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根据市委书记李卫国的三条指导意见,形成了一份初步的结论和说明,尽管这份长达几页的报告,很难在上面过关,尤其难以获得李卫国的肯定,但毕竟可以稍微缓和一下局势,并起到投石问路的作用,试探上面对案件的重视程度,以便采取相应的策略。
会议结束之后,一众领导收拾起材料,纷纷离开办公室,交头接耳地走下了楼梯。
众人的心情现在都很沉重,原本到了周末,是极为难得的休息时间,没想到这场变故,将市公安局突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众人都觉得,无论如何,这次也要有人出来负责了,问题只在于,黑锅由谁来背罢了。
几分钟后,会议室里变得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万正友穿着一身皮衣,站在窗口,一口口地吸着烟,那张阴鸷的脸上,变得更加地抑郁,目光也像是暗夜中的野狼,闪动着幽暗阴冷的光辉,香烟火红的烟头,在他的指间明明灭灭。
而不远处,他的得力下属,刑警队长高明德,则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墙角的沙上,双手搓着麻的脸孔,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当然清楚,在如此关键时刻,这个致命的疏忽,将意味着什么!
“早就和你们讲了,要注意,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出半点差错,结果呢,一个个吊儿郎当的,骄傲自大,根本听不进去,现在可好,案子没挖下去,人却没了,你说该怎么搞!”
万正友压抑了许久,终究没有忍住,敲着桌子,如同火山爆一般,厉声咆哮起来。
高明德没有反驳,而是默默地听着,半晌,才轻吁了一口气,轻声解释道:“师傅,前些日子就觉得很奇怪,梁圣宝很是狡猾,总能绕过咱们设置的陷阱。而这两天,他的态度更是反复无常,情绪也很可疑,我怀疑,咱们的队伍里面肯定出内鬼了,是有人在向他通风报信,出谋划策!”
万正友抬起右手,打断了高明德的陈述,声音淡漠地道:“明德,这个我不怀疑,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老梁家财大气粗,能砸倒几个警员不足为奇……
但问题的关键,是在于好端端的,他梁圣宝为什么会自杀呢?以他的罪名,就算全部都成立了,也不过是坐个十几年牢的事儿,根本就没有寻死的必要啊!”
高明德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紧皱着眉头道:“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虽然在审判当中,对他采取了一些措施,可只运用了两次,加起来还不到半个小时,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痛苦,我们坚持打心理战,让他明白,除了把知道的都讲出来,他没有其他的出路……”
万正友皱眉吸着烟,默默地听着,半晌,又做了一下手势,示意对方继续。
高明德表情严峻,陷入思索当中,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沉吟着道:“根据我的推测,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内鬼通风报信,给梁圣宝出了主意,让他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向我们施加压力,但没有想到,弄巧成拙,竟断送了性命,这是一种可能性。”
顿了顿,他又抬起头,语气坚定地道:“甚至,原本就是有人设的圈套,借用他自己的手,把自己吊死,既起到杀人灭口的作用,又能利用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向我们反击!”
万正友摆了摆手,怒声道:“没有证据,讲这些有什么用,哪位领导能相信?”
高明德停下脚步,面色苍白地道:“师傅,这件案子,是我疏忽了,实在不行,就由我扛下来吧!”
“现在还不是谈论责任的时候!”
万正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稳定了情绪,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道:“要抓紧时间,尽快把内鬼挖出来,将真相查明,另外,梁圣宝的老婆那里,也要加大力度,连夜审讯,争取挖出些有价值的线索来,这次要格外谨慎,不能再出乱子了!”
“好的,师傅,您放心,我这就去提人,给我三天时间,不把那娘们的嘴巴撬开,我就找根绳子吊死得了!”
说完,高明德摘下警帽,向万正友的背影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子,甩开膀子,迈开大步,杀气腾腾地向楼下走去。
他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只能将宝押在梁圣宝的老婆身上了,从她那里找到证据,或许能有扭转局面,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马勒戈壁的,真是瞎鸡.巴搞……到了关键时刻,事情居然搞成这个鬼样子!”
万正友伸出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又回到会议桌边,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继续翻看材料,想着接下来的对策,这次搞不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想要化解眼前的被动局面,很不容易。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他抬起头,皱眉望着门口,轻声地道:“进来!”
红木门被轻轻推开,我出现在了门口,向屋子里望了一眼,我就随手关上房门,健步走到会议桌边,拉了椅子,坐在万正友的对面,皱眉望着他,压低声音道:“万市长,长伦书记让我过来,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唉!这次真是捅篓子了,报告难写啊!”
万正友拿起材料,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用手揉着脑门,半晌,才长长的叹息一声,道:“长伦书记也很恼火,从没有见过他那样大的脾气!”
我嗯了一声,从衣兜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两支,递给万正友一支,自己也燃上,狠吸了一口,吐着烟圈道:“可以理解,人在看守所里没了,这个责任很大,总归是不好解释的!”
万正友闷头吸着烟,半晌,才轻声地道:“我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梁圣宝嘴巴很严,骨头也很硬,不肯把弟弟供出来,这次人没了,死无对证,搞不好,这条线就断掉了,没法查了!”
我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材料,翻了一会,就丢了回去,连连摇头道:“不行,材料不够扎实,这样的报告递上去,非但推脱不了责任,还会受人以口实,引更大的不满,必须重新处理!”
万正友有些恼火了,一拍桌子,大声地道:“处理了三个干警,还不满意,还想怎么样?”
“高明德要下去,这件事情,他必须要负全责!”
我伸出手,在桌前做出个划线动作,不动声色地道:“切不干净,这把火就会烧到你的身上,你这边出事儿了,长伦书记也就完了。”
“这个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
万正友双手按着桌子,把头扬起,浓重的眉头微微抖动着,脸上现出极为烦躁的表情,半晌,才轻声地道:“叶秘书,你那边运作的怎么样了,省委周副书记能过来吗?”
我摆了摆手,轻声地道:“人应该会过来,但不会介入青阳的事情!”
万正友有些失望,又很不甘心,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嗓音嘶哑地道:“那递材料呢,能不能把咱们这边的材料递上去?”
我没有吭声,只是皱眉吸着烟,半晌,才把香烟熄灭,起身道:“已经说过了,他不想当这个裁判员,下面的问题,要咱们自己解决!”
“知道了。”
万正友垂下眼皮,看着手中的材料,直到脚步声走远,他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不妙啊,不妙,风向看来是要转了,看样子,也只能和徐友兵合作了!”
就在凌晨时分,潘理骏被带走了,一群人敲开他的家门,把这位还没有睡醒,只穿着睡衣、睡裤的镇长大人硬生生给带走了。
潘理骏的老婆光着脚丫,连哭带嚎地追出去,却被人给踹了几脚,脸上也被打了两拳,只能蹲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架起潘理骏,钻进面包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