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正文卷第四十一章戒急用忍等回到胥门外南濠街的分堂堂口时,张家兄弟也想明白了。
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两个捧鞭小弟和林泰来是绑定的,去向总堂口告密,对他们真没什么实质性好处。
再说就凭陆堂主的吝啬抠门程度,告了密只怕也捞不到多少赏赐,所以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往好处想,就算林坐馆投敌了,凭本事那必定也能吃上肉。他们两个作为跟班小弟,总能跟着喝到汤吧?
此刻林泰来忽然转头对兄弟二人问道:“你们心里是不是想着,向总堂那边告发,说我故意招惹强敌,与虎丘徐家开战,或许图谋不轨?”
两兄弟吓了一跳,连忙否认:“绝无此意!”
“我没事,你们去吧!”林泰来非常大度的说:“你们可以去横塘镇,向陆堂主揭发我!”
两兄弟连忙赌咒发誓说:“我们兄弟二人对坐馆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怎会做出吃里扒外,检举告密的事情!”
林泰来不置可否,没有继续说。
到了第二天下午,在地盘上巡逻的伙计回禀说,今天申氏义庄的管事人员都没有出门,所有庄丁都下地劳作了。
林泰来便非常肯定的分析说:“根据这个迹象可以断定,经过我昨天那番出谋划策,以及鼓动说服,申用嘉一定要去找徐家借师助剿了!”
张家兄弟以及在场的伙计们都很无语,昨天他们看的很明白。
那申二公子本来有点拉不下脸面,不愿意找徐家求助的。结果被坐馆一顿忽悠后,就想通了。
抛开立场不谈,真看不出坐馆到底是哪边的。
然后林泰来又对张家兄弟吩咐说:“你们现在立刻去横塘镇总堂口,向头领们举报!
就说我林泰来擅自扩大争端,预计虎丘徐家很快就要来打我们分堂了!”
两兄弟苦着脸说:“求坐馆别这样考验了,我们真没有举报坐馆的心思!”
林泰来又回应说:“哦,那就换个说法,你们去总堂禀报这个情况,然后把陆堂主的指示带回来。”
老大张文立刻很醒目的说:“我一个人去总堂就可以了!坐馆左右不可无人,让二弟留下来侍奉左右!”
此后兄弟二人分开,张文就出发前往横塘镇。
在安乐堂堂口,头领们正开会,说完催讨去年欠税工作后,又说起了一都分堂。
三头领徐大升趁机进谗言说:“那林泰来去了一都开分堂后,就没回过横塘镇,而且关于分堂的事务,也从来没有向总堂禀报过!
这完全不把总堂放在眼里了,反心已经昭然若揭,还要继续纵容下去么?”
二头领宋全开解说:“开局必定琐事纷繁,林泰来没有时间回横塘镇也正常......”
正在这时,厅外有人禀报说,一都分堂派了人来禀报事务。
宋全顺势就对徐大升说:“你看,这不就禀报事务来了么?三弟你不要把人想的太坏了。”
张文进了厅,本来面对一干头领,有点瑟瑟发抖。
但他又想起,林坐馆昨日面对苏州城第一贵公子都能谈笑风生,便也不知不觉鼓起了勇气。
其实陆堂主打心底不想掺和一都的事情,让林泰来自生自灭无所谓,因为他根本不想去招惹申家。
但他看到林泰来知道向总堂禀报事务,心里又还是很欣慰的。
所以陆堂主和蔼的问道:“你就是给林泰来捧鞭的张家大郎?慢慢说吧。”
张文哪有心情慢讲,直接开口说:“回堂主的话!林坐馆让我来禀报,富甲一方的虎丘徐家马上要打过来了,向堂主请示该如何应对!”
陆堂主:“......”
戳你娘!千年等一回才等到一次林泰来主动汇报工作,就等来这么一个请示?
你林泰来这种时候才想起向总堂禀报?在你林泰来心里,把堂口当成什么了?
难道堂口就是一个背锅的工具?吕奉先也没有让别人背过锅!
不用比别的,就说比财力,安乐堂有没有虎丘徐家的十分之一都不好说!
差距这么大,怎么打?
心神巨震之下,陆堂主忍不住就破口大骂:“请示个屁!我陆义斌当不起这个请示!让你的林坐馆自己做主吧!”
张文感觉总堂这里氛围太差了,得了陆堂主的话,转身就要离开。
“你滚回来!”陆堂主气也打不出一处。
他想了想又喝道:“你回去对林泰来说,如果他还认安乐堂这个身份,就给我戒急用忍!若徐家打了过来,不许动手抵抗!”
张文应了一声,有点赌气的说:“记住了!戒急用忍,不许抵抗!”
说实话,对比过后才发现,这陆堂主还没有林坐馆有气概。
他现在就是有点不能理解,想来独走的林坐馆为什么这次变了,突然要向总堂请示?
等张文又把陆堂主的指示带了回去时,林泰来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分堂的其他十个伙计召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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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对众人道:“徐家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堂主命令我戒急用忍、不许抵抗。
我们恐怕只有挨打的份了,这分堂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现在给你们重新选择的机会,想走的就走吧!”
又次日,张家兄弟向林泰来禀报:“昨晚走了六个,留下了四个。”
林泰来还挺意外,“居然还剩了四个,我还以为都会走光了。
这数字吉利,四大金刚!我请客,你们去外面买上酒肉,今日就在院中摆席!”
于是林坐馆、张家兄弟、四大金刚,借着春日融融,从午前就开始吃喝起来,一直到了午后还没散席。
正在酒酒酣之际,突然一声巨响,众人扭头看去,却见院门直接被踹开了。
透过院门看向外面,发现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了,三四十人是有的,手里都持着棍棒。
只能说,敌人对林教授的战斗力有很精准的认识,知道十几个人不顶事,就直接翻了一倍人数。
然后这帮人群一拥而入,将院门内一片区域都占据了。
林泰来站了起来,并指如戟,大喝道:“哪里来的毛贼,敢报上来历否?”
人群里有人回应说:“让你当个明白鬼,虎丘徐家发话,要把这里堂口彻底砸了!”
面对如此多敌人,林泰来无所畏惧,立刻伸出双手,豪情万丈的说:“鞭来!本教授今日要大开杀戒!血洗南濠街!”
听到“杀戒”、“血洗”这些字样,对面人群的脸色普遍都有所惊惧。
因为他们知道,林某人并不是吹牛吓唬人,是真有实力。
看样子这林某人喝多了,如果真不管不顾的发起狠,那铁鞭照着人的脑袋招呼,估计和打西瓜区别也不大。
打赢肯定是能打赢,但如果是倒霉挂掉的是自己,那还不如打输了!
不过张家兄弟此刻却没有及时递上铁鞭,反而叫道:“坐馆不可!”
林泰来回头怒斥道:“你们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不了拖着十几条人命,一起见阎王而已!一条命换十几条,不亏!”
说罢,林教授自行套上指虎,就要向前冲。
张家兄弟一个抱住了林教授的腰,一个抱住了林教授的大腿,拼命用力阻拦林教授向前走。
可是林泰来凭借强壮至极的体格,竟然硬生生的拖着两个用力使劲的大汉走了几步路。
这一幕,看着双方其他人暗暗心惊,林某人这力量恐怖如斯!
“你们这是干什么!”林泰来大概也觉得实在费劲,就停住了脚步。
张文悲愤而无奈的大叫道:“堂主严令,对虎丘徐家必须戒急用忍,不许抵抗!”
林泰来听到这句,不禁睚眦俱裂,怒发上冲冠,更加悲愤的仰天长啸。
仿佛从南濠街到胥门,都能听到这声宛如泣血的长啸。
张武也补充性的极力劝道:“坐馆!不可以下犯上、不分大小、不听号令、无视堂规、违抗堂主的指示!
堂主再三严令,戒急用忍,不许抵抗!请坐馆务必遵守!”
林泰来高举双手,对着天空喊道:“十日之功,废于一旦!所得诸图,一朝全休!”
登门来挑战的打手们,此刻也被震撼住了,这是怎样一条好汉啊!
张家兄弟和仅存的四大金刚一起叫道:“坐馆!”
似乎刚才的啸声消耗掉了林教授所有的力气,他又对前来进犯的人群无力的挥了挥手。
“你们不是想要砸了这处堂口吗,动手吧,我不拦着你们。”
这些登门的打手们想了想,如果安安全全的砸了这处堂口,就能算完成任务了。
又何必冒着伤亡惨重的代价,跟刚喝完酒,并处于一个情绪愤激、不太清醒状态的林泰来开打?
这种状态下太不可控了,万一死的是自己就亏大了!
人群里徐家的头目也斟酌了下,真怕出现横尸满街的场面,还是以任务为重。
这些打手们很有默契的只去砸门砸房了,没有打人的意思。
这个新建不到十日的堂口,在林泰来的注视下,半个时辰后就满目疮痍,变成了荒废的垃圾场。
完成了徐家的任务后,打手们就老老实实的离去了,也没挑衅有放狠话的。
目送敌人打手们的背影,已经从戏里出来的张家兄弟低声问道:“下面该怎么办?”
林教授一边对刚才演技进行复盘,一边淡淡的回答说:“我大明是法治社会,下面当然是去衙门告状啊。”
张家兄弟:“......”
江湖人江湖事,按规矩是不让衙门介入的,你这个坐馆却想去衙门告状?不怕被同行耻笑吗?
关键是,对手是虎丘徐家的话,你根本告不赢啊!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林教授很反人类的说:“废话!要是能告赢,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