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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颓

身为齐贵妃的大宫女, 廖氏心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阴私,每当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恶事, 她夜里都无法安寝, 觉得那些枉死之人会从地狱中爬出来,找她复仇。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廖氏恨不得让那些秘密彻底烂在肚子里, 但天不遂人愿, 她被谢崇抓到了诏狱中,严刑拷打、威逼利诱,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一个月, 她就再也忍不了了, 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尽数吐露。

谢崇把证据整理抄录一番, 亲自送到了御书房。

这么多年了, 明仁帝早已察觉端倪, 对自己的儿子也有几分了解,看到这份奏折,他面上没有半点惊色, 只摆了摆手, 吩咐谢崇先回府, 他要好好考虑该如何处置齐王。

这会儿将晌午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谢崇舒展双臂, 环着不盈一握的腰肢,黑眸中翻涌着丝丝愧意, “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都是我不好。”

“我不委屈。”周清拉着男人的手, 嫣红唇瓣在粗糙掌心落下一吻,柔柔解释, “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算中途有些波折,但结果却是好的,也就足够了。”

掰着手指细细数着,“我有父母、有你、有铮儿,衣食无忧,心中也未曾生出半分郁气,真的很好。”

谢崇胳膊收紧了些,恨不得将人揉进骨子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转眼又过了三日。

明仁帝虽生了副宽和心肠,但在大是大非上却不会犯糊涂。齐王心存反意,又睚眦必报,早就落了下乘,就算登位对百姓也无益处,反而会将大周推到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如此一来,还不彻底将苗头扼杀在摇篮中,免得动摇了江山社稷。

天家无父子,此言果真不虚。

先被清算的是柳家,柳贺年身为翰林,本该为国家鞠躬尽瘁,却卖弄才学,写出了妙判一文,刻意煽动百姓,让普通民众对镇抚司万分仇视,甚至做出了敲登闻鼓的举动。

周清在焉氏寿宴上驳斥柳贺年的言辞,明仁帝也听了个大概,当即命令周良玉写文章,来给锦衣卫正名。

周家人一脉相承,对律文熟悉的程度远超诗词歌赋,周良玉看了妙判后,内心也替谢崇感到不值。镇抚司中所有的锦衣卫都是明仁帝一手培养起来,这些年清剿了不知多少贪官奸佞,若无他们,大周朝的吏治怕会更加腐败不堪。

因有明仁帝在背后推动,这篇名为齐之以刑的文章比妙判传诵更广,不止京城的百姓通晓了其内容,就连在京郊耕种的农民也略知一二,无数茶馆中的说书先生贬斥柳家的污浊心思,最后竟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原本的柳家是一尊庞然大物,到了此刻,不止变得千疮百孔,甚至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程度。

柳岑身为中军都督,平日里上至皇族下到百姓,所有人都对他无比客气,但真到了存亡之际,交好的家族纷纷断了联络,门庭若市的柳家万分冷清,隐隐透着几分衰颓的味道。

所有的高门大户都在观望,柳家人好比困在笼中的野兽,拼命撕咬也寻不到出路,只能万念俱灰地等着陛下清算。

柳贺年先一步被刑部关押,而后则是柳岑,柳府上下五百余口都被囚在牢中,因有无数双眼睛盯在此处,也没有人敢刁难她们。

柳岑心知大势已去,继续挣扎也没有用,反而会累及家人,让柳氏一族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为了避免此种结果,柳岑将这些年收受贿赂的账册叫了出来,整整五百万两纹银,大半都是齐王一派的官员主动奉上的。

有了此物,锦衣卫拿住了赃,抓贼抓的更是顺利,朝中所有依附齐王的贬得贬,没有几个落得好下场,就连齐王自己,也逃不过这一劫。

*

齐王府素来平静,除了谢岭那疯子以外,没有人胆敢在此地闹事,偏偏这天有不少身着麒麟服的锦衣卫行至门前,在门房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冲到了王府里。

如今齐王坐在书房里,他穿着一身青袍,姿态依旧闲适,面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如往日那般堪比谪仙。

英挺男子阔步走上前,俊美面庞上透着丝丝冷意,掷地有声道,“陛下有旨,齐王与中军都督柳岑相互勾结,贪污税银,蓄养私兵,意图谋反,触犯十恶之,罪无可赦。自今日起将其贬为庶民,圈禁在府邸中,终其一生不得离开。”

谢崇将圣旨放在案几上,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齐王,即使到了这种关头,他也未曾松懈。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齐家谋划多年,就为了扶持景昭年上位,一旦他留有后手,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景昭年摇了摇头,低低笑出声来,眼中带着几分疯狂,“谢崇,本王不是输给了瑞王,而是输给了你,若是没有你、没有镇抚司的话,储君之位迟早是我的,像景昭宸那等仗着出身的废物,不配坐万人之上的位置!”

谢崇淡声反驳,“景昭年,你已经不是王爷了,日后言行举止要注意着些,莫要坏了规矩。”

闻得此言,男人面色更加扭曲,双眼通红,那副清逸俊雅的模样彻底消失不见,看着比杀人如麻的恶徒还要可怖。

今日谢崇来到王府,并不是为了羞辱景昭年,而是为了找到他们谋反的证据。此人野心不小,城府颇深,自不会在府邸中留下龙袍等逾制的物件,锦衣卫在府中翻了个遍,依旧没有半分收获。

听到侍卫的禀报声,他忍不住讽刺,“谢崇,我虽不是王爷,却也是天家血脉,你们在王府胡作非为,未免有些过了吧?”

“全天下有谁不知齐王乃是谋反叛逆之徒,本官奉旨行事,并无任何错处,就算你心存不忿也与我无关。”边说着谢崇边眯起眼,视线锋锐如刀,缓缓在书房中滑过。

见状,景昭年心底咯噔一声,两手不禁握拳,颀长身躯也略微紧绷。

谢崇略一摆手,命令谢一等人取来镐头锤子等物,将雅致清幽的书房给砸了个稀巴烂,这才从一幅古画背后找到了被景昭年藏起来的密信。

景昭年好似被抽干了全身气力一般,软软瘫倒在木椅上,粗喘如牛,冷汗如浆,用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谢崇,偏生到了这种境地,再也没有转圜之机,他只能似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摆布。

谢崇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找到了需要的物件后,便带着锦衣卫快步离开。为了防止罪人脱逃,此处有无数侍卫把守,那些丫鬟奴仆吓得泪水涟涟,跪在地上不住哀求,希望能从王府脱身,但侍卫完全不为所动,将朱漆大门紧紧阖上,再不言语。

墙倒众人推,有的官员为了保全自身,在景昭年被圈禁后,便主动将自己手中的证据交出来,罗豫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他靠着齐王的推举,从芝麻小官一跃成为刑部侍郎,哪曾想人走茶凉,还没等到锦衣卫查到他头上,齐王插手刑部、大理寺的证据就被他亲手送到御前。

明仁帝看到这些书信,气的几欲狂,觉得自己只将齐王圈禁,手段实在太过温和,毕竟他的好儿子杀人夺命时,可没有留半分情面。

这么一想,他直接下旨,将景昭年与齐家三族流两千里,到西北做苦役。

堂堂龙子凤孙,竟要跟最低贱罪民一样,这辈子一直受人侮辱,永世见不得光。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心死,逆来顺受地接受刑罚,但景昭年野心极大,就算流落西北,他也有可能东山再起,到时候京城的这帮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景昭年都落得流放的下场,身为侍妾的刘凝雪自然不能幸免,思及自己要去苦寒之地吃苦,她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悔意,若非她一时糊涂,委身于景昭年,现下早就成了无比风光的郡王妃,哪会套着铁镣,日日受折磨?

押着准备流放的罪人走出王府,刘凝雪眼圈微红,不住掉泪,扯着嗓子叫喊着,“我要见成郡王,让我见他一眼!快去啊!”

官兵的消息自不算灵通,也不清楚成郡王与刘氏还有过这一段,此刻不由啐了一口,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这种身份卑贱的罪人,怎配见那种天皇贵胄?还是老老实实地上路罢。”

一朝由天坠地、零落成泥,景昭年本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见自己的侍妾心里还念着别的男人,他更是怒意横生,伸手拽着刘凝雪的襟口,三两下便将那张清丽面庞打的肿胀不堪,嘴角也渗出殷红血丝,看着无比可怜。

刘凝雪凄凄惨惨地哀叫,但那些官兵根本没有理会她,一行人刚刚走出城门,便看到一处低矮的瓦房,景昭年被推搡着进了房中,待现房中站着数名锦衣卫时,他拔腿就跑,却被两名年轻的侍卫牢牢制住,用麻绳绑在木桩上。

锦衣卫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得了指挥使的命令,大人说景昭年恐怕不会轻易死心,只有让他受了黥刑,一辈子洗不去罪人的印记,才会安分下来。

谢一缓步走上前,根本不顾男人的挣扎,手中拿着工具在他脸上刺字,而后又在沾满鲜血的伤口上涂满墨炭,这些墨炭会顺着伤处慢慢渗入皮肤中,有人曾经将受过黥刑罪犯的头骨剖出来,刺字的颜色早已留在骨骼上。

在惨嚎声中,先前的齐王脸颊上多了一个“罪”字 ,想要登位,怕是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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