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业正文卷第七十三章水火井不过小半日功夫,石崖上打坐的陈珩忽若有所察,缓缓散了玄功,身周的罡风气旋顷时散去,灵机重回了先前的氤氲流散旧态。
他眼帘一掀,抬眼观去。
只见云中正有一道紫光迤逦而来,气机并不算强盛,只平平而已,遁速也不甚快。
待得近前时候。
光华一收,就现出了一个年轻修士的身影。
此人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身长七尺,容貌端方清俊,头戴葛冠,身着大袖皂袍,气度不俗,如若东流之水,给人一股生力勃勃之感。
他立身在云中,看向陈珩,眸底不禁有些讶然,又转瞬即逝,只含笑道:
“贫道稽首了,看来师弟是早已料到此幕?”
“可是沈澄师兄当面,请。”
陈珩微微一笑,起身回礼,把手一挥,从袖囊中就飞出一张碧玉桌案和两个蒲团,旋即又有两盏清茶现出。
香气缭绕开散,令人一嗅,便觉心神安泰,气爽神清。
沈澄见状也不疑有他,将手一拱,便大大方方来到桌案处坐下,将茶盏端至唇间,抿了一口。
他暝目一品,但觉满口清香,鲜美回甘,直入脑神,赞了一声,道:
“这应是长右谢氏的‘英华针’罢?倒是多年未曾尝过此味了,今日托陈师弟的福了,倒是意外之喜。”
“此物不过是我从一个世族中人的袖囊中赚来,并非什么珍惜之物,沈师兄若是喜欢,不妨尽数拿去。”
陈珩拿出一方精致的乌檀木盒,轻笑一声,抬手递出。
“那为兄便却之不恭了!”
沈澄洒然一拍手,当即就爽快接过,收入了袖中。
之后两人倒是未有什么言语,只自顾品茶。
直待得盏中见底时候,沈澄才忽得放了茶器,神色一肃,双眸中似有两道电光闪过,正声言道:
“我本在来时路上,左思右想,斟酌了一大堆言语,但见陈师弟既已是知晓了我的来意,再多言语,也只是枉费口舌了,所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如今世族势大,不知陈师弟可愿出手?
你我若能够齐心协力,必可震慑群獠,夺一夺那地宫中的造化!”
这声音如若霹雳发响,震得崖头盘旋的云蔼纷纷四散开来。
威势狂猛至极,隆隆回荡在群山之间!
陈珩闻言也不意外,微微颔首,将袖一拂,同样正色道:
“世族眼下虽然势大,但终究是外客,岂能容他们在此猖獗,师兄所言,也是贫道心头所愿!”
沈澄不由大喜,顿时俯身重重一拜,欢欣道:
“甚好!甚好!我能得师弟之助,如鱼得水焉!”
陈珩离席而起,口称不敢,眸光微不可察一敛。
诚如沈澄方才所言。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似如今这等局势,只凭他一人之力,想将这流火宏化洞天中的世族之人压服,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不可能做成。
既然如此。
那想争夺洞天中的造化。
也无异于是虎口夺食。
冒上一番风险还仅是小事,只怕到时出上一番力,却斩获寥寥,那才难堪。
不过世族中人也远非是可以一手遮天的,在这洞天中,除了世族一脉,还有宗门一脉的势力。
而所谓的纯阳造化终究是有定数的,你多便我少。
世族与宗派这两方也难好生安坐下来,平心静气和谈,都需呼朋引伴,以真正手段来争个输赢。
既然已是同世族交恶,陈珩又需寻个援手,好方便争夺洞天中的机缘。
那他的心中选取。
自然也不言而喻!
至于沈澄此人,陈珩虽与他今日才第一次相见。
但在前来流火宏化洞天的路上,陈珩已是托姜道怜将四院有名的洞玄炼师皆打探了一遍,对于沈澄,倒也不算是一无所知。
此人乃是玄英院的入室弟子,精通符箓、雷法,极擅杀伐争斗,常常下山斩妖除魔,屡立功勋,赚取了不少功德傍身。
因见他人物出色,心性坚凝。
玄英院的监院真人在七年前还特意向玉宸上宗请示,开了法禁,准许沈澄以功德换取经楼中的《明真议玄章颂》,用作道行修持。
此事一出。
当时曾在玄英院也惹出了不小波澜,令沈澄风头大盛。
这《明真论玄章颂》乃是可以直修至洞玄境界的道书。
相传脱胎自《混俗元旨》,是一门不折不扣的修道宝典,珍贵至极!
而《混俗元旨》恰是五典的其一,位列二十五正法之中!
这也便意味着,沈澄若是能在六年后坐稳十大弟子席位,独占鳌头。
他便可直接衔接上《混俗元旨》这门天地奇书,如若水乳交融,省却了一番磨砺道行的苦功。
上宗诸真与玄英院监院长老对他的期许。
由此便可见一斑!
而在这四大下院,除非是有家传经典或另有机缘。
诸弟子想要获得上乘法决,皆是需去三大上师处揭榜,领取任务,下山赚取功德。
再由监院真人观其行止,考校心性,若是合格,便将此事上奏给玉宸上宗。
得了准许后。
那弟子便可以自身赚取的功德,换取院中所藏的大道之书……
此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
但总归是要下山,一番奔波劳苦是少不了的。
而兴许是考量到世族和那些别有用心者若会在下山时候做手脚。
君尧在去往天外之前,特意将《兜术天王神宗玉书》这册修行大典赠予下来。
陈珩不缺道书,故而也至今还未行过揭榜之事,身上并无半分的功德。
不过话说回来。
沈澄能够修得《明真论玄章颂》在身,便足见他的本事不凡,不是泛泛之辈,且此人在玄英院声名也向来不错。
与他结盟。
倒的确是件合则两利之事!
而在听得了陈珩笃定答复之后。
此刻的沈澄倒也略放了提防,叹了口气,说了些心腹言语出来,道:
“不知陈师弟可知晓这小洞天,造化并未被寻尽,实还存有一座地宫?”
“略有耳闻。”
陈珩微微颔首。
“那座地宫倒的确是处重地,虽经了万载岁月消磨,却也甚是森严……”
沈澄摇摇头,缓声开口。
而在他说完一番话后。
陈珩也是从中得知。
那地宫如今被三道石门所封,开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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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想进入其中,唯有将地面行宫处的四口水火井炼化,才可触动法禁,经由水火井,另辟奇径,深入地宫之内。
也便是说。
谁能够炼化水火井。
谁便是掌握了出入地宫的主动权!
眼下那四口水火井皆各有主。
沈澄据了北位的那口,刘观联合司马明业据了西位,萧修静据了东位,赵通据了南位。
而沈澄和那赵通皆非世族出身,如此看来,宗派和世族倒是个均等之势,平分秋色。
不过若论真正实情,却远非表面的这般景状。
水火井只有四口,进入到这小洞天的洞玄修士却不仅四人,可谓僧多肉少。
而如今的玉宸下院中,究竟是世族势大。
在萧修静和刘观的撺掇支持下。
那些世族出身的洞玄炼师,如阴鹤、嵇月潭之流,更是在卖力攻打,意图将沈澄和赵通手中的水火井给抢夺到手。
虽说沈澄和赵通两人并非没有党羽。
但在此等攻势下,也是渐感难支,逐有力不从心之感。
这也是为何沈澄在听闻了陈珩杀败了十数名同境修士,又将阴鹤和嵇月潭这两位炼师惊退后,喜出望外。
毫不自矜身份,特意分神过来寻他。
实是眼下格局,令他沈澄也颇觉棘手。
向外寻求援手。
也是成了不得不为之事……
……
“唯有四口水火井悉数被炼化,那里内的禁制才会松动,我也才可催动水火井。”
这时。
沈澄两眼盯着陈珩,恳声道:
“实不相瞒,我如今因为要炼化那水火井,着实分身不得,一但妄动,离开了那井口,顷时便是前功尽弃……
还请陈师弟在我炼化期间,出手帮衬则个,不令萧修静和刘观这等宵小的谋算得逞,愚兄实是感激不尽!”
正统仙道之中,修士到得紫府二重“超脱分形”境界,便可分化念头,寄形于物。
主身不动,却心念起时,就可随意遨游于名山大川之中。
以陈珩眼力,自可看出面前的沈澄并非真身亲至,只是一道寄形在物上的念头。
而听得这样一说,便也了然。
“沈师兄言重了,这是应有之义。”
陈珩顿了顿,道:“不过沈师兄还需几日,才能将之炼化完?”
“至多两月!”
陈珩闻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见陈珩答应下来,沈澄心下一笑,只觉身躯一松。
之后两人约定好五日后在行宫中会面,又攀谈几句后,沈澄也不多停留,便拱手告辞。
“不过,愚兄既然得了陈师弟的好茶,却不可不有所表示……”
这时。
沈澄忽将身一顿,道:
“不知师弟可曾听说过太符宫的那位符参老祖?”
“如雷贯耳。”陈珩轻声一笑。
“太符宫是玄门八派之一,是我等的同道,其门中以七七四十九道上清真符而著称,每一道,皆有不可思议之伟力。
而那符参老祖便曾学了半数的上清真符,即便放眼偌大胥都天,此老也是一个符箓道宗师。”
沈澄伸手入袖,取出一物,递出。
而陈珩见沈澄递来之物正是一张金光闪闪的云箓。
上书山岳之形,下有一神人持鞭,似欲弹压某物,灵气充裕,显然不是凡物。
他抬手接过,不由道:
“此箓莫非是符参老祖的参叶所化?”
沈澄闻言一讶,连连摆手,道:
“哪有那般珍贵?不过,此符倒的确与符参老祖渊源不浅,是符参老祖亲自所创。
我听家弟说,乔彦已是身死,他身上的那面月轮镜也未回返到萧修静身侧……既然如此,这箓倒是可襄助师弟一二了!”
陈珩微一挑眉,道:
“还请沈师兄赐教。”
“此箓名为五方镇灵符,乃是我玄英院的监院真人所炼,虽无法令那月轮镜成为师弟掌中之物,但镇压住她的真识,不令这法器突兀生乱,却是不难。”
沈澄认真看了陈珩一眼,开口:
“师弟,那月轮镜毕竟是萧舫真人的所有,不可不提防。说不得萧修静就另有手段可以将之召回,在这洞天之中,还是勿要使用为好。及早以五方镇灵符将其镇压住,才是正道。”
不待陈珩称谢。
沈澄便抬手打断:
“出离洞天之后,师弟若想抹萧舫留下的那法力禁制,可来寻我,愚兄可替你除此麻烦!”
话了时候。
其身躯霎时化作一道紫光,就腾空远走。
而直到人影彻底不见。
陈珩才自云中缓缓收回目光。
他脸上神情若有所思,摇头笑了一声。
“此人着实是个人物,不管手段还是机心,都远非常人可比!他最后赠你符箓,既是要施恩于你,也不乏要警示你,他并非毫无跟脚之辈。”
这时。
陈珩袖中忽有遁界梭的声音响起,叹道:
“只怕,这个沈澄会是你六年后的劲敌了!”
“他对我心存疑虑,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陈珩一摆手,淡淡道:
“至于六年后,自然各凭手段便是,反正已有和立子、卫道福和石佑这三人,再添上一个沈澄师兄,也并无碍什么,只会更加热闹!”
随即他心念一引,遁界梭立时会意,蓝光闪过。
原地也无了两人身影,瞬息挪移去到先前闭关的那口岩穴……
……
此番陈珩一连杀败了十数人,真炁也着实损耗不小。
饶是他道基之深厚放眼玉宸四院,皆鲜有人能及,也依是有一股力疲之感。
等他调息已毕,真炁恢复旧观后。
掐指一算,见离约定之日还有三日功夫,便也不急着走,而是又在一真法界中将玄功演练一番。
直待得约定之期将近,陈珩将乔蕤唤出,同她叮嘱一番,又留下些手段予她护身后。
这才袖袍一抖,毫不犹豫冲天飞起。
纵目四望。
唯见云山苍苍,色光迷离。
而脚下诸山,聚如斗蚁,互相掩映,间有摩云插天者,莫可寄足,势极伟峻!
这天高地阔之景,令陈珩心中陡有一股豪气冲起。
不由大笑一声,将身一抖,便撞开罡风,须臾不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