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去了。
她这一生, 确实是被袁理宗毁了的。
袁理宗默然许久,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你会这样执着。”这话是对着已经闭上眼的胡氏说的。
趴在床边的袁意彬身子微微一僵。
当初两人和离之时, 胡氏正二十出头,年轻貌美,以她的身世和那大批嫁妆, 想要再嫁良人轻而易举。和离之后,袁理宗还派人去找过她, 要是她愿意, 他可以把儿子接回来, 保证不让他受委屈。
可她不肯, 一直纠缠到今日。
这些年来, 胡氏一次次找茬,跟老太太上了容飘不少眼药, 袁理宗对她一开始确实是愧疚的,可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 早已经没了愧疚,甚至隐隐厌烦。
死者为大, 胡氏也是因为来看老太太才会受伤。仗着这些, 袁意彬要求把胡氏葬入袁家祖坟。
袁理宗皱眉。
袁意彬跪在地上,“我娘是原配,还为袁家生下了长子嫡孙,又是因为来探望祖母才有此一劫,于情于理都该是她葬入祖地。难不成, 你还想和个残花败柳合葬不成?”
这话刻薄。
容飘当即眼圈一红,“你母亲是原配没错,合葬也没错,可我到底是长辈吧,你这话……”
袁意彬接话,“不好听?”他又看向父亲,“爹,我娘等了你一辈子,生不能同寝,死了也该同穴。”
“这不合适!”袁理宗面色慎重,“你长大了,应该懂事。葬入袁家祖地,咱们家就得办丧事。如此,将夫人置于何处?”
“她若是要脸,就不会勾搭有妇之夫了。”袁意彬没有回头,声色冷淡,“这么些年,我们母子足够给她脸面了。”
这些虽是实话,可这么大剌剌的直接挑破,尤其袁意彬还是晚辈……容飘再也待不下去,转身跑出了门。
袁理宗板着脸,“我们已经和离,袁家可以吊唁,但绝不会办丧事。你想葬在袁家也可,丧事在胡家办。”
胡家那边得知了消息后,胡氏的两个哥哥已经来接人了,虽然这个妹妹长期住在家中有些烦人,可她年纪轻轻没了,兄弟俩也颇为悲痛,看到胡氏满身鲜血之后,质问道,“凶手在何处?为何凶手会对霜儿动手?”
这里面恩恩怨怨复杂,反正谁也不无辜就是。
胡家兄弟不依不饶,“我们要报官,找大人做主!”
袁理宗冷哼一声,“我好心提醒一句,问问你们好外甥干了什么,再决定要不要报官!”
胡大哥斥道,“意彬也是你儿子!”
“他可比我这老子出息多了!”提及此事,袁理宗也很生气,不喜欢妻子可以和离,休妻也行,出手杀人……也只有胡家这些人才教得出来!
是的,他认为儿子是好的,只是被教坏了而已。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看向外甥,“此时不能报官?”
袁意彬点头,“张氏狠毒,竟然对母亲下手。我一怒之下失手把她杀了,然后她娘才对母亲动手的。”
这话有些绕,兄弟二人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怪你祖母老糊涂了,给你挑了这样一个毒妇。当初我就说过,叫你别回来,别回来,要是让你舅母做主,怎么也不可能找这样的毒妇进门!”
胡大哥还要再说,二哥拉了拉他,“事情已经生,多说无益。还是先把霜儿安葬要紧。”
胡家兄弟把人接走,就像是先前说好的,胡家办丧事,之后葬入袁家祖地。
胡氏的丧事没有大办,很快入土为安。
而袁家老太太病情加重,兴许就几天好活了。
楚云梨身为袁家养女,自然得经常过去看看。
最近袁家生的事情多,底下的人噤若寒蝉。要知道,顾氏还关在偏院呢,袁意彬吩咐的,就关在张慧筎死的那个偏院。
那边偏僻,一般人都不去,除了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基本没人知道。
顾氏坐在窗前,身上衣衫松松垮垮,进来之前,她还被人搜过。
袁意彬一身素镐,满脸憔悴地进了院子,看到窗前的顾氏,冷笑道,“你在想你女儿。”
顾氏眼珠动了动,转过来看到是他,起身走出了门,“你来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就在即将靠近袁意彬时,她脚下一转,跑去边上假山处抱起一块石头对着袁意彬丢了过来。
袁意彬给母亲守灵,熬了几夜,脑子有些混沌,但他本就防备顾氏,见状侧身一避,避开了石头欺身而上,手中匕对着她腹部狠狠扎入。
顾氏轻哼一声,身子僵直。
袁意彬冷冷一笑,就着只剩下一个手柄的匕用力向下一划,看到顾氏脸上的痛苦,他问,“痛吗?我娘也是这么痛。”
顾氏倒地,没有人试图救她,很快血流满地,渐渐地没了气息。
楚云梨和容飘一起去看望老太太。
老太太最不喜欢的就是她们母女,看到两人就偏开了头。
母女两人不以为意,反正她们也没想和老太太情深似海,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正想着坐一会儿离开呢,外头有丫鬟小声来报,“顾夫人死了。”
容飘一愣,“怎么死的?”
丫鬟不再说了,见容飘不动,忙道,“老爷已经过去了,夫人也看看去吧。”
容飘回神,立即起身。
母女两人前后脚出门,床上的老太太自然也听到了丫鬟的禀告,忙问,“怎么死的?”
丫鬟欲哭无泪,她只是外头的小丫头,得了吩咐过来报信而已,不敢欺瞒不说,也不敢不答,含含糊糊道,“和胡夫人差不多……”
老太太听完,猛地喷出一口血。
屋子内外瞬间又乱成一团。
母女两人赶到,正好看到袁理宗对着儿子狠狠一巴掌,“你怎么跟我说的?”他伸手一指身上地上都是血的顾氏,“这就是你说的保全自己?蠢货!”
“我要给我娘报仇!”袁意彬恶狠狠道,“反正是在咱们家里,要是爹愿意帮着遮掩,外人也不会知道!当然了,要是爹不想要我这个儿子,尽管去报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为二弟得到这大片家业!”
他说这话时,眼神看向门口的容飘。
容飘眼神一闪,缓步上前,“要不要请大夫?”
地上的顾氏早已经气绝,带血的唇边还带着一抹笑意,别提多诡异了。
楚云梨看着,突然道,“会不会她临死之前已经报了官?”
众人一愣。
随即恍然,很明显嘛,照袁意彬的性子,肯定会弄死她给母亲报仇。要是她临死之前报了官,衙差上门,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袁意彬满是挑衅的脸上神情僵住,反应过来后立即道,“来人,把她给我烧了!”
毁尸灭迹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烧成一捧灰最好。
可惜已经晚了,下人还没找着柴火,衙差已经上门。
把院子里的所有人无论死的活的都带去了衙门,临出门前,袁理宗对着儿子扫一眼楚云梨,走在前面细细嘱咐容飘。
袁意彬走在楚云梨旁边,压低声音道,“别乱说话。你也不傻,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你知道应该怎么说吧。”
看在情分上?
楚云梨眉眼弯弯,“当然!”
看在上辈子杀生害命的仇恨上,自然是实话实说了。
案子复杂,楚云梨和容飘两人作为知情人,被留在了狱中,祁枫天天亲自来送饭,“今日如何?”
楚云梨挥挥手,“没事,挺好。”
比起上一回挨了板子坐牢,这一次确实好了许多。她和容飘与案子无关,只是知情,当然了,兴许还有些怀疑她们俩也动了手,但是没有证据。
狱中看守对她们还算客气。母女两人一间牢房,里面也打扫得干净。
祁枫见她端着饭菜开吃,仿佛这里和家中没什么区别,心大成这样,他也无奈得很,“今日有人递了状纸,状告袁意彬蓄意杀人。”
衙差之所以那时候到,是顾氏之前就让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人在胡氏下葬的第二天午后去衙门告状。
换句话说,她之前就已经想到,袁意彬送走母亲后第二天就会去找她麻烦。兴许袁意彬就算没有杀她的心思,她也会逼他杀人。她这是用自己的命给女儿报仇!
但下人终归是下人,还得有个正经的苦主上告。她好奇问,“顾家人?”
“是。”祁枫坐在了地上,含笑看着她吃,“我打听过,应该快了。”
人证物证都在,楚云梨一点没隐瞒,原原本本都说了,还愿意作证。再加上那个眼睛厉害的仵作,可不就快么。
不过十日,所有的前因后果就查了出来。
楚云梨母女二人出来后,短短一日,袁家老太太突然病重和少夫人的死因,包括少夫人母亲的死,就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众人听说后,唏嘘不已。
袁家的这些事,说到底在十多年前和离之时就埋下了隐患。再有,家中老人胡乱插手儿女婚事,也是乱家之源。
因为此,好多人把家中养的亲戚都送了出去,别跟袁家一般,养着养着养出仇就不好了。
楚云梨回家后,狠狠睡了一觉,在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她其实还想睡,只是鼻尖痒痒,耳朵也痒,睁开眼睛就看到祁枫蹲在床边,正拿着她的头扫啊扫。楚云梨柳眉倒竖,“你胆子肥了?”
祁枫笑吟吟的收了手,“我这是关心你,再想睡觉也得把饭吃了,饿坏了还是我心疼。”
楚云梨坐起身,手指捏得咔咔响,“我要试一件事。”她跳了起来,“试试揍你一顿我会不会心疼!”
祁枫:“……”
“不用试,你肯定会心疼!”
“不试怎么知道?”楚云梨才不管,抬手就要揍,让人意外的,祁枫居然躲了过去,且以一个刁钻的姿势反握住她的手。下一瞬,她被死死制住动弹不得,正惊讶间,听耳边他低声笑道,“明萱,这么泼辣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