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大雪,一层接着一层,京城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就会有冻死的乞丐。
大清早,衙门的差役推着小车,将一具具的尸体扔到车上,然后送到城外的乱葬岗子,草草的丢掉。
这几乎是每场大雪之后,必然的事情。老孙和老王搜检了十几条街道胡同,找到了三具尸体,全都是瘦骨嶙峋的,又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还伸着一只手,仿佛是在讨要食物。
看到了这里,老孙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哎,来生别再托生穷人了,哪管给富贵人家当狗,也比当人有滋味。”
老王也笑道:“谁说不是呢,昨天的时候,我路过富贝勒的府上,看见他们家里头倒出来的泔水都飘着一层厚厚的红油,倒在了水沟里,不少乞丐就去抢。别说是他们,就算是我看了都眼馋!”
“嘿嘿,眼馋什么,人家是主子,咱们都是奴仆,穿上了这身衣服,还指望着有好日子过吗,能吃上一口就行了!”
这两个差役一面说着,一面向城外缓缓的走去,绕过了几条胡同,经过菜市口,前面离着宣武门不远。
“老孙,你说说,这四九城就是规矩大,哪个城门走什么,都有规矩,崇文门走酒车,朝阳门走粮车,德胜门走兵车,阜成门走煤车,到了这宣武门,菜市口,杀人的地方,就要走丧车!”
老王这在叨念着,一旁的老孙突然一抬头,急忙拉住了他。
“别废话了!”
“咋了?”
“你看 那是什么?”
顺着老孙的手指方向,老王看了过去,只见街道之上,正有一队灵车,前后送葬的足有几百位,打着各式各样的旗号,有肃静回避牌。四贤画像,纸人纸马,所有人穿的都跟一团雪似的。鼓乐喧天,打得铜锣。震天动地。
在最前面还有一个撒纸钱的,一把纸钱节节高,满天开花,哭声不绝。
一看这个排场,肯定是什么达官显贵死了,老孙他们急忙都躲在了胡同口,也不敢往前走,偷偷抬起头,看着这些人。
“老王,你说这是谁家出殡啊?”
“看样子官不能小了。至少是个王爷贝勒一类的。”
正说话之间,一旁有个烤白薯的老头,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听说是福贝勒的大老婆,正房夫人。刚刚从关外搬过来,没有俩月就死了。”
“啊?”老孙急忙压低了声音:“我记得这些天死的人不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
烤白薯的老头向着四周看了看,低低的声音说道:“二位官差,咱们关系不错,我和你们说实话,你们可别外传啊。前两天我听买白薯的差官闲谈的时候说京城又闹了天花。死的人不少。”
“天花?”老王摇了摇头:“不对啊,要是闹天花,哪次不是死不少老百姓,可是怎么没听说哪有百姓死了啊?”
“哎,这就是这次天花闹得邪性的地方!”老头说道:“听说啊,九成都是朝廷的达官显宦染上的。就拿福贝勒来说。听说最近也染上了,正卧床不起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听说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什么时候开始传染的?”
“实不相瞒。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老头摇头说道:“最早就是在刺杀多铎王爷的第八天!有人就说,那位姑娘是痘神派来的,要惩罚鞑子……”
老孙急忙摆了摆手:“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你想找死啊!”
几个人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等到漫长送殡队伍出去之后,他们才把尸体拉到了城外。
“嘿嘿嘿,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怎么都是死,有棺材啊,和没棺材,差不了多少!”
……
河南,汲县。
顾振华正在商讨粮食的问题,战争消耗太大,安国军各地的存粮只有一百五十万担左右,足足消耗了一半,要是鞑子在倾力而来,只怕这点存粮都要消耗光,根本支撑不到夏收。
“国公爷,陈大人刚刚送来了书信,他说南京那边似乎已经识破了您和他的手段,现在连陈大人也要不来粮食了,事情真不好办啊!”
“不好办,也要办。”顾振华大声的说道:“什么时候都不能没吃的,好在咱们打了一个大胜仗,咱们再去和商人化点缘,他们会愿意帮忙的!”
夏守礼摇摇头,苦笑道:“国公爷,和商人借倒是能应急,可是咱们还要还利息,弟兄们辛辛苦苦打仗,还要给商人送钱,也不知道是在给谁打仗了。”
顾振华也叹了口气:“撑着吧,只要到了明年,一切都好过来了!”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英杰撒腿跑到了帅府,满脸都是惊喜。
“国公爷,大喜事,大喜事啊!”
“现在是愁有千万,喜从何来啊?”
“国公爷,您不是让卑职去鞑子面前筑京观,把鞑子引出来吗?”
顾振华点点头:“没错,怎么样了,探听到鞑子的虚实吗?”
“没有,鞑子还是坚守不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当缩头乌龟。”
一旁的李济伯皱着眉头,冷冷的说道:“他们不出来,算什么喜事啊?”
周英杰顿时笑道:“李先生,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一队夜不收他们现了鞑子营中偷偷向外面运尸体,然后给挖了一个坑,埋了起来。”
李济伯微微一笑:“军营死人不算什么大事吧,受伤死的,犯了军规,这大冷天,说不定还有冻死的……”
顾振华突然脑中打了一个闪电,他豁然站起,急忙吃惊的问道:“是,是不是得了天花死的?”
这下子周英杰也吃了一惊,急忙点头:“的确是天花,侦查的弟兄们偷偷刨开了坟,现里面的鞑子浑身上下都是水痘,吓得他们都跑了回来。国公爷,您可真神了,这种事情都能猜得出来!”
顾振华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好,太好了,你先去告诉那些接触过尸体的弟兄,要先隔离,减少接触,等确认没有感染之后,再恢复正常,我们的军队里头,千万不能染上天花。”
“遵命!”
周英杰急忙下去安排了。一旁的李济伯却不断的盯着顾振华的神色,老头眉头紧锁,
“李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吗?”
“鞑子染天花,是不是你下的手?”
顾振华两手一摊,笑着说道:“李先生,那传染病可是老天爷的意思,说不定鞑子不讲卫生,就得了病,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我有这个本事,早就让所有鞑子得天花死掉了,还用这么费事打仗吗?”
对于传播天花的问题,这种手段太匪夷所思,太超过了这个时代的眼光,除了吴又可,还有情报系统之外,顾振华轻易可不会泄露。
不过李济伯老头何等精明,他仔细的盯着顾振华的神情,冷笑着说道:“别看老头子没有证据,反正我认准了,就是你干的。”
李济伯顿了顿,又说道:“这种东西关系太大了,杀人于无形,还望国公好好权衡,不要乱用。人生在天地间,就要顺应大势,不能把自己放在神佛的位置,肆意作为,否则就会遭到报应啊!”
敬畏!
敬畏民心,敬畏天心!为政者存一点敬畏之心,就不会胡作非为,李济伯这也是在告诫顾振华,一场大胜,安国军已然到了一个目眩的高度,究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是流星一般,快速逝去,就看他这个当家人能不能把握住了。
鞑子营中感染了天花,得到了消息之后,所有众将全都喜出望外,很明显,鞑子会畏缩不前,多半就是这个原因。
李旭急忙找到了顾振华,焦急的说道:“国公爷,要是寻常小兵得了天花,丧了命,鞑子应该不会在乎,看他们的样子,我估计是什么大人物得了天花,说不定就是贝子贝勒一类的,甚至有可能是豪格!”
郭云龙也说道:“没错,要真是如此,我们就该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给鞑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教训!”
顾振华反倒没有被冲昏头脑,他想了又想,才说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准是鞑子想要摆我们一道。不能不防,又不能错过机会,这样吧,你们分别带着小队,袭扰鞑子的营地,疲惫他们,拖垮他们,看看鞑子究竟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
豪格躺在了军帐之中,似乎病情比起头几天要轻了一些,他面前能在搀扶之下,走了几步。
“王爷,摄政王来了旨意了,他说陕北打赢了,要让英郡王过来,接替您的职位,让您回京安心养病!”
“哎!”豪格叹了口气:“壮志未酬啊,父皇生前就一直想入住中原,我这个儿子理应替父皇实现宏愿,谁知道连战皆败,还落了这么一个病,实在是问心有愧啊!”
“王爷,不要这么说,等您身体好,再来收拾顾振华,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不行,不行啊,顾振华这家伙展的太快了,必须尽快干掉才行,我,我要给阿济格写封信!”
豪格挣扎着,要往书桌走过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阵巨响,清军大营之中接二连三的爆炸响起,火光冲天。豪格听到了这个声音,突然吓得满头冒汗,面色姜黄,扑通摔在了地上。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