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亥时末。
任也迈着四方步,体态悠哉的来到了青禾书院门前,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去侧面的龙门回廊,而是大摇大摆的站在了正门。
他迈步上了台阶,贼头贼脑的扒着门缝向院内看了一眼,却见到里面漆黑一片,不见一点光亮。此刻已经是亥时末了,想来许青宴和他的夫人已经睡了。
如果非要说没睡,那肯定正在搞节目。
这样的话,我贸然打扰是不是不太礼貌啊,毕竟真的很晚了……任也犹豫再三后,却突然嘀咕了一句:“玛德,三十万星源我都花了,我是消费者啊,你甭管搞啥节目,那也得接待我啊!”
他其实是想等白天再来的,可这手持通令的通信者,都只能晚上离开古潭宗,白天还要参加探宝,所以他即便明天来,那也得是入夜了。
思来想去,还是敲门吧,你要真有东西,那老子就续费;你要是个骗子,那咱们就真要比比行业手段了。
“笃笃……!”
任也抬手叩响门环,节奏感极强。
不多时,他趴在门缝中见到,内院好像亮起了一点灯光。紧跟着,有一道清脆动听的女声骂道:“许秀才!!老娘让你把这个破学堂关了,你就是不听。天天半夜被砸门,你明天给我滚出去住……!”
“好好,我明天就滚。”许青宴惧内的声音响彻,且不停的安抚道:“夫人千万别动怒,免得伤了身子……”
“滚出去!”
“哎,好,好好……!”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疑似不举的卑微感,连连应允后,便没了声息。
片刻,一阵拨动门闩的声音响彻,正门徐徐敞开。
许青宴披头散发,骂骂咧咧道:“谁啊?!大半夜的砸门,这么不懂礼数……!”
“小子见过先生。”任也笑眯眯的抱拳行礼。
许青宴见到是他,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才系着衣扣说道:“是你啊,为何半夜砸门?”
“深夜寂静,正是求学时。”
“放屁!!你惊扰到了我的夫人。”
“是,但我也交钱了。”任也不理会对方说什么,只坚持自己的看法:“我进了一个秘境,只有深夜才能出来,所以只能这个时候叨扰您了。”
许青宴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仪表堂堂的站在门内,不耐道:“三天期限,你本失约在前,按道理而言,我是不需在为你授课的……!”
“如果此行能有收获,我愿意加钱。”任也打断回道。
许青宴一听这话,顿时双眼明亮道:“请进!”
读书人也要为三斗米折腰,许青宴将大门虚掩上,亲自将任也引入内院,并叮嘱道:“事先说好,我爱妻身子骨弱,入夜时需集保持安静才能入睡。所以,你莫要大声叫嚷,走路也要轻一些……!”
“好。”
任也之所以愿意给许青宴三十万星源作为学费,其实是源自那山河笔给他带来的震撼,先不谈其内雄伟壮丽的神异之能,只光听这个名字,那就可以知晓,它绝非凡物,更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外面虽传言许青宴只是区区二品,但他认为,即便对方真是二品,那也应该是有些来头和底蕴的,应该不会误人子弟。他心中抱着的也是,若真的能学点东西提升自身,三十万星源绝对不亏,毕竟到了他这个阶段,升华任何一种神异秘法,那都是很难的。
如果对方是骗子……呵呵,那没有人可以在我身上占一毛钱便宜。
二人一同走入内院,许青宴微微抬手指着木椅道:“坐。”
“好。”
任也弯腰坐在木椅上,内心有点兴奋的试探道:“敢问许先生,您看我应该学些什么?”
他没有说明自己的情况,只问对方看法,就是想试试许青宴有没有眼力,毕竟他那天肯定是感知到了自己的气息的,对自己不算是完全陌生。
皓月明亮,随风而舞的树影下,半鬓斑白的许青宴,只背手轻道:“前几日,这古潭市闹起了沸沸扬扬的谣言。有人说,得人皇传承的一位幸运小子,在古潭宗秘境大战面壁人丁混……那丁混却只用肉身之力,便将小人皇打的屎尿都流了一地,且他动用了一株至宝青莲,也没能完全将对方镇压。呵呵,这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他诽谤我啊,诽谤我啊……任也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呵,传言就是传言!说的跟真事似的,还屎尿流了一地,是有人钻到人皇裤子里细看了吗?!”
“你是小人皇吗?”许青宴问。
“不是。”任也心里非常清楚,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就是在龙门考验的那一天,毕竟他已经动用过气运了。但他还是不打算承认,只装聋作哑。
“不是,你急什么?!”
“……我就是讨厌谣言,那人皇英明神武,相貌非凡,这些人闲的屁事没有,只知道网暴人家。”任也正义凛然。
“他是不是真的英明神武,那先不谈。”许青宴迈步而行,轻道:“我只问你,这丁混肉身碾压小人皇的传言,你觉得是否属实?”
任也皱眉沉思了一下,并没有犟嘴:“应该属实。若论肉身,那小人皇应该确实不及丁混。不过,双方走的道不同,人皇自也有人皇的长处,至宝愿意追随与他,那也并非偶然……!”
“谁说人皇只能走演化万千神通这条大道?!”许青宴嗤之以鼻道:“人皇乃天赦入命体,肉身天赋是何等的卓绝?可那蠢呼呼的小子,却只知道以气运,传承法术,与至宝之威迎敌,这些东西虽然异常强大,可在某些时候,却是要受到天道压制的。呵呵,区区一个瘴气迷雾,就能令他不敢显现神通,又把他逼的落入圈套,濒死逃生……此等蠢人得人皇传承,真乃我秩序之伤啊!”
任也自然知道他在指桑骂槐,但却无言以对,因为他一直以来确实都只靠术法神通,智商,以及意志力迎敌,至于肉身嘛,他虽然也用,可却从来没有认真思索过,自己该如何苦修,走上正确的路。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也没什么时间和机缘,提升自己的肉身,自打成为神通者以来,他几乎没有停滞过游历秘境,且经历的都是SSS+的考验,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是会丧失规划和思考的。
“你付我三十万星源一堂课,那本先生就为你指一条路吧。”许青宴随口道:“那就是——体法双修,无敌当世!”
这人是懂销售,不过任也没有理会他画的饼,只轻声问道:“您也是修肉身的?”
“我?我不修……!”许青宴顿时摆了摆手,撇嘴道:“修肉身的都是呆傻莽汉,明智未开,粗鄙的很……这就很没有风骨。”
踏马的,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自己都不修肉身,你让我修?
任也眨了眨眼睛:“那您不修肉身,应该也对此道钻研颇深吧?”
“那倒也不是。”许青宴微微摇头,目光坦然道:“我对修炼肉身之道一窍不通。”
“?!”
任也懵逼。
“不过,指点你倒是够了。”许青宴第一次说出了略有些狂傲的话,只抬手指向龙门:“你的课就在那里,走过去,感知山河笔,不要抵抗,令他将你引入另外一片虚空。而后,你有任何手段,都可以尽情施展。”
“时间呢?我辰时之前,那是要离开的。”任也提醒了一句。
“不要提时间,你能坚持一炷香,我免你一堂课。”许青宴笑眯眯的回。
任也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倔强了起来:“一言为定!”
“去吧。”
许青宴摆了摆手:“哦,对了,你三十万星源一堂课,是不管饭的。饭的话……一餐三万吧。”
任也听完这话,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吃龙肉啊?!一餐三万?你怎么不去抢?”
“抢没有教你来的快啊。”
“我不在你这里吃!”
“那不行,这都是一套的捆绑销售。上课,就必须在我这里吃饭,至少一餐。”许青宴摇头:“你若是不同意,就从正门走,但先前的星源是没办法退还的。”
“……!”
任也咬了咬牙:“有点意思。”
“快去吧。”
许先生不耐的催促了一句。
“呵,我就要看看你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同。”
任也冷笑着嘀咕了一句,迈步便走向了龙门,并站在廊道内散发感知。
“翁!”
悬挂在龙门之上的山河笔,突然荡起一抹非常浅淡的光晕,慢慢笼罩住任也的身躯。
“刷!”
一道清光溃灭,任也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这一次,他并非是进入了明悟状态,而是肉身撞入了那山河之地。
……
烈阳当空,霞光万丈。
任也站在通往山河亭的青山之下,扭头看向四周巍峨壮丽之景,顿时心中有了不少疑惑:“这里难倒不是意识空间?而真的是一处秘境之地?不过,这里什么都没有,又能学到什么呢?”
“轰!”
他正准备随便转转之时,那山河亭上却突有一支笔杆飞出,横悬与烈阳之下,竟在无人握持时,自行挥舞了起来。
“哗啦!”
大河之中,无尽的水光冲起,如黑墨一般泼向天空。
山河笔沾染着水光,自苍穹之上飞速勾勒,不多时便写下一个硕大的“禁”字。
那禁字一成,便直直从天幕上落下,根本不容任也闪躲的撞入了他的身躯。
“轰!”
大地微微摇晃,无尽的霞光涌起。
只一瞬间,任也就感觉到自己的气血犹如龙象一般,气息外漏,升腾至极;但自身的一切法术神通,全部如崩裂的虚空一般,意识无法感知,无法呼唤……
意识空间如一座坚固至极的金库,不管任也怎么感知,它肉没有任何反应。
完了,意识空间被禁锢,我特么连人皇剑,人皇印都拿不出来了。
任也一时间有点懵逼,但还谈不上发慌的程度,只谨慎的瞧着四周。
这时,他在水面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响,额头正中央,却有一个非常浅淡的赤字——禁!
“轰隆隆!”
陡然间,山河笔在苍穹之上,再次徐徐划动了起来。那笔锋疯狂收敛此间广袤无垠的山河之力,就像是一个吞天巨兽一般,引风云激荡,狂风怒吼。
不多时,笔停,水泽布满天空,在烈阳的照射下,映出了山河笔刚刚绘出的一只“凶兽”。
“重瞳冥凰,起!”
苍穹上,像是响起了天道之音,那由水泽绘制而成的凶兽,竟然猛然睁开了双眸。它水波流转,栩栩如生,且身躯慢慢变小,最后看着也就只比家养的土鸡稍微大一些。
三息后,此间山河之力尽数汇与“土鸡”之身,它立马被天地勾勒出色彩,血肉凝聚,振翅而飞,竟彻底活了过来。
任也呆呆的看着这一幕,震惊到O起了嘴巴。
他眼睁睁的瞧着那只土鸡从天空上飞落而下,落在了一棵不算高大的树上,且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那土鸡翼展不足一米长,但每一根尾翎末端都闪烁着宛若星沙一般的光芒,且脖颈处的逆鳞螺旋生长,布满全身,只看一眼便会令人觉得那鳞片坚硬异常。
它浑身散发着微弱的七彩霞光,体态瞧着极为漂亮,且两只清冷的眼眸都是双瞳,只稍微直视偏会觉得双眼刺痛……它很漂亮,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鸟只有一条腿,一只爪子。
它单足立在树上,仰着脖颈,漏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瞧着甚是高傲。
任也眯眼打量着它:“你就是刚才天穹上喊的重瞳大鸟?!”
“三品?!也配叫本凰出来?!”
那鸟眼眸鄙夷的看向任也,抬起左翼捂嘴嗤笑道:“呵呵,这么多年都没来人了,三品就三品吧……当个乐子罢了。”
它话音一落,便非常不讲武德的轻轻摆动左翼。
“嗖!”
一声凄厉的破空声响彻,羽翼轻挥下,一道纤细的锋刃,瞬间划破虚空,直奔任也脖颈抹来。
它出手就是杀招,完全不讲一丝情面!
任也瞬间瞪大眼睛,本能想要运转星源之力,并祭出人皇剑阻挡,可他手刚抬起来,才想到自己被禁字法禁锢身躯,已经没有能力在去召唤剑哥了。
“嗖!”
来不及多想,任也只能依靠肉身之力,迈步向左侧闪躲。
“噗!”
风刃过,一道鲜血飙出,瞬间在任也左臂上划出了一道深刻见骨的伤口。
只这一下,任也便意识到,自己要完蛋了,他的肉身在风刃面前,就跟纸糊的差不多,刚刚若不是自己反应快,只令那风刃擦着胳膊划过的话,那可能他这条手段都要被齐刷刷砍断。
而且,他肉身的速度,也根本躲不过单脚土鸡的风刃,更没有办法开圣瞳……
“玛德!”
任也唾骂一声,掉头就跑。
“咯咯哒……我来了哦!”
单足土鸡发出怪叫之声,戏谑的从树上飞起,开始追逐他,折磨他,用嘴啄他,咬它,极尽羞辱之事。
……
青禾书院内。
许青宴像个好大儿一样,先是在侧院生火,耐心至极的将夫人早起要喝的汤药煎上,并在旁边的炉子上单独开了个小灶,给老婆熬了一锅香气四溢的粥。
一切弄妥,他又自屋内取出了一张白纸,手持毛笔,龙飞凤舞的在上面写了八个大字。
“有缘人到,龙门闭关。”
写完,他便拿着一碗浆糊,走出龙门,将其贴在了破旧的门板上,并原路返回将其关闭,插上门栓。
自今日起,青禾书院便不在有三品之上的龙门考验,只授课与任也一人。
许青宴关了龙门后,又去了学堂正堂,并从意识空间内取出了数百本典籍,小心翼翼的置放在各个书架上,并不厌其烦的标注了类别,以供人方便寻找。
室外一片漆黑,他站在灯火跳动的堂内,弯腰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大字:“静谧无声,自行研修,物归原位,切莫贪婪,入顿悟者,内院解惑。”
许青宴做事儿慢条斯理,却很有章法,他在这行大字下面,特意表明了自行研修的时间,以避免大家早来或者晚到。
此一举,他分文不取,只想以典籍赠予二品以下,神通低微的神通者。
能看多少,能学多少,能悟多少,全看他们自己了。
人的经历是有限的,且许青宴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天天要熬大夜,所以他只能求得两全法,一边私教,一边育人。
待这一切弄妥,都已是快到子时末了。
许青宴有些惊诧的看向龙门,撇嘴道:“……这小子还蛮灵的,竟然能坚持这么久!看来,本先生说一炷香,有点草率了。行吧,后面找个由头……再把那堂免费课的星源罚回来就行了。”
他慢慢的收回目光,又从意识空间内拿出了好几个脏兮兮的破布袋子,并轻声嘀咕道:“一餐饭,我要做点什么给他吃呢……!”
灯火下,他仔细翻找各个袋子,最终从一个不足巴掌大的袋子中,拽出了一块黑漆漆,且布满霉菌和灰尘的“黑色大肉”。
“就你了,红烧!”
许青宴费力的扛起大肉,迈步便走向了餐房。
他的情绪极为稳定,且耐心十足,洗肉,切块,摘菜,烧过,烹辣子,入油……一气呵成,动作熟练的让人有些心疼。
……
古潭宗秘境。
曹羽飞端坐在石凳之上,双手托腮,双眼熬的跟熊猫一样,透着一股一滴都没有的疲惫感。
“踏踏!”
脚步声自外面响彻,丁混迈步走了进来,目光诧异的看向他:“……你是在这里坐了一夜吗?”
曹羽飞呆呆的看着前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他娘的……对方向王八一样,也不进攻,也不思考破局之策……这令我万分难受啊。”
“小人皇没有脱困或死在禁地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再有动作了。”丁混淡淡道:“不过拖下去,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坏处。白日探宝是公平的,他们在积累,我们也在积累。”
曹羽飞扶着桌面站起身,缓缓摇头道:“蛮大人说,古潭市有一个变故!想来就是那小人皇了,他一天不死,我这心里就不踏实。如此僵持下去……即便对面不死,那我也得快疯了。我这两天脑子里,全都是小人皇的身影……此人乃当世劲敌!”
“那你思考一夜,可有收获?”丁混问。
“有!”
曹羽飞微微皱眉道:“我有一计,可定乾坤!只不过,需缓缓放线,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做成此局!若是此局一成,那万象门必败,且绝无翻身的可能!”
“需要我做什么?”丁混问。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光靠我们的力量是无法完成布成此局的。”
曹羽飞目光通风的看向他:“你明日便手持通令离门吧。”
“去找蛮大人吗?”
“是,也不是。”曹羽飞思考了一下:“去让蛮大人找铃铛会的人,他们那里……有一位特殊的存在,是我组成此局的关键。”
“好。”丁混重重点头:“我去!”
“呼……!”
曹羽飞长长出了口气,背手道:“旧主保佑啊,希望小人皇能死在那一处禁地中!!如此一来,我们到是不用如此大费周折了!”
“他有气运加身……!”
丁混皱眉道:“我还是更希望,他能死在我手里。”
“兄弟,执念太深了,容易把自己逼死。”曹羽飞拍着他的肩膀道:“算了,你这个性子也变不了,变了也不是你了。我不说了。”
“……蛮大人是否有说,那个灾厄什么时候降临?!”丁混问。
“没说。但如果我们不能争夺下古潭宗,那个灾厄可能会发生在这里;反之,那便可能会发生在黄岭市。”曹羽飞看着他:“我们也必须得让他发生在黄岭市!”
……
不多时,月落日升,晨风轻抚,天地间飘过阵阵万物复苏的气息。
“咕咚!”
龙门内,任也浑身焦糊,血肉崩裂的自山河笔内,摔入了回廊之中。
他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模样极惨,好像死了一般。
"不……不服……!“
“我不服!”
“我要续费!”
过了足足一刻钟后,一道微弱的声音,才在龙门之中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