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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啊!别的不说, 先剩你一大笔房租,一个月七千多, 谁白给你?我一个月到手都没有这么多钱!”于严这货,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在禅意十足的云山雾绕里,喷出了满嘴的俗话, “不用开车, 以后车位费、油钱不都省了?你再把你那车连牌再车一起租出去,都是外快啊。兰爷,家致富靠节俭!”
喻兰川后悔领着这人出来吃饭了, 有点现眼。
他没滋没味地夹了一筷子杏鲍菇冒充的鲍鱼:“不是搬个家的问题,那房子有象征意义,你不懂,住进去就等于是……”
“我懂,”于严打断他,“你们道儿上的规矩, 不就是房产证上写谁的名,以后谁当盟主吗?自古江湖险恶、争权夺势,有靠德行上位的、靠武功上位的、靠阴谋诡计上位的、靠自宫喀嚓上位的——你,兰爷,今天靠房上位, 前无古人, 充满了时代气息。”
喻兰川懒得理他。
“那片的治安也归我们管, 以后有什么事, 我就能抱盟主大腿了。”于严瞄了认真喝汤的刘仲齐一眼,凑到喻兰川耳边小声说,“隔壁还住了一个跟你特有缘的美女。”
喻兰川:“滚!”
于严伸手拍他肩膀:“去吧,别辜负老一辈的重托啊,兰爷。”
“我都忙成狗了,哪有功夫搀和他们的闲事,”喻兰川嫌弃地躲开了他的爪子,仿佛是为了表示他和隔壁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正襟危坐片刻,高冷地说,“我还是不了,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他话没说完,电话忽然响了,喻兰川一看来电显示,脸色就有点不好看——房东来电。
房东不是什么爽快人,一通电话打了足有五分钟,拉着黏的声音来回缭绕。于严一碗假红烧肉都吃完了,那边才说完。
“什么事?”于严觑着他的脸色,抖了个机灵,“不会是要涨房租吧?”
一身仙气的喻兰川放下电话,当着未成年的面,把脏话咽回去了。
于严掐了掐手指,依稀记得喻兰川的租房合同是一年一签的,好像快到期了:“呸呸呸,乌鸦嘴,童言无忌……不会真要涨房租吧?”
他俩说话声音很小,周围水声又“泠泠”响个不停,大厅还有个弹琵琶的,因此刘仲齐没听清哥哥们关于“国计民生”的讨论。英雄少年已经忍了一顿饭了,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了菜叶子,对喻兰川说:“哥,我没吃饱。我想吃炸鸡排,真鸡。”
于严:“我也想吃,哥,我还想吃羊肉串,真羊。”
喻兰川:“……”
六月的天,是房东的脸,说变就变。
汹涌上涨的房租好似龙卷风,永远比爱情来得更突然。浩浩荡荡地奔将过来,把洋气的喻总冲到了一百一十号院。
大爷爷的房子他维护得很好,刚打扫过,也不用重新装修。
月底,喻兰川放弃挣扎,拎包入住——包里装着拖油瓶刘仲齐同学。
甘卿听张美珍说了两位少爷移驾隔壁的事,不过她是游手好闲的小打工仔,上午十点才慢腾腾地开工,跟那些上了条似的白领和高中生时空不交叠,隔壁搬来了好几天,她只在吃早饭的时候听见过隔壁门响,没碰见过人。
晚上下班前,她一边啃着孟老板给她烤的玉米,一边翻着手机上的日历愁——距离这个月工资还有四天,开支没计算好,她没钱了。
甘卿把啃干净的玉米棒子往垃圾桶里一投:“孟叔,借我二十块钱,了工资还你。”
孟天意听见,嘀嘀咕咕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掏出五十块钱来塞给她,数落道:“怎么又没钱了?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一天三顿,两顿在我这吃,房租就收你六百,一天到晚那么两件破衣服,也不知道打扮打扮,你钱呢?都花哪去了?”
甘卿把五十块钱收起来,伸了个懒腰,没正形地说:“我也奇怪呢,您给我看看后背上,是不是有穷神附体?”
孟老板怒其不争地掴了她一巴掌,甘卿连躲都懒得躲,清脆地挨了,用桌沿启了瓶汽水喝。
除了吃和喝,她对自己的力气吝啬得很,一年四季都透着一股冬眠没醒的劲,能省一个动作就省一个动作,能转眼珠不扭脖子,连点头都比别人省事——别人点头,是下巴一缩,然后回归原位,她点头,就是把头往下一低,什么时候需要抬头了再抬起来。
孟天意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呢,总这么混哪行啊,得为将来想想吧?人还是得融入社会,得过日子啊!”
甘卿“哼唧”了一声:“正想着呢。”
“你想什么想!要么你去学点什么,我听说有那个什么……是成人高考还是自考的?你去报一个,好歹是个学历,不愿意念书,就跟你孟叔一样,学一门手艺也能糊口,学费我给你垫,将来慢慢还。”
甘卿:“我手艺还行啊,会做饭,能帮厨。”
孟天意:“你行个屁!你会吃!”
甘卿听完一笑,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喝了口冰镇汽水,既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注)
她眼窝略深,稍有些“眉压眼”,但笑起来的时候,眉目倏地舒展,眼尾弯成月牙,有种特殊的甜。
孟天意苦口婆心:“就算你什么都不想干,那你好好收拾收拾,嫁个人、成个家,好好过日子,这总可以吧?”
“唔,这个好,”甘卿一伸大拇指,“您看看,长成我这德行的,想傍个大款有戏吗?以后天天在家躺着,汽水一次点两瓶,掺着喝。”
孟天意有点气急败坏:“你师父要是活着……”
“孟叔,”甘卿脸上惫懒的笑容忽然消失了,“说什么呢,我哪来的师父?”
她说完,把空瓶往身后一抛,那玻璃瓶极准地落在一米以外的塑料筐里,正好卡进了一个空位,堪比杂技。扔完,她转身就走。
“杆儿,你师父闭眼之前都放心不下你。”孟天意在她身后说,“怕你这脾气!怕他没了,以后没人管得住你,惹了事没人给你收拾。”
“我早就不惹事了。”甘卿插着兜,回头看了孟天意一眼,路灯把她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她冲孟天意摆摆手,“早就惹不动了。”
有了孟老板借给她的五十块钱,早饭又能买得起煎饼了,连啃了三天馒头咸菜的甘卿走出泥塘后巷,心里这么盘算着,刚吃饱又馋了。
这时,她的手机震了几下,甘卿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非常虚弱的女声:“喂……是、是我。”
跟谁都笑眯眯的甘卿脸色突然冷淡下来,爱答不理的“嗯”了一声。
“我上次治阑尾炎的那个钱,报销下来了,我……我是上银行给你打过去,还是……”
“不用,”甘卿说,“自己留着交暖气费吧。”
“哦,那……”
甘卿打断她:“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就这个……”
“那就这样吧,你有事再找我。”甘卿说完,不留情面地挂了电话,一点也不担心对方脸面挂不住……因为知道对方没有脸面。
她今天在店里跟客人念叨了一天“水逆”,可能是被反噬了,一晚上连着两个人让她不痛快。进了十月,燕宁的夜风再也不惬意了,开始露出了一点凛冽的前兆,甘卿裹紧了身上的运动服外套,尽可能地把注意力转移到煎饼上,这样,她就能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抱着“煎饼”这根精神支柱,甘卿回到了一百一十号院,刚一上楼,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堵在她家门口。
甘卿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是思念煎饼思念出了幻觉——那几个人泾渭分明地站成两伙,一伙是路北边摊“山东煎饼”的,一伙是路南边摊“煎饼果子”的,两伙人吵吵闹闹地把刚下班的盟主堵在了家门口。
“小喻爷你评评理,他们山东帮的先动手打了我们的人!”
“谁先挑衅的?”
“谁先越界的?”
“越你妈X的界,老子一摊一个月纯利过万,用得着跟你们这帮穷皮抢地盘?你们那破煎饼,能摊就摊,不能摊滚蛋!”
喻兰川夹着笔记本电脑,木着脸看着月入过万的两大帮派撕扯。
“到这了还敢动手是吧?好,奉陪!”
“明天谁也甭做生意了,什么时候比划出个黑白再说!”
“怕你?”
“怕你!”
甘卿:“……”
不、不要啊!
“孟叔,”甘卿回头冲隔壁正在准备食材的孟天意说,“昨天晚上您几点收的?”
“昨天啊,收得早,这两天降温嘛,客人都少了,”孟天意说,“不到十点吧。”
甘卿又问:“昨天有人在这打架么?”
“没啊,一天都挺太平的。怎么了?”
“哦,没什么。”甘卿绕过地面上的脚印和指印,怀疑是自己疑神疑鬼——也可能是哪个醉鬼在这摔了一跤,平地狗刨半天站不起来。
她开了门,伸手想把门口那个“休息中”的木牌翻过来,谁知才刚一碰,木牌就掉了下来,裂成了两瓣。
孟天意听见动静走过来,捡起裂开的木牌看了一眼,就皱起眉:“手劈的——这是什么意思?踢馆?还是有人找你麻烦?”
甘卿莫名其妙:“踢……小饰品店的馆?您觉得会是隔壁杂货铺干的吗?”
“去你的,没正形。”孟天意没笑,沉下脸色,盯住她,“你最近跟人动手了?”
“怎么可能,大街上碰见劫道的,我要是身上没现金,都主动给人手机转账。张奶奶每天一见我就念佛,”甘卿无奈地一摊手,接过一分为二的木牌,愁这东西怎么粘起来,“到底哪位英雄喝多了打王八拳啊?找我麻烦——您看我这样的,找我麻烦能有什么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