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媳 七
妯娌二人苦不堪言。
到了后来, 宁愿去伺候后院脏臭的猪和鸡,也不愿意伺候婆婆。至少, 那些畜生不会骂人, 婆婆则不然,关键是被骂了也只能忍着,不能还口。
就这么熬了一日, 第二天, 周母更是变本加厉,动辄开口就骂。
到了午后, 白氏忍无可忍, 直接问:“娘, 玉儿过两天就回来了, 您如今还在病中, 再这么火, 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周母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女儿能不能回来,只看天意。
她咬牙切齿的道:“若是玉儿回不来, 我不会放过你。”
话语凌厉, 像是对着仇人。
白氏心里一惊, 正疑惑婆婆为何会认为小姑子回不来, 就听到外头老四的声音传来。
“玉儿?”
白氏讶然, 随即大喜:“娘,您听见了吗?玉儿已经回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 再这样下去, 她真要对婆婆不敬了!
周母先是一愣, 随即挣扎着就要起身。白氏急忙伸手去扶:“您别起来,我让她进来也是一样的。”
下一瞬, 一抹白影推开门,奔到床前跪在地上,不是周玉儿又是谁?
她伏在母亲床前,想起这一日夜来的遭遇和害怕,哭得肝肠寸断:“娘……”
周母看她头凌乱,不像是被人送回来的模样,疑惑问:“你怎么回来的?”
一句话落,她又咳嗽了几声。
其实她也不想生气,昨天大夫来诊脉时已经说过,她呛的水太多,那水太脏。如果弄不好,很可能就此落下病根,以后变成肺痨。
听到母亲这关心的话语,周玉儿哭得愈厉害,眼泪不停往下掉,嚎啕道:“我偷跑的……”
她趴在床前哭得浑身颤抖。
本来还一脸高兴的周母脸上的笑容僵住,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女儿,唤:“玉儿!”
周玉儿没理会,继续哭。
周母语气加重:“玉儿!别哭了!”
听这语气,明显是动了怒。周玉儿吓得不敢再哭,抽噎着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对上母亲慎重的眼神,她颤着声音:“娘?”
周母上下打量她,看她一身孝衣,衣衫上还沾着许多尘土,又哭得双眼通红,一字一句问:“你方才说,你是偷跑出来的?”
周玉儿颔,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娘,你不知道,贺家说要娶我……娶我做五夫人……我有偷听到,他们要把我的牌位……放进祠堂……呜呜呜……”
说到后来,已然泣不成声。
周母紧绷的身子一软,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床上。
白氏闻言,心下大骇。想到昨天婆婆死活不答应,从小姑子走后一直都在骂人,看哪里都不顺眼,这脾气一直到了今天还不见消……原来根源在这里。
随即,她又想到了昨天贺家来接人的那个凶恶的婆子,昨天没接到人她都要火。这人偷跑了,到时候肯定会找上门。
她试探着道:“玉儿,你就这么跑回来了,贺家知道吗?”
周玉儿白着脸,没有摇头,也没点头。
白氏想了想,又问:“贺家那么大的宅子,听说院墙比我们家的房子还要高,你怎么出来的?”
周玉儿低着头,揪着袖口:“我跟着倒恭桶的大娘出来的,好多护院追我……我躲在了门前,好不容易才跑回来。”她看向母亲:“娘,他们会杀了我的。我还年轻,还没有嫁人,我不想死。”
周母何尝愿意让女儿去死?
可这事在她和于父跑去抱李软软,于家小子跑去报信后,就已经不受控制。
贺家非要接到人。
李安娘那边死活不答应!还有,如今李软软不再是周家的小可怜,周母想要把人送去,也没有足够的立场。事情阴差阳错之下,就落到了女儿身上。她闭了闭眼:“玉儿,我帮不了你。”
周玉儿瞪大了泪眼,满脸不可置信:“娘,他们要杀我!这样你还要把我送回去吗?”
周母闭着眼睛的眼角流出了泪,口中的话语决绝:“玉儿,贺家势大,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我得为你几个哥哥着想。”
周玉儿颓然坐到在地,只觉浑身僵冷。忽然就觉得白天那个跑了这么远也非要回家的,自己像个蠢货。
她不想死!
她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身就往外奔。
白氏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下意识伸手去抓。
周母也睁开了眼,大声道:“把玉儿抓住。”
周玉儿是奔着逃命去的,以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飞快奔出了院子,随便选了个方向拔足狂奔。
白氏追出去,简单解释了一下。周家几兄弟昨天也见识过那婆子的凶狠,着实怕惹上这样的人,一时间,纷纷出门去追。
村子里路旁为数不多的众人看到一抹白影奔来,正想问话呢,周玉儿已经跑远。
然后,又看到周家几兄弟在后面狂追。一时间,都有些疑惑。
周玉儿昨晚没睡,今日又走了半天的路,本来就疲惫不堪,跑了没多久,就被老四抓住,她满脸是泪,哭求道:“四哥,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她看着瞬间就追上来的几兄弟,心里绝望无比,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送到贺家去换银子,电光火石间,她大喊道:“我们是亲生兄妹,你们别这么狠。八字相合的人不只是我,还有李软软。你们去抓她去啊。”
周三郎面色复杂。
说实话,他舍不得妹妹。但是,现如今他根本也找不到李软软。
“我今早上已经去镇上看过,李安娘带着他们去了府城。一时半会儿,别想找到人。”
周玉儿瞪着他:“三哥!我是你亲妹妹,谁能亲过我们俩?你别想包庇,你肯定有法子找得到他们的……”
这就是耍无赖了。周三郎今天早上去镇上的时候还带着老四,当即道:“确实找不到。玉儿,你就别挣扎了,就算我们护住你。贺家若是怪罪下来,咱们谁也讨不了好,包括你。”
周大郎赞同:“对,玉儿,难道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你放心,我们兄弟几个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周玉儿:“……”谁要你记恩了?
贺家的人来得很快。
周家几兄弟刚把人拉回家中,贺家的马车就到了。
这一回除了昨天接人的婆子外,还有七八个护院,挤得满满当当一车人,下了马车后挤到周家院子里,一个个肌肉结实,满脸凶神恶煞。
周家人吓得噤若寒蝉,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看到这样的情形,周玉儿更是吓得哭了出来。婆子上前去拉:“五夫人,今儿可不是回娘家的日子,你怎么私自跑回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村里围过来不少人。
事实上,周家把女儿送去贺家的事做得隐秘,昨天马车来时,虽然有人看见,可都被周家糊弄了过去。
这时候听到婆子称呼周玉儿为五夫人,村里人都满脸诧异,私底下议论纷纷。
“没听说周家女儿许亲的事啊?”
“看这婆子和护院,好像是大户人家哦。周玉儿好福气,周家这是攀上了富贵人家了吧?难怪遮遮掩掩的不让咱们知道。”
“富贵人家的公子眼光高着,一般姑娘哪儿瞧得上?你们没看见周玉儿一身白衣吗?你们谁听说过刚成亲的姑娘一身白的?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讲究这些虚礼,依我看,这里面另有内情。”
……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声音都压得极低。实在是这些护院看起来太骇人。
周玉儿大喊:“我不要回去,不要做五夫人。”
婆子皮笑肉不笑道:“五夫人,你这就是说笑了。你和五公子有婚书,你爹亲自按了指印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爹把你许给了贺家,你就是我们贺家的五夫人。赶紧回去吧,五公子还等着呢。”
说着,就要上前拉人。
周玉儿不想死,察觉到婆子的手如烙铁一般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怎么都挣扎不开,她心里大骇,余光看到围观众人,电光火石间有了主意,大喊道:“他们要杀我!”
她趁着人群中几个熟悉的面孔喊:“二婶娘,张婆婆,他们要杀了我给五公子陪葬!”
众人闻言大惊。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小偷小摸见得多,运气不好自己也会碰上一两回。但谋财害命这么大的事,就离他们很遥远了。
看到挣扎不休的周玉儿,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婆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将人交给护院。
护院手脚利落,接过周玉儿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她就再也喊不出了。
婆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对着围观众人一礼:“让诸位见笑了,五夫人这是被吓着了胡言乱语,大家都别当真。我们贺家有头有脸,不会乱来的,陪葬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这门亲事是周老爷亲口答应,也亲自在婚书上画押了的,就是官老爷来了,也不会阻止我们带她走。天色不早,我还得带着五夫人回去复命,这就先走一步。日后得空再来的话,会给大家伙都带一份礼物。”
话音落下,人已经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周母哭得泣不成声,脸上的眼泪就没干过。
周父看着院子外围观的众人,低声斥责:“别再哭了。你想让人议论我们家卖女儿吗?”
若真是如此,周家的名声就不能听了。周母当真不敢再哭,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勉强挤出一抹笑,对着众人解释道:“我这是舍不得。”
众人先前被周玉儿的话惊住,但更多的人却都相信婆子的话,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用活人来陪葬,就是贺家敢,衙门也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