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禁微微动容,点着烟后深吸了一口,嘴里吐出淡淡的烟圈,眼角潮湿,低声地道:“我只是为母亲觉得不值,她没有受到公正的待遇。”
王泽奉左手抚胸,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这大半辈子,对不起很多人,但能让我伤心难过,始终耿耿于怀的,也唯有你母亲一人而已,当初还以为有机会补救,没想到,她走的太早了。”
我神色木然地望着手中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嘴里苦涩不堪,他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其实,我也没有资格指责你,在感情方面,我也是……算了,不提了。”
王泽奉笑了笑,喟然叹息着道:“雨落花心,自成甘苦。水归器内,各现方圆,感情上的事情,我既然没有教导过你,也就不打算干涉你,只是不能太过份,耽误了自己的前程,我本来希望你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就好,没有想到你会走向仕途,居然在江州干得还不错,年纪轻轻的,已经当了县委书记,可见我们王家人还是有从政天赋的,即便不靠父辈余荫,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心中暗自得意,知道这是一种难得的褒奖,脸上却露出一副谦虚的模样,轻描淡写地道:“叶书记言重了,我愧不敢当。”
王泽奉转过身来,重新坐在沙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望了他一眼,摩挲着头道:“小泉啊,要不要换个地方展?江州的经济还是太滞后了,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是不行的,会产生惰性,也会出现局限性,不利于你以后的展,去沪海吧,我来安排。”
我摆了摆手,不假思索地回绝道:“叶书记,我希望走自己的路,请你不要干涉我。”
“你不要太任性!”
王泽奉皱了皱眉头,有些恼火,拿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目光凌厉地注视着我,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我毫无惧色地盯着他,很干脆地回答道:“叶书记,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江州在你的眼里,不过是个陌生的省份,甚至只是地图上一块不显眼的图案,但对于我来讲,是有特殊意义的,我不会轻易离开,至少现在不会。”
王泽奉一言不地望着对面倔强的儿子,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语气,摆了摆手道:“那就再等等吧,不过我提醒你,江州的格局太小,官风不正,是很难出人才的,你不要把自己耽误了就好。”
我笑了笑,神情庄重地道:“叶书记,您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很不好,要是让季书记知道了,会火的。”
王泽奉无奈地笑了笑,微一摆手道:“这就是季成功的原话,出去吧,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我出了书房,走到外面的屋檐下,抬头望望天,把手中的烟头丢掉,摇头叹息着道:“这妻妾成群的,哪能说走就走,起码也要安顿好了才成,沪海的美人们,再等等吧。”
天刚刚擦黑,京城内已是鞭炮齐鸣,王家大院里也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亮亮手里举着一根长竿,上面挑着一挂鞭炮,正霹雳扒拉地响个不停,红色的纸屑在他头上翩翩飞舞,如蝴蝶般盘旋而下。
“过年喽,放爆竹喽!”
娇娇身穿一身小红袄,掩着耳朵跟在他的身后,蹦蹦跳跳地叫嚷着,小模样着实惹人喜欢,让屋檐下的众人无不莞尔,只有挂在树枝上的八哥受了惊吓,呼啦啦地扑打着翅膀,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惊恐地喊着:“长好,长好……”
每逢像大年三十、正月十五这些日子,京城市委书记王泽奉就忙个不停,除了参加各种春节团拜会,还要陪着几位长到老干部家里慰问,真正能在家里待的时间并不长,今年也不例外,为了吃上一顿团圆饭,王家的年夜饭在六点多钟就开始了。
众人把饺子包好,送到后厨,就簇拥着来到王老的门边,王泽奉夫妇搀扶着王老坐上轮椅,推着他来到餐厅,众人按照长幼次序围坐在餐桌边,轻声说笑着,屋子里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
服务员将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来,菜肴是天朝大饭店送来的,满桌子的菜造型别致,刀工精美,色香味俱全,其中更有几样招牌菜,如龙须桂鱼、花椒人参鸡汤、金瓜野生菌,都是王老平素最喜欢吃的菜式。
酒菜上齐后,大家就端着杯子站起来,一起喊着约定的祝寿词,祝王老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王老很是高兴,就举着杯子抿了一口红酒,笑着摆手让大家坐下,颤微微地感慨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不过呢,既然你们都舍不得我走,我就再多喘几口气,争取再活几年,为咱们老王家挥一下余热。”
在一阵愉悦的欢笑声中,财叔手里拿着照相机,绕着桌边走来走去,不停地对着众人拍照,他的镜头更多地对准了我和宋嘉琪,在一片闪烁的强光中,我笑呵呵地拉了拉宋嘉琪的手,夹了一道鲜美的桂鱼肉,送到她的樱唇之中。
在众人的哄笑中,宋嘉琪有些难为情,羞惭惭地伸出手,偷偷在我的大腿上捏了一把,佯装嗔怪地乜了我一眼,努了努嘴,我却丝毫不以为意,捡着可口的菜,都放到宋嘉琪面前的碟子里,对她呵护备至。
王晴晴见了,就把目光移向三哥王佑民,笑嘻嘻地道:“三哥,你也给霜姐夹菜啊,看看四哥是怎么对待媳妇的,多体贴啊,你得学着点。”
见众人的目光扫过来,王佑民忙夹了一只螃蟹,放到宁霜的碟子里,笑着道:“宁小姐,多夹菜,千万别客气。”
他这话说完,斜对面的邵银芳就直皱眉,举着筷子,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王泽奉也不禁蹙着眉头道:“是啊,小霜,到了家里别客气,捡着可口的菜多吃点。”
宁霜微微一笑,没有去碰螃蟹,而是笑吟吟地举起筷子,给王佑民也夹了道菜,轻声地道:“谢谢你,佑民。”
邵银芳在旁边看了,暗自叹了一口气,就笑着圆场道:“泽奉,你瞧瞧,他们小两口倒是相敬如宾,都相处这么久了,还那样客气。”
众人听了,就都哄笑起来,我斜眼瞥去,却见王家大嫂陈洛华笑得最为诡异,唇边分明带出一丝讥笑之意,虽是一闪而过,却被我抓了个正着。
而王佑江的脸上也有些不屑,拿着折扇摇了几下,独自举着杯子抿了一口,砸了砸舌头,微微摇头,我就觉得这饭桌边的人,虽都是一家子,但也都各怀心腹事,不见得都是一条心。
这时王老咳咳地笑了几声,众人忙放下筷子,听老人家训话,王老炯炯有神的目光在桌边扫了一圈,就落在王佑江的脸上,笑眯眯地道:“佑江啊,老三、老四都已经成双结对了,你什么时候能把女朋友领回家,给我这糟老头子看看啊。”
王佑江神色尴尬地笑了笑,把手里的折扇轻轻合上,丢到一旁,抓着头皮呐呐地道:“爷爷,您别急,我这不正在努力争取么,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明年吧,等来年我一准给您领回来,省得每年年三十、正月十五晚上都要挨批斗。”
王老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拿手指着他,颤微微地道:“你啊,最不懂事,就知道敷衍我,你这都说了多少个明年了?唉!我怕是看不到那天了。”
王泽奉目光凌厉地扫了二儿子一眼,措辞严厉地道:“是啊,佑江,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别整天没个正经,成天跟着那些电影明星混在一起,把我们王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邵银芳有些坐不住了,赶忙拉了拉王泽奉的西服下摆,笑着解围道:“爸,佑江这次说的倒是实话,前些日子,他把那女孩带回来给我看了,人挺好的,就是稍显腼腆了些,不太敢说话,他们正在处呢,我琢磨着这次有戏。”
王佑江像是捞着一颗救命稻草,忙不迭地道:“是啊,爷爷,我们家那女朋友特腼腆,一听咱这家庭背景,嘿!吓得死活不敢过来,改天我做通了工作,一定把她领过来,让您老人家见一见,请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给咱也把把关。”
王老呵呵一笑,一摆手道:“咱的家庭背景怎么了,我是没有门第之见的,不用在乎出身,你们合得来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