官员俸禄、军士口粮,不就是靠太仓支出发放吗?
所以与户部左侍郎兼太仓总督比起来,诚意伯还是有点不够看,李如松心里就做出了判断。
作为主掌京城巡捕营的都督佥事,这种对比和判断是基本功。
王府的占地面积也不小,因为王家的人比较多。
山东新城王家这一支,老一辈兄弟两人关系非常好,一直没分家。
目前在京师做官的王家人有三个,除了少司徒王之垣,还有他的弟弟王之猷、侄子王象蒙,全都聚居在一起。
王之垣在之字辈总排行第二,今年六十整,官位最高,是新城王家目前的掌门人。
六十岁是一个很敏感的年纪,按大明制度,到了六十岁就允许主动退休。所以每位官员到了六十岁,都会在内心做一次选择。
自己还有没有进步的可能?还要不要继续干下去?如果主动退休又能换回什么利益?
王家另外两个京官里,王之猷三十七岁,万历五年进士,目前正当礼部员外郎。
而下一代象字辈的王象蒙,三十五岁,万历八年进士,目前当着监察御史。
王家还有三个在外地做官的,都不在京师,暂时不用介绍。
另外就是王家之字辈里年纪最小的女性王之瑶,今年十六岁,排行十五,也跟着老哥住在京师。
像这种兄弟姐妹众多的家族,同代人之间年龄差距可以很大。
六十岁的王少司徒有个十六岁的妹妹,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所谓长兄如父,老司徒把小妹带在身边,也是想着在京师寻摸一门好亲事。
毕竟京师这边可供选择的好人家多,很有一些距离老家不远的山东同乡官宦家庭。
如果能与这样家庭结亲,可谓是两全其美,既能联姻扩张势力,又不必远嫁。
在去王家的路上,林泰来没有一点被“押解”的觉悟,旁敲侧击的对李如松问道:
“那诚意伯莫非是失心疯了,竟敢在京师城门纵马,难道就没人去管?”
对勋贵圈的事情,李如松略知一二,就答道:
“诚意伯原本在南京,但与魏国公乃是世仇。去年魏国公担当守备大臣后,诚意伯在南京难受,就来到了京师。”
听到这里,林大官人就依稀记了起来,历史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初嘉靖皇帝登基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恢复了几个已经断绝的爵位。
比如把李景隆的后人找出来封了临淮侯,又把刘伯温后人刘瑜找出来袭了诚意伯。
此后魏国公徐鹏举把诚意伯刘瑜的官职弹劾掉了,若干年后,刘瑜孙子刘世延又把徐鹏举的南京守备大臣弹劾掉了。
勋贵之间,很少有这样彻底撕破脸开干的,而且还延续两三代人。
所以李如松才会说,诚意伯与魏国公乃是世仇。
林大官人一边想着,一边又听李如松继续说:
“到了京师后,诚意伯又因为坐轿礼制遭到处罚,所以心怀怨气。
大概这就是他放肆纵马的缘故,为了发泄心中怨愤。”
林大官人顿时恍然大悟,全都明白了,当即就说:“那诚意伯纵马冲撞我,绝对是故意为之!
因为我与魏国公走得近,诚意伯肯定对我极为不满,所以想纵马撞我以为报复!
李都督作为巡捕官,对真相不可不察,理当如实上报才是。”
听到这里,李如松脸色微变,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事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林大官人又强调说:“如果不信,可以询问附近民众官军,是不是听到诚意伯对我指名道姓的大骂?”
李如松疑惑的问:“诚意伯到底为何要故意撞你?就只因为你与魏国公有往来?”
林大官人谦虚的说:“去年魏国公担任南京守备大臣,在下客观上起到了一丁点作用,可能导致诚意伯怀恨在心。”
李如松:“.”
所以你这段话的阅读理解答案就是,伱和魏国公关系也不错?你还帮了魏国公上位?
林泰来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赶紧问了句:“圣上出城勘察寿宫吉壤,想必召集了不少大臣陪同,王少司徒不会也去了吧?”
李如松回答说:“除了首辅,各部尚书都去了,侍郎也去了几个,定国公徐文璧也去了。
但王少司徒没有被召,你大可放心,不必担心王少司徒不在家。”
在京师的大臣基本上都住在西城,所以王家宅院距离申府并不算太远,往西过两个街口就是。
等到了王家大门外,流程和申府大门也差不多,都是先叫门,然后让门子向里面禀报。
林泰来初次到王家拜访,当然求见的是官位最高的王之垣,反正带着王之都的家书。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迎了出来,自称是监察御史王象蒙。
王家三个京官里,王象蒙辈分最低,所以这种迎客的事情,往往就让他来出面。
王象蒙仔细询问了一番诚意伯的事情,然后又道:
“小叔父在浒墅关时,承蒙林解元关照,但我那伯父此时有微恙在身,不便会见外客。
故而请林解元暂时居住山东会馆,一切费用由我王家承担。等伯父好转了,再另行择日相见。”
王象蒙王御史所说的小叔父,指的就是浒墅关税使王之都,伯父就是王之垣王司徒。
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没让林泰来进门,比申府稍好的是,王家愿意主动安排地方住。
大概在王家看来,能这样安排就是礼数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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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林大官人登门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而且又不是王家的至亲,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故而按照常理,先小心谨慎的观望一下情况,才是最稳妥的上策。
但林大官人就无语了,申府没请自己进去,王家也没请自己进去,是这两家门第太高,还是做事太谨慎,亦或是自己地位太低?
虽然说这就是社会现实,人要学会接受现实,但林大官人还是有点不爽。
自从打下了一大片基业后,林泰来已经不喜欢被轻视后还继续跪舔人了!
如果不亮亮肌肉,你们这些高门大户就不知道谁才是真大腿!
想了想后,林泰来又对王象蒙说:“你说少司徒公抱恙在身,莫不是心病?”
王象蒙不悦的说:“林解元慎言!”
林泰来却说:“时值春暖花开时候,正该出城游玩。
我听说六部尚书和几个侍郎都出城了,但少司徒公却不得机会,真是情何以堪。”
如果不是官场中人,还真听不懂林大官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皇帝的寿宫陵寝迟迟定不下来,具体问题就是,到底要不要定址于大峪山下。
两方大臣已经激烈争辩交锋两年了,陵寝迟迟不能开工兴建。
为此皇帝近日亲自出城勘察,还召集了一帮大臣随行,以帮助做出最终判断。
首辅申时行去了,六部尚书全都去了,侍郎也被召去了好几个。
这时候你王少司徒却呆在家里,不得圣眷,难怪要犯心病。
就是林泰来这些话,很像是伤口上撒盐,王象蒙脸色不甚好看,呵斥道:
“休要胡言乱语!看在小叔父面子上,不与你计较!”
听到王象蒙这样说,林大官人忽然仰天大笑了几声。
王象蒙有点懵,正好端端的说话,你林解元笑什么?
林泰来又说:“我今日登门,本意是送你们王家一点富贵,没想到你们王家居然不识货!”
王象蒙还是很懵,王家需要你一个武解元送什么富贵?
感觉这林解元一直都在疯言疯语,嘴里就没几句靠谱的话。
真不知道小叔父王之都这样淳朴的人,究竟是怎么与此人订交的。
林泰来转而又说:“久闻山东乃孔孟礼义之乡,也时常从浒墅关王税使那里听到王家家风如何如何。
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连进门喝杯茶水都不得,看来王税使真是夸大其词了!”
随即半转身,又指着李如松说:“如果王家没这个福气,为求脱身,我就把这场富贵送给李都督了!”
王象蒙招架不住,便道:“有朋自远方来,进门喝杯茶有何难哉?”
林泰来坚定的摆了摆手说:“强扭的瓜不甜,缘分不到,就不必强求了!”
王象蒙心里产生了一点怒火,你林解元不要太过分!
年轻人太气盛,又喜欢阴阳怪气使性子,有你后悔的时候!
林泰来朝着王象蒙冷哼道:“莫欺少年穷!你们王家一个尚书就这样没了,可惜!可惜!”
既然王家不要这场富贵,那还不如拿来收买李如松。
毕竟从原有历史上来看,李如松是个非常有用的角色。
随即林大官人又走向李如松,叹道:“今日无处可去,看来只好束手就擒。”
李如松带着林泰来走出了街口,忽而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富贵是什么意思?”
林泰来答道:“比如徐魏公担任南京守备大臣,就是多了一点富贵。”
李如松很感兴趣的继续问道:“怎么才能得到这个富贵?”
如果别人说这话,李如松只会当他胡言乱语,但眼前这个解元似乎有点东西。
听说原南京守备大臣就是栽在了某解元手里,然后才有徐魏公上位。
林泰来淡淡的说:“只要写一封奏疏,尽快送到昌平行在,就足够了!”
李如松不可思议的说:“竟如此简单?奏疏上写什么?”
林泰来答道:“当然是写能让圣上龙颜大悦的话。”
李如松感觉这句话就是屁话,又催着问道:“怎么才能让圣上龙颜大悦?”
林泰来又答道:“圣上目前最关注的事情,就是寿宫选址。
圣上召了那么多文武百官陪同勘察,就是心里拿不定主意,想多听听意见。
李都督虽然没去,也可以上疏发表看法,博取圣上的嘉赏。”
李如松无语,听了半天还是屁话,谁不想发表意见,获取皇帝称赞奖赏?
但天威莫测,尤其又是涉及到生死问题的寿宫,话题相当敏感,一个不好就容易被圣上误会。
林泰来自信的说:“如果你信我,就照着我说去写,也算是你我有缘,送你一次富贵!
别看去了那么多大臣陪伴圣上,结果风头都被你一份奏疏抢走,岂不爽哉?”
李如松还是忍不住这个诱惑,“怎么写?”
林泰来指点说:“天寿山陵寝中,以成祖长陵居中,其余左右分布。
其中世宗皇帝的永陵在阳翠岭下,位于长陵之左,规制仅次于长陵。
如今为圣上初拟的寿宫位于大峪山下,但褒贬不一导致圣上拿捏不定。
你只需要上疏说,大峪山与阳翠岭东西而立,如果寿宫定于大峪山下,便能与世宗皇帝永陵东西对应,形成一个对称,此乃天赐吉壤也!
等到兴建寿宫时,可以按照永陵规制,如此便能与永陵形成互相呼应的格局。”
李如松还是有点疑惑的说:“如此真可以?”
林泰来不解释,只说:“信我就灵,但你若是不信,那我也没法子。”
林大官人当然有理由,但出于谨慎不能说出理由。因为私自揣测帝心,总是个有点犯忌讳的事情,能不说就不说。
李如松又道:“你为什么不亲自上疏?”
林大官人无奈的说:“我倒是想自己吃下这个富贵,但我现在没有上疏渠道,能直接把奏疏送到行在!
如果李都督你不放心,大可以把我名字也写进去,就说是听到了我的议论!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一起倒霉!”
听到这里,李如松倒是有些放心了。
一开始写的不是这样,后来又大改了一遍,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