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过去又是什么呢?
曾几何时,他把云建当成了人生新的起点,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带着一群有同样梦想的年轻人不知疲倦的工作着。
有争吵,也有矛盾,但却乐在其中。
不在乎权力有多大,更没想过要挣多少钱,只因为云建可以让他尽情施展才华,所作所为,一律得到刘远军无条件的支持,如此近乎完美的工作氛围,令他甚至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然而,这一切竟然都是个圈套,当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勇气去面对,只想逃避!
权当是场梦吧!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道,一场莫名其妙的噩梦,睁开眼睛,就都忘得一干二净。兄弟之情、同事之谊,还跟过去一样。
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短短两个多月,他经历了寻常人一辈子都未必遇到的事,人性的虚伪、权谋的阴险,还有各种各样的陷阱和诡计,像走马灯似的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所谓阅尽千帆、归来还是少年,又谈何容易呢?
“兄弟,时间只能往前,不可能倒流,我们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了,你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是从前的我,即便回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缓缓说道。
庞辉叹了口气:“黄县建筑公司里面的猫腻,你肯定也有所察觉,我不想过多解释,只希望别把所有的账都算在我头上,毕竟,这一切都是刘总去年就设计好的......”
“打住,不要再说了!”他及时打断了庞辉的话:“不要再提远军了,我宁愿相信他不会贪婪到这种程度,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呀?难道留到下辈子花吗?”
庞辉沉吟着道:“刘总说过,如今是利益集团日渐固化的时代,以后的趋势就是穷人恒穷,富人恒富,如果不能在他这辈改变家庭的命运,那子女就更没希望了,所以,他需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钱。只有用钱,才能砸开一条改变命运的通道。”
类似的话,刘远军确实说过,为此,他还与之生了争论,刘远军讥笑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早晚挨了现实社会的毒打,就明白这世道有多险恶了。
想不到,这顿毒打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是那么的冷酷无情。
“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我?”他冷冷的问道。
庞辉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道:“刘总死了,我不想被当成替罪羊而遭清算,毕竟,随着问题暴露得越来越多,这种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失去了他的保护,我很快就会成了众矢之的,甚至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他笑:“不是还有邱副市长嘛?以他和你父亲的交情,完全可以换条腿抱,再怎么不济,总比我这条腿要粗得多吧?”
庞辉想了想,缓缓说道:“你说错了,作为刘总的代理人,我出了问题,邱副市长百分之百选择放弃,绝对不会为我说半句话的,以他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为了我这种角色引火上身呢?”
确实如此。
刘远军与邱副市长之间的交易,绝大多数应该是非常隐秘的,所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生意做得多了,难免会有些疏漏,尤其是一些比较琐碎的,很可能有庞辉的参与,毕竟,这是一个双方都认可的人选。
刘远军死了,留下了一摊烂账,如果真要被清算的话,庞辉百口莫辩,极有可能沦为替罪羊,而那个时候,邱明良才不会挺身而出呢,说句不好听的,不落井下石、杀人灭口就算够意思了。
“这么说,你把这些告诉我,是想换取我的保护咯。”他问。
庞辉苦笑:“是这样的,我不想在你面前说虚头巴脑的话,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看待,能答应当然最好,如果不答应,那我也无话可说,自己做事自己认就是了。”
高原不得不承人,庞辉非常聪明,而且真的把他琢磨透了。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有近乎疯狂的护犊子综合症。这两年多来,工程部和技术部这帮年轻人,不论犯了什么错误,他自己骂可以,但外人谁也说不得半句。这在公司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哪怕是刘远军,也不都只能避让三分。
当然,现在看来,刘远军的这种避让,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甚至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尽管知道自己的毛病所在,但他还是无法改变骨子里的东西,而且,如果真如庞辉所说,刘远军、罗耀东,甚至连郭铭这样的老实人都是利益链条中的一部分,那清算的成本就太大了。
表面上是这三个人,其实,类似庞辉这样中层人物应该还有许多,至于最下层恐怕就更多了,一旦追究起来,整个公司的管理体系可能都要被动摇,这对刚刚有起色的云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并非法不责众,实在是追究不起啊。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既往不咎,然后堵住管理上的漏洞,避免类似的事情生。而且,对他而言,庞辉身上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职务侵占,而是那个惊魂之夜的诡异表现,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不宜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还是不动声色,暗中观察比较妥当。
这样想着,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能把心里话说出来,还算没糊涂到家,我无法保证远军做的这些事永远被封存,但至少我不会主动去翻了,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是非功过,交给时间去评判。”
庞辉如释重负,连声道谢,以至于声音都有点哽咽了。如果换在以往,他心里或许还会因此起些波澜,但现在听了,却平静得很,只是一笑了之。
人是会变的,当心底的真诚渐渐被虚伪所替代,呈现出来的则就会是另外一副模样,不冷不热,不真不假,脸上永远挂着热情的微笑,可心里早就冰冷。
放下电话,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最后索性披衣而起,在客厅的沙上坐了,点上根烟,默默的吸着,这两年多的所经历的人和事,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伤心之处,不免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天已破晓,他拉开窗帘,看着东方喷薄欲出的一轮红日,默默的想,真是漫长的一夜啊,但不管怎样,新的一天总会到来,或许从现在开始,才是属于我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