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声当中似蕴有千般执妄,万类苦恼,如是一个被冤孽缠身的世俗凡人,苦苦挣扎,而不得解脱。
却偏偏。
是从哈哈僧这西方沙门圣德口中出。
如此一来,倒是听得陈婵微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自无有何所待,本行法求义谛,但守戒未为慧,度无极终不还……
内洗心垢,灭诸外念。睹善不喜,逢恶不忧,苦乐无二,清净其行,一心不动,便可得第四禅。”
陈婵斟酌片刻道:
“三十四年前,曾有珈蓝寺的一位大菩萨领众金刚明王和护法罗汉,前来拜访先魔宗,他还特意入得水中容成度命洞,与陈玉枢辩难。
两者交谈时候,陈玉枢曾言出这句。
此事我也在场,是故一直记得至今。”
哈哈僧闻言面色微肃,似若有所思,沉吟良久之后,苦笑了一声,道:
“早听闻过你父大名,却不料他还通晓禅经,倒是有些意思……和尚我被关在困龙洞的万载岁月,究竟涌出了多少英雄人物来?
不过此事来容易,若是要身行,便是难了!”
陈婵眸光微微一闪,默默无言,只又打了个稽首。
“老佛着实心地不纯……分明看出了此遭,却始终藏着掖着,只跟和尚打机锋,却是让和尚我陷得了个两难境地!”
哈哈僧见状嘴唇一动,似欲些什么。
但话到嘴边。
只是在心下化作了一声怅惘长叹……
……
在他被开释出困龙洞,蒙无垢光王佛传法,在大转轮寺中选定了最初七魔的时候。
那尊老佛接着便是又指点他来到胥都,言那方仙道宇才是哈哈僧的成道机缘所在。
只是哈哈僧最终若欲证就菩萨果,少不得要经一番波折,担上因果。
而至于过程如何。
究竟又是造下何业。
便是全看哈哈僧自个的取舍,让他自行去担了……
即便放眼偌大无量光,大转轮寺也是超然的圣地净土。
而无垢光王佛作为大转轮寺的真正幕后执掌,成就等正觉之大圣者,已是可以比拟正道之中,那些摘得仙业驻身的仙人。
一身的神通法力。
自是难用常理来做揣度!
一念起时,便可遍观三界十方平等法界,入有不惑,处无不沉,万劫难坏,超脱虚空!
在这万宇宙之中,也是一位真正的大神通者!
似这等人物的言语。
哈哈僧自不敢轻视。
虽琢磨不透里内深意,但还是将之牢牢记在心中,片字不敢忘。
而待得来到了胥都,收服了何镰和卢满之后,哈哈僧也一直是在揣摩那话中意思,欲得出个解答。
但直至昨日。
听得陈婵道出了陈芷身上的胎印之后。
哈哈僧才总算是明了无垢光王佛那番话中的深意,知晓如何才是最后取舍了。
似他这等境界,早已是离菩萨果位不远,只是被木叟所赠的《智断虚无涅盘经》狠狠坑害了一把,才未能踏出最后一步。
但纵未能最终功成,他亦是能冥冥体得数运转。
在关乎道果这等大事上,于身内自有感应生起!
哈哈僧隐有预料。
自己的那菩提法智魔,恐是只能落在了陈珩和陈芷之身……
纵这九州四海钟灵毓秀,英才辈出,上上根性者绝是超出了十指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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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与自家道果相契的。
怕也只能是这两人,再寻不出多的了……
若是选了陈珩来当菩提法智魔寄主。
那便与老友周济反目成仇,还会惹上玉宸派这个庞然巨物,日后只怕再难有什么安生日子。
而若是选了陈芷。
需花费心思,从先魔宗将人捞出来,这都尚且是事一桩。
哈哈僧猜疑,以陈玉枢的脾性,怕是只将陈芷当做一件新奇玩物,若论有多看重,倒也谈不上。
但陈芷臂上的那仙鹤如意胎印,却是牵扯到另一个在传言间早已是坐化多年的老魔,虽不知那位是否上心,但陈芷终究是她的后手之一。
若是令陈芷成了自己的菩提法智魔,难免会碍了那位的谋算。
哈哈僧虽自诩手段厉害。
纵陈玉枢真身出动,在陈玉枢手下逃得一条性命,应也可做到。
不过若是让他对上那老魔。
哈哈僧却实在无什么把握,心中着实忌惮非常……
一面是玉宸派。
另一面。
却是牵扯到那尊生死不知的积年老魔。
似这般,倒还真个是难以取舍,叫人陷入两难……
……
而就在哈哈僧脑中正人交战,思绪纷繁时候。
陈婵也是眼睫轻垂,不言不语。
场中便一时便沉默了下去。
寂然无声。
“罢了!罢了!一方是眼下便要狠狠遭殃,而另一方,却是多少都可拖延则个,常言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和尚我是个性烈如火的脾气,既已有了人选,却是等不得了!”
不知过得多久。
哈哈僧终用力将手往头上一拍,雷霆暴喝一声。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蛟车另一侧,那盘膝打坐的陈珩一眼,眸中流出不舍、感慨、怅然种种情绪。
尔后又面向陈婵,道:
“你妹妹的事,我应下了!不过我收她为菩提法智魔,非仅救她一命,同样也是担下大因果!你生母的事便不必提了,和尚可不愿多生事端。”
陈婵心中虽有预料,但听得后半句话时,神色还是难免一黯,打起精神道:
“不知大师预备何时动手,我妹——”
“此事需得里应外合,从长计较,你父之能,你应当比和尚更清楚。”
哈哈僧缓缓摇头,打断道:
“若非万不得已,我着实不想真正触怒那位玉枢真君,容和尚先做些准备。
在此期间,施主静候即可,真到动手时候,和尚自会知会你一声。”
话了时候,哈哈僧又拍拍脑袋,莫名轻叹了一声,尔后满室的烟光忽得一收,被摄进了木牌内。
而陈婵如释重负,目光凝在那枚檀香木牌上。
许久之后。
她才缓缓一笑,眸中渐有喜色涌出。
……
……
蛟车遁速极快,不过两个时辰,便见一座巍峨巨城映入眼帘。
陈珩收了玄功,目光一扫,很快便在巨城云头,瞥撩一个熟悉身形。
他微微冷笑一声,倒是并不算意外。
而这时,耳后听得一阵清脆的珠玉相撞声音响起,陈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是一笑:
“看来他们之间也还是有聪明饶,你究竟惹了何等麻烦,让他们记恨你到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