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张若愚说罢。
撕下笔记本一页,拍在叶晋行英俊,却苍白如纸的脸庞上。
纸张上,撰写两行字。
笔走龙蛇,狂草到看不清写了什么。
“现在,你被炒了。”
张若愚口吻平淡,像是卖了根葱。
大厅内,一片死寂。
不少人探头,想看张若愚在这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可那字迹,实在太过潦草,潦草到哪怕是书法大家,也难以临摹与分辨。
叶晋行,也看不懂第一行炒他鱿鱼的内容。
但第二行,那明显像是签名的三个字,叶晋行认出来了。
一笔一划,也早已烙印在脑海中。
他身躯猛然一颤,漆黑的眼眸中,汇聚了绝望、震惊、疯狂,乃至于,崩溃之色。
这三个字,他看了五年。
从来没人告诉他,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怎么读。
直至此刻,当张若愚当着他的面再次书写,他才知道这三个字的含义。
才知道,他这五年,全错了。
叶晋行办公室的墙壁上,悬着一副字画裱框。
同样是两行字。
第一行:行北莽之不能。
第二行,就是张若愚书写的,他看了五年,也没看明白的三个字。
黑骑军的所有行军理念,都是靠第一行这六个字,衍生出来的。
北莽能做的,黑骑军能。
北莽做不到的,黑骑军也能。
黑骑军就像是北莽的一面镜子,只不过一个置身光明之下,一个,隐匿于黑暗之中。
这五年,叶晋行每一次站在这幅裱框前,看着那苍劲雄厚的六个大字,他的内心,总会燃起无穷的斗志。
为黑骑军留下这六个字的创始人,究竟有多么的雄才大略,豪情万丈。
才写得出如此六个字?
他仿佛站在北莽之巅,谈笑间,书写这六个大字:行北莽之不能!
荣誉与名利,北莽拿了!
隐忍与寂寞,黑骑军忍受!
叶晋行曾不止一次,瞧见那帮黑骑军的功勋元老,眺望北方,目光躁动。
不止一次,在新闻,在电视上看见北莽军授勋,他们静默无言,神情激荡。
叶晋行总以为,这帮黑骑军的成军元老,都很羡慕,都不甘心,甚至…愤怒!
他们一定很怀念,曾经的领袖吧?
若那位豪情万丈,大笔一挥,便建立黑骑军,写下行北莽之不能的豪情状语的领袖还活着,又会是何等景象?
他登高一呼,三万黑骑军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又会是何等壮观?
叶晋行,一直将那位素未蒙面的创始人,视作精神领袖。
内心,也对北莽,对那位北莽传奇,不屑一顾。
在他心中,敢写出行北莽之不能的黑骑军创始人,盖世豪杰,方为丈夫!
但此刻…
当张若愚书写的那三个字,与他日夜观摩了五年的三个字,完美重叠后。
他的身躯,颤抖着。
喉头,滚动着。
就连冷峻的脸庞,也逐渐变得扭曲。
双眼赤红,呼吸急促而紊乱。
错了,全错了。
他们瞭望北方,他们在电视上看见北莽军的所有躁动与激荡,并不是叶晋行所想的那样。
他们没有愤怒,没有不甘,也没有痛苦。
他们,只是想念并仰望着,那位踏上山巅的神。
这尊神,就在叶晋行眼前。
叶晋行蹲下腰,捡起他不屑捡起的那张纸。
手臂,颤抖着。
内心的秩序,彻底陷入混乱。
这三个看了五年,也没认出来的字。
今晚,他也认出来了。
就仿佛是忽然开窍了,打通任督二脉,他不仅认出了这三个字。
连第一行字,他也认出来了。
“叶晋行以下犯上,解除黑骑军所有职务,等候处置。”
“张向北。”
是的。
他看了五年的那三个字,是他连做梦都没想到的三个字:张向北。
他死死攥着那张纸,浑身颤抖。
他满身的骄傲与自信,没了。
他引以为傲的黑骑军领身份,令他内心世界无比强大的信念,没了。
就连他视作精神信仰,一直想继承其行北莽之不能的黑骑军创始人,也消失了。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仿佛用五年时间,做了一个梦。
一个荒诞的,滑稽的,可笑的梦。
叶晋行突然笑了。
笑得声嘶力竭,笑得眼泪狂飙,笑得直不起腰。
四大无双瞧见这位军部新贵,叶正廷寄予厚望的儿子沦为这般模样。
一个个轻叹摇头,喃喃自语:“这孩子怕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