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严家父子的加入,一行人相较之前,显然沉默了许多,最明显的差别就是那些碎嘴的婆子都闭口不谈了,尴尬地僵坐在牛车板上。
要知道,当初村里传的那些流言,很大一部分就是出自其中几个婆子嘴里,而严家因为离群索居的缘故,在三石岙几乎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亲戚,当初流言刚起,几乎村里所有人都听说过,甚至成了流言的推动者和传播者,也没人想着这个流言是不是真的,没想过这样将煞星的名字冠在一个一岁的,刚失去娘亲的孩子头上,好不好。
很多时候,这些碎嘴的话也就是她们闲着无聊时的消遣罢了,因为严家离的远,严坤也不是那种会和女人计较的泼皮无赖,她们就能肆无忌惮拿着人家的伤痛来当笑谈了。
不过再怎么说,背后说人和当面说人还是有区别的。
就好比现在,那几个当初说的最凶的,好像和严山生凑的近一些就会被他克着的老婆子,也不好意思说不让他上牛车这样的话。
可是因为那份心虚,也因为那份忌惮,在严山生上了马车以后,一群妇人还是悄悄挪了挪位置,坐的离他远了些,想来还是觉得那个流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不知道是因为太小看不出来其他人的冷待,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严山生就乖乖地坐在他上牛车时坐着的位置上,脸上也没什么难过的表情。
好像又一次交小伙伴失败了,严山生在心里木木地想着,下一次,是不是该让他爹在宰猪的同时,也开拓一下宰鸡宰鸭的业务了?
“你叫什么名字?”
出乎严山生预料的,单福德挪着自己的小肥屁股,坐到了他的身边来。
他可没想那么多,单纯就是觉得这一路上怪无聊的,想找个同龄的小伙伴聊聊天。
“我叫山生,因为我爹说,我是在山里出生的孩子。”强压着欣喜,严山生有些木楞,口齿有些缓慢地说道。
“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伴是在山里出生的,但是单福德莫名的就觉得这听起来很有意思,不像他和妹妹,都是在家里出生的。
“我叫福德,我还有一个妹妹,叫福宝,宝宝,宝宝,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单福德嘿嘿笑着,他觉得交一个新伙伴还是有好处的,就比如说村里的小伙伴都听腻了他炫耀自家粉白香甜的妹妹,而眼前这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还是第一天见面呢。
“你有妹妹啊,真好。”
严山生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家除了他,就只有爹爹了。
邻居家的铁蛋就有一个妹妹,不过铁蛋家的妹妹长得瘦瘦的,总是被铁蛋欺负,有一次,他看到铁蛋欺负他妹妹铁丫,还好心的拿了一块他爸最拿手的烧猪肉皮给她吃,结果对方在他没开口前将他手里的东西一手抢过去,还推了他一把。
严山生已经不太记得当初还生了些什么事了,只知道后来铁蛋也跑过来和他要猪肉吃,不给还想打他,结果最后被他反打了一顿。
爹爹说了,谁要是欺负他,就揍回去,对方的爹要是生气了,由他顶着。
然后就如他爹说的那样,铁蛋他爹最后也被他爹打了一顿。
从那以后,两家就没什么来往了,铁蛋和他妹妹铁丫看见他就瞪他,还联合附近所有的小伙伴不和他玩。
实际上在这之前,那些孩子也不愿意和他玩。
所以在严山生的心里,妹妹是一个很坏的东西,不过单福德愿意和他说话,他就是一个好人,他的妹妹一定也是一个好妹妹。
严山生用转弯不怎么快的脑袋想了老长一段因果关系,在确定单福德的妹妹是个好妹妹以后,当然就不吝夸赞了。
“宝宝,一定很漂亮。”说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嗯嗯。”
单福德将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似的,看着严山生的眼神越真诚热切了,一切喜欢他妹妹的人,都是好人。
小孩的脑回路就是这么直白,此时在单福德看来,严山生已经是自己人了。
“我悄悄告诉你,我妹妹不仅很漂亮,她还很甜哦。”
单福德凑到严山生耳边,悄悄地说道,他都吃过了,肥肥的脸蛋是甜的,藕节似的胳膊是甜的,连小手手和小脚脚也是甜的。
“哇。”
严山生惊呼了一声,眼底的艳羡更重了。
那个叫福宝的妹妹是糖块做的吧,他也想有一个糖块做的妹妹。
在严山生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一个由香甜的糖酥变成的漂亮小妹妹,她的脸是白糖做的,嘴唇可能掺了红糖,她的头是龙须酥,她的眼睛是芝麻糖……
想着想着,严山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更想要这样的妹妹了。
他会克制一点,每天就只舔妹妹几口,然后按时跟喂养小猪崽一样喂养妹妹,让妹妹陪他一块长大,这样,他就能一辈子都不缺糖吃了。
“真好。”
严山生拖着长音说道,只可惜他没有这样的妹妹,幽怨地小眼神瞅了一眼跟在牛车后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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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时辰的功夫,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坝江县的县城外,定好回去的时间,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往城里走去。
“以后,你可以来我家找我,我请你吃我爹最拿手的烧猪皮。”
对于唯一的小伙伴,严山生有些舍不得。
“嗯嗯,你也可以来我家找我,我给你看我妹妹。”单福德点了点头,顺带着补充了一句:“我还带你看我家的小鸡小鸭。”
“谢谢。”
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的时候,单峻海从严坤手里接过了他一路帮他拎过来的一大篮鸡蛋。
“不用客气,山生他,很久没有那么高兴过了。”
严坤看着因为激动小脸粉扑扑的儿子,心情复杂地说道。
这个儿子从小就沉默,反应也慢,因此很多人都觉得他儿子脑子有问题,只有他心里隐隐猜测,会不会是一岁时看着娘亲被孤狼咬死,以至于他受了太大的惊吓,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脾性,毕竟一周岁的孩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自从受惊过,原本已经会叫爹娘的儿子直到三岁,才开始渐渐重新开口,又因为那些流言,身边没有同龄的朋友,严坤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今天,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儿子说了那么多的话,露出那么多次开心欢愉的表情。
因此单峻海什么都没做,就因为有单福德这么一个儿子,就被严坤感激上了。
“二郎也很开心,以后可以让两个孩子多处处。”
单峻海才不信什么煞星的流言呢,严山生要真是煞星,第一个克的就该是严坤,可现在人家猪肉铺开的好好的,杀猪的手艺十里八乡有口皆碑,这像是被克到的模样吗?
不管是客套话还是什么,单峻海的话让严坤心里松了口气,看着对小伙伴依依不舍的儿子,严坤心里琢磨着,改天是不是该拎着点东西,去趟平柳村的单家。
两家人在城门口分开,城里面的喧嚣恢复了单福德刚和小伙伴分开的伤心,他很快打起精神将目光转向了县城里的大树上,绿油油的树叶,上面啥都没有。
“爹,烧鸡呢?”
小福德的眼里含着两泡泪,他觉得自己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