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新建的村子,也就一百多户人家,一看就是河北那边村子的风格,浓浓的河北平原气息,房子都是泥土和木头结合在一起夯制,瓦是十分粗糙的黑色瓦片,一圈院墙也是用泥土夯制,虽然房子修建得很简陋,但无一例外十分整齐,院子里一群群小鸡在觅食。
这时,忽然从旁边院门里冲出一条黑狗,直扑李邺,众人都吓了一跳,李邺也准备将黑狗一脚踢开,不料那黑狗却是摇着尾巴上前,头在李邺腿上直蹭,李邺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永和坊养过的小黑。
李邺摸摸它的头,看了看黑狗跑出来的院子,只见一个老者在院子里紧张地看着外面。
李邺笑着对韦应物道:“就这家吧!”
韦应物连忙走进去打了个招呼,老者慌忙迎了出来跪下行礼,“小老儿不知是齐王殿下,请殿下恕罪!”
他更担心自家的狗咬了齐王殿下,李邺给亲兵使个眼色,亲兵连忙将老人扶起。
李邺笑眯眯道:“我只是来看看河北移民的生活情况,希望没有打扰老丈!”
“没有!没有!殿下请!”
老者慌忙推开门请李邺进院子,院子不算很大,房子多,居然有六座泥房子,还不算仓库和厨房。
老者搬来几个木凳子,见齐王在打量自己的房子,他不好意思道:“房间里太黑暗,也太乱,实在没脸让殿下进屋,只能在院子里坐坐!”
李邺点点头,“今天阳光不错,大家都坐院子里吧!“
跟随李邺进屋也只有裴琇、岑参和韦应物三人,其他士兵和官员都在外面等候。
老者要去端水了,李邺摆摆手,“老丈不用了,请坐吧!”
老者局促不安地坐下,李邺笑问道:“请问老者贵姓,哪里人?”
“不敢,小民姓魏,恒州真定县人。”
“原来是魏老丈,河西这边如何?还习惯吗?”
或许是李邺笑容亲切,老者心中的的紧张渐渐消去,他也笑着拍拍胸脯,“谢殿下关心,这么冷的冬天,我都能扛过来,身体好着呢!”
“那么不打算回河北去?”李邺又看了一眼房子打趣笑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房子上,事实上,这些移民去年已经河西走廊整整干了一年,手中都有一百多贯钱,但他们几乎都没有造新房子,还是住在泥坯房内,这种房子不值钱,临时住一住还可以,这就表示他们只是临时呆在这里,如果真想在住下去,这個冬天就应该盖新房子了。”
魏老丈也明白了,他点点头道:“房子我们家肯定要造,但不是现在,可能会在明年,我们需要攒钱,我们实在害怕了没有钱的日子!”
李邺理解了,是自己太仓促了,总以为这些河北移民有了钱就会立刻造反,却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心理,他们就穷怕了。
“那么说魏老丈是准备长期定居下来?”
魏老者叹息一声,说了一句极富哲理的话,“我的土地在哪里,我的灵魂就在在哪里?”
李邺点点头,“老丈家在河北没有土地了?”
魏老者摇摇头,“从女皇帝时候开始,我们家就是佃农了,世代租种五十亩农田,那田原本还是我高祖父的,被县令的父亲以每亩一贯钱的价格强行买走,到现在七八十年了,土地钱都还没有给我们,但土地已经不是我们的了,现在我终于又有了百亩土地,还可以传给儿子,我怎么可能放弃它回去?”
李邺算是领会到了,土地对农民的吸引力,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军田老丈会包种吗?”李邺又问道。
魏老者点点头,“我和儿子去年就包耕种了一百亩,用二十天时间挣了十贯钱,还不错,今年还准备再包一百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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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价格如何?”
“价格还可以,每亩一百文虽然不算最高,但能实实在在拿到手,我家乡能拿到三成就不错了。”
这时,又来了十几个老者,都是同村的老人,他们都站在一旁。
李邺笑问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可以提出来,趁韦县令在这里,可以一并解决。”
韦应物脸上顿时有点不自然起来,他只是县丞,不是县令,只因为县令家里出了事,他才暂时代理县令。
不满意的事情多着呢!儿子娶不上媳妇,自己也想再讨个老伴等等,但魏老丈显然是过来人,不会把王爷的客气当真。
他踌躇一下道:“河西买不到牛,殿下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李邺看了一眼韦应物,韦应物点点头,“回禀殿下,市场上确实耕牛不足!”
这不是有点搞笑吗?河西就是最大的产牛之地,居然耕牛不足?
但一转念李邺便明白了,耕牛属于战略物资,由官府统购统销,不准私人插手,虽然河西产牛,但牛都送到陇右去了,陇右那边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牛,产牛之地反而没有牛卖,是有点不公平。
李邺点点头,对裴琇、李渝和韦应物道:“耕牛的事情我知道了,陇右官府那边还有一批耕牛,估计现在陇右各地官田也耕得差不多了,可以先把它们调剂给河西,价格还是官府价格。”
耕牛是战略物资,自古都是由官府定价,价格非常便宜,和一头毛驴差不多,这就对发展农业极有好处。
三人大喜,连忙感谢齐王殿下帮助。
李邺又笑问道:“还有什么难处需要解决?”
这时,另外一个老者举手道:“殿下,能不能多建一些学校,想让孩子读书!”
这就是仓禀足知礼仪了,手中有了钱,想到的都是让孩子读书。
不等李邺开口,韦应物连忙道:“学校还都在修建,需要一点时间,但开春后会有一百座帐篷学校开办起来,我们筹备了一年,先生和纸笔文具都准备联系好了,一旦先生到来,就搭建帐篷!”
韦应物的帐篷学校让李邺着实欣赏,这才是做事情的官员,先把事情做起来,不受场地影响。
众人又提出七八个困难,李邺都一一解决,时间不早了,李邺这才起身离去。
走出村庄,来到官道上,众人翻身上马,李邺笑着问韦应物道:“你们县令呢?”
韦应物连忙道:“韩县令母亲去世,他已辞职扶灵回渭州下葬了,需要丁忧三年。”
李邺点点头,这个冬天太寒冷,很多身体不太好的老人都没有熬过去,包括王昌龄。
他又回头问李渝道:“韩县令辞职有没有报去节度府?”
李渝摇摇头,“韩县令前天刚刚辞职,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报去节度府!”
李邺微微笑道:“上报的时候再写一条,我推荐韦县丞接任县令之职!”
李邺虽然是河陇之主,但所有地方官员中,他只有刺史和长史的任命权,包括县令在内的其他地方官员任命权在长史和吏部司手中,李邺可以推荐,但他不能越俎代庖任命县令。
李渝连忙躬身道:“卑职遵令!”
韦应物也着实感动,连忙抱拳行礼,“卑职感谢殿下厚爱!”
李邺摆摆手,“姑臧县的县令不是那么好当的,我估计开春后还会有河北移民归来,河湟谷地那边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向河西安置,你要有准备!”
韦应物默默点头,他也感受到了肩头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