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闺女的人家, 基本上花轿一走,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楚云梨站在门口, 好些从柳家出来的人还和她打招呼。
虽然众人不太想和张家来往, 但都知道楚云梨有一门好亲事,因为此,还是挺多人愿意和她说话的。
花轿一走, 楚云梨也不想和人闲聊,退回来关上了门, 杨氏正在院子里洗衣裳, 笑着道:“这婚事办得……比我这二婚的还不如。等你成亲那日, 要是余家敢这样上门, 咱们就不嫁了!”
柳家这婚事办得确实不像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聘礼简薄的缘故,柳盼盼的嫁妆很不好, 连最基本的几样家具都没置办齐全,也不知道柳母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嫁闺女的。那边陈家来的迎亲队伍也简陋, 好多礼数都不全。
礼数不全,不够周到, 落在外人眼中。就是陈家看不上柳家, 看不上柳盼盼,夫家不够重视,一般都是女儿家高嫁才会生的事。
柳盼盼这个……就算不是低嫁,怎么也算不上嫁得好。
杨氏笑着说着些话,其实是打趣。就余长枫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 也不可能把婚事办简陋了。
楚云梨嫁过好多次,并不羞涩,笑道:“大嫂今日还去接大哥么?”
众人都以为成亲那日贺氏大闹一场后该死了心,可她没有,最近这两天都在路上堵上工回来的张福。杨氏得知后,到了点儿就去接人。
“接!”杨氏毫不犹豫,“天光正好,太阳也不大,一会儿你也跟我一起,就当是散心了。你这天天关在家中绣花也不好!”看到楚云梨脸上的黑膏,“大不了带个帷帽。”
她进门后,小姑子一直没出门。在她看来,应该是毁了容自卑不好意思出去见人,这可不好!
大嫂相邀,楚云梨欣然应允。
见楚云梨愿意出门,这么给面子,杨氏也很高兴:“一会儿我请你吃凉糕。”
其实就是绿豆糕,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能偶尔买一些解解馋。
楚云梨哭笑不得,杨氏这是把她当小孩子了吧?
无论当什么,疼惜之情是真的,这个嫂嫂没选错。两人一路出了街道,往主街而去,张福上工的地方大概离这边两刻钟,走一个来回得要半个时辰。如果着急的话,可以租一架牛车,能节省一半时间。
姑嫂俩人不着急,杨氏当真买了凉糕,两人分着边吃边走。
走了一刻钟,姑嫂俩人正吃的兴起,那边张福就过来了。他看到妻子不惊讶,早上他走的时候,她就说了下午会来接他,可看到小妹,他颇为意外:“小妹怎么来了?”
杨氏白他一眼,“小妹出来转转散散心,难道不行?”
张福:“……行!”
杨氏抬手帮他擦汗,“吃点凉糕垫垫,回家之后才做饭,别饿着了。”
嘴上凶巴巴说着关怀的话,手上动作温柔,张福憨厚一笑:“我中午吃得多,还不饿。”
“少骗人,一天干那么多活儿,怎么会不饿呢?”杨氏又白他一眼,“咱们回吧。”
一行三人,楚云梨刻意走在前头,听着身后两人有说有笑,心里颇为欣慰。
就在即将拐入自家院子的那条街时,在路口看到了一身狼狈的贺氏。
衣衫破旧,头凌乱,面色枯黄,整个人瘦了许多,很是憔悴,精神也不好。此时瞪着杨氏,那眼神狠得似乎想要在杨氏身上挖下两个洞来。
三人都假装没看见她,直接从她身边路过。
“张福,我们俩当真不可能了吗?”
语气阴森森的。
张福皱眉,“我已经成亲了,你也找个好人嫁了吧。别再纠缠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贺氏语气刻薄,“一个残花败柳,嫁人后就把男人克死的女人,哪里比得上我?”
杨氏一把把自己男人拉到一旁,挡着他面前,冷声道:“至少我没有吃里扒外,联合外人伤害家人。现在我是他媳妇,你纠缠有妇之夫,要是传了出去,丢的也是你贺家的人!”
见贺氏恼怒,杨氏一点不惧,继续道:“还不走?你家又揭不开锅了?我说你借钱也换着借,逮着一家薅谁受得了?张福赚的银子是要养家糊口孝敬双亲的,给你算怎么回事儿?你还得起吗?”
贺氏气得胸口起伏,“我跟他成亲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我跟他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他是我男人,他赚的银子就该养我,养外头的野女人我还不能说了?”杨氏也挺激动。
两人吵着越靠越近,眼看就要打起来。楚云梨皱皱眉,对着张福道:“大哥,别让大嫂为你打架,你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
张福叹气,“贺氏跟疯子一样,她也没对我多好。谁知道她还放不下呢。”
楚云梨嗤笑一声,“你以为人家放不下你?人家那是放不下你给的银子,要是你没借给她银子,你看她找不找你?”
张福:“……”小妹一点都不可爱!
他上前拉了杨氏,“别吵了,咱们回家。”
杨氏瞪他。
张福看向贺氏,“我没银子借给你,现在我的工钱是月结,都是给我娘收着,她还跟我说过,要是我工钱拿得少,会去你们贺家要。”
贺氏:“……”这话的意思是,要是张福自己把银子花了没拿回家,张母也要跑到贺家去要银子?
有这么坑人的吗?
“你太无情了!”吼完一句,贺氏哭着跑走。
楚云梨一本正经,“就是这样,等她现纠缠你得不到想要的好处,自然就不来了。”
杨氏很喜欢小姑子,经过今天的事,就更喜欢了,大方道:“小妹,明天我还请你吃凉糕!”
张福:“……”
“你是真想让娘去贺家要银子吧?”
这是玩笑话,三人有说有笑地回家。
接下来两天,杨氏还是每天去接人,这日天蒙蒙亮,楚云梨还没起,就听到隔壁柳家动静颇大,她起身到了院子里,就听柳盼盼哭道:“娘,他打我……呜呜呜……”
然后就是柳母的声音:“怎么打成这样了?你这眼睛还睁得开吗?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哎呀,这才两天呢。
回门的日子还没到就被打回家了……
回家不要紧,都说越是缺什么越是想要什么。陈三皮这个人最怕外人笑话,楚云梨可是记得他最是不喜欢媳妇闹事,上辈子张宛雅挨打也回娘家,陈三皮来接人的时候,张家的打骂他都受着,把人接回去后,会打得更狠。
愣是把人打到害怕,不敢反抗那种。并且,他还威胁张宛雅,要是再跑回娘家,就会对张家人动手。
张宛雅胆子小,怕他真对父兄动手,只能忍着。
不过,这威胁对柳盼盼应该无效。
起得早,楚云梨一一送走了出门干活的张家人,然后又把绣品拿了出来。
快过午时,陈三皮到了。
和上辈子他哄着张家人不同的是,他一来就砰砰砰敲门,敲开了后,逮着柳盼盼就是一顿揍。
杨氏和田氏听到动静打开门去看,楚云梨也去了,到的时候已经围了许多人,有那热心的已经上去拉架了。
但拉了两把拉不开后就放弃了,实在是陈三皮太凶了。他打架不分敌我,柳母扑上去护女儿,他连岳母都打。
这么凶悍,谁敢去拉呢?
万一真挨上一拳,受了伤也只能认栽。陈三皮那样的人,难道还指望他赔偿不成?
母女俩挨了揍,哭天抢地,屋中柳盼盼那个弟弟今年已经十三,从头到尾都躲在门后不出来。外面看热闹的众人不敢上前,只口中劝:“不能打呀!万一打坏了,还得找人来医。你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柳母怒火滔天:“谁跟他一家人?”
陈三皮冷笑:“你以为我想娶呀?这不是你们塞给我的女人吗?不做一家人也不错,我这就回了。有本事,你就撑住喽,别把人送来!”
说着,满身酒气扶着墙走了。
柳母哭得厉害,抱着女儿,“我们娘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柳盼盼面如死灰,眼神死气沉沉的,“娘,我不去了!”
“别去!”有热心的妇人喊,“那种泼皮无赖,当初你们就不该许亲。还说外头厉害的男人知道疼媳妇呢,就是这么疼的?”
“对,别去!”有人赞同,“大不了改嫁!”
众人喊得兴起,柳母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留下,“先别回去。”
柳盼盼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
众人散去,楚云梨也跟着两个嫂子回了家。
陈三皮底气那般足,楚云梨知道隔壁肯定还有事,果不其然,到了午后,隔壁有人敲门,然后一个婆子趾高气昂的声音传来:“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老是跑回娘家算怎么回事?陈家那边主子也打了招呼了,管不住媳妇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柳母解释,“不是盼盼要回来,是他打人啊!没轻没重的,万一打着了怎么办?”
婆子不耐烦,“打人肯定是女人做得不好,乖顺一些不就行了。我会禀告主子此事的。”
然后,就是柳母好声好气让婆子进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关门声。
大概是婆子没进门,柳盼盼哭道:“娘,我不去,他会打死我的!”
柳母不耐烦,“你也看到了,我有什么办法?你留下来会拖累我们的,沈家想要收拾人,压根儿不用亲自出手,要是你不回去,不用明天,你爹的活计就没了,并且之后肯定都找不到别的活儿干,你想要让我们饿死么?”
“那你们就能送我去死?”柳盼盼大喊:“当初我找表哥,明明你也答应了的,你还说会尽力帮我撮合。现在出了事,连你也怪我……我不回去!”
柳母直接抓着人塞出了门,“反正我不留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门口又聚集了许多人,柳盼盼蹲在门口哭得厉害,有好心的妇人把她带回了家去,众人才散了。
当日柳盼盼愣是没去陈家,在妇人家中哭了一场,出门转悠了一圈后,天黑了才回柳家。
到底是自家女儿,柳母也不能真让她在门口过夜。到底还是让她进了门。
隔壁吵吵闹闹的,张家这边都听在耳中。不过,对于柳盼盼的惨状,张家人谁都没说她可怜,也不觉得她可怜。
柳盼盼可怜什么,自家女儿(妹妹)被害得浑身都是疤,没找她算账已经是张家人大度了。
可怜她……这辈子都不可能。
楚云梨本来以为陈三皮得了沈家的吩咐会来接人,没想到翌日早上还有人比陈三皮来得更快。
听到隔壁的惨叫声时,楚云梨刚刚把昨日的衣衫晾好,探头往柳家院子里一看,只见沈思拎着一根鞭子,正往柳盼盼身上招呼,怒气冲冲:“把你嫁了还不安分,徐轻越是我男人,你一个已经嫁人的女人就算找人哭,也别找到他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