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幻听,从自己大声喊出那些话开始,文澜对一切的发生都很懵,感觉继续落入圈套,可无可奈何。
她闭起眼睛,察觉自己的睫毛被雨雾弄湿透,沉重像两扇城门,一合后再开,难如登天。
心跳隆隆。
干脆闭着眼睛,想到底发生什么事。
别放弃雕塑。
也别放弃我。
他声音和他的拥抱一样强烈。
突如其来。
可是是他计算好的,先逼她与他对峙,再然后逼她先说出那些话
我有你,全部全部都是你
七年前有你,七年后也有你
小时候是你,长大了还是你
她彻彻底底落入圈套。
“霍岩”密不透风的拥抱,紧到她暂时失去呼吸,文澜嗓音嘶哑了,好像刚才喊过度,她用尽全身力气,连声带都受伤了。
可怜、柔弱、有话要说但说不出来
“你还要逼我吗”不知过去多久,她想到这一句,用柔弱至极的音调无助问他。
“你是不是满意了”她又问。
带着哭腔。被他逼的
他的回复是拿鼻尖蹭她。
两只修长有力明明可以轻而易举抓住她、却欲擒故纵设下一层层圈套的手掌,摩挲到她脸颊来,大拇指与虎口像牢牢的网,在她脸部与耳后不住示范存在感。
炽热地、缓慢地、仿佛带有无与伦比的情感。
他没有回话。
距离太近,文澜根本看不清他全部表情。
她努力抬眸,看到的也只是湿漉漉的天光里,他鼻梁以下的内容
他在笑。
笑得好像完全幸福。
文澜疑惑又震惊。他怎么能这样
一句话不说,把她弄到这份上,却安然无事,肆无忌惮地笑
她要哭了
真真实实的哭
委屈到不行
她想这么做,可下一秒,他突然用那张笑得让她无比伤怒的唇来亲她。
文澜就更真实的做出反应,抬手狠狠地推他,推来推去,没移动他半分,两张唇却碰得更加难舍难分,于是推就好像变成了欲拒还迎。
他的怀抱似密不透风,把她锁在里面,风雨侵袭不了,同时也让她无法逃离。
彼此体温相贴,心脏挨着心脏般,他的热度与力度,毫不保留展现。
文澜开始呼吸困难,吻密密实实,搅乱她心境与情绪,彻彻底底丢了自己
像一摊泥、一把飘着的雨雾,软而没有实体,化掉
之后她尝到眼泪的咸味,在彼此的唇瓣间
文澜才晓得,自己一直在哭,他的动作也并不像她感受中的那么柔软,他猛烈,手掌承托她背脊和脸颊的力度,大概能将她肌肤与骨骼按出下陷的深度
像米开朗琪罗的雕塑作品,连心脏跳动的快慢都能在外在显现
“我逼你了”他吻够,紧接着问她,用低垂的角度,额头擦着她发际,鼻梁重重抵在她的鼻,加一个无论如何让她逃不了的拥抱,紧紧锁死她。
雨雾缓慢地洒,灯光点点,从两人贴合的缝隙中跳跃。
她说,“你怎么没逼。”
下一句,紧接着,“我把画带来了。”
他的拥抱立即颤了一下。好像她终于扳回一城,将他狠狠撕裂了一下,他开始受到震撼。
“你不知道什么画吗”文澜讽刺他,“你会不知道”
“我知道”他气息不匀地回复一句。好像露了心虚一般。
文澜气势就更强,先冷笑连连,然后问,“你知道,你回来却一句不跟我问”
“我以为你忘了”这一句忽然又变了情绪,文澜变得好脆弱,眼里全是酸涩,忍不住要落下风,她颤着音,“我以为你不在意那些了,是小时候的事,你长大后不会在意了”
如果此刻有外人,一定不会有人听懂的,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很多事情即使一句前言不提,他们都能对上信号。
那幅何问石的山水画,是当年何永诗破产时唯一留下来的珍贵物品,更对霍岩交代,这是传代的。
文澜当时太小,太天真了,只想着如果是真的价值连城,她就可以卖掉买回八号庄园,她也这么向霍岩倡议过。
霍岩当时给的回复太过精彩纷呈,像是一幅杰作,当他在时,人们并不理解,甚至误解,而当他不在、消失的七年,文澜终于慢慢以至于之后彻底理解了他。
这真的很像一幅一开始不被理解的艺术作品。在艺术史上,很多如今耳熟能详的大师,在他们活着时穷困潦倒,所有作品都被看轻,而他们死后却名声大噪。
如梵高、塞尚、高更等等
他们的艺术作品在当下环境时,是超出时代的,没有一个人的审美能超前的读懂他们,只在死后,时代进步了,才恍然大悟,当时错过了怎样的艺术精品。
霍岩就留下了这样的杰作
让文澜欲罢不能、悔恨万分。
“那天在圣心大教堂,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不跟我说真话,模棱两可,要我辨,要我认。你没有回复我”
“你只说对不起、你是有点坏。却没有准确答复,你是欺骗过我,模棱两可过我老是要我猜”
“我怎么欺骗过你”霍岩失声笑了,他说,“你真的很不讲理。”
文澜情绪激动,要离开他。
霍岩又一把把她抱紧了。
他这一把冲击地力度让她更贴合了他胸膛。
文澜挣扎。
他继续搂紧,唇瓣就贴着她耳垂,像念咒,一声声,一句句,包裹她。
“你说把它卖掉,我反对了吗”他笑,“我没有吧”
他根本不容许她这一刻有一丝的发声机会,“我那时候怎么回复你的两幅画,小屿一幅,我一幅,我把两幅都交给你,但我那一幅你有随意处置权利。你当时好傻”
他这一句有明晃晃的批评含义,接着,笑意不断,“你怎么回复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你这么聪明,却完全不懂我心思,把我逼得在那个时候对你表白”
“撒谎”她这一句几乎惊叫,似乎强烈反对他的表白二字。
“我没有吗”霍岩步步紧逼,这一刻语调高昂,完全压制了她,“你说没办法处理,不知道能不能那样处理,一副烦恼忧愁的模样,我就问你已经把这副传代的作品交给你,说你可以随意处置的意思你不懂吗”
“我不懂”文澜音量提高,“我当时怎么懂”
“你好笨啊。”他语气心痛地说,“都是传代家产了,我把这东西交给你,还对你说可以随意处置,你的小脑瓜在想什么你现在还有脸质问我,这不是表白我要怎么表白才行”
他好像在生气,在怪她,在恼她,这在外名声斐然的大艺术家竟然是这么一个笨蛋,他好亏啊这种语气
文澜被逼哭了,像小动物一样哽咽着,“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她外表再虚弱,精神是强硬的,“我没有你的弯弯绕绕,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你喜欢我啊笨蛋”
她也学着他反过来骂他是笨蛋,“我怎么懂啊,我当时那么小,和你天天在一起,你天天都有时间跟我在一起,你跟我弯弯绕绕”
“我弯弯绕绕什么”霍岩苦笑着说,“我什么都跟你讲得明明白白,我不喜欢把我东西给其他喜欢我的女生,只能把你的东西借给别人,你还跟我大发脾气”
那年因为一场雨,文澜被困在半路。
霍岩带着雨伞去接她,结果两把伞,只用了一把伞回来。她的那把伞被他借给了当时同样没带伞的欧佳悦。
她得知后大发雷霆,问他为什么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
她其实很介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用,尤其那个人是个女生,而且是由霍岩的手借出去。
她当时就吃醋了,但当时的文澜不知道那是吃醋。
霍岩明明白白,在电话里跟她解释,是因为他不喜欢把自己的东西借给其他女生,他只喜欢和她一起用。
她那时候才稍微消气。
“我还要怎么说”此时,霍岩苦笑着问她,“难道我要那么直白没有情调的跟你说,欧佳悦算什么,我只喜欢你啊笨蛋文文。”
“你才笨蛋”文澜此刻又羞又急,被迫埋在他胸膛,无法抽身。
他再次强调,你真的很笨,“我做了多少事,允许了你多少事你仔细想过吗我为什么要给你牵手啊我为什么要哄你,像管家一样照顾你我为什么在冲动无比的年纪,允许你进我房间、一声招呼不打,睡我床,动我书,还要时常忍受你毫无底线的各种碰触”
他好像在埋怨,又好像在再次表白。
文澜说不出话了。
隔着雨雾,她眼眸迷怔,却如星子亮。
“你想过吗文文,嗯”又用刚才摊牌前的那种语调,你有吗、心里有过我吗的那种语调,不确定,又有些受伤,和轻微的底气问,“你回想过那些吗”
“出国后,每一刻都在想”文澜再次哭了。
忍不住把脸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高兴有个结果,但就是好伤心啊。
她哭着说,“你怎么敢啊”
“你怎么敢”
“留下那么多让我可琢磨的事,一下不见七年呢”
“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她哭得声音更大,“后悔以前为什么没回复你啊”
霍岩搂紧她,“没关系,你现在回应了。”
“不”文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扬起下颚,软在他的肩窝上,“我以前好笨啊”
她终于也承认了她的笨。
“我为什么不知道呢我为什么不在那时候就和你在一起告诉你没关系啊霍岩我们会结婚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你以前说过,你忘了吗”他语气欣慰又微不可思议,“在殡仪馆,你陪着我坐在墙角,你跟我说,我们以后会结婚,你会跟我永远的在一起”
他强调,“你不知道当时,我高兴到快飞。”
当时是丧礼过后的火化啊,霍启源在人间最后的存在时刻。
她告诉他,他们以后会结婚。
霍岩当时那个心境,就像和父亲有了交代。
他记得父亲出事前的某个晚上,还在交代自己,感情得明确表达出来,不然他以后会尝到爱情的苦。没想到,父亲在人间最后的留存时刻,自己心爱的姑娘会向他表白
所以,父亲最后走时一定是开心地
“文文”他此刻搂了搂她说,“当时是我人生最好的时光。”
文澜就哭得更加厉害,终于从彼此胸膛缝隙中抽出手,去他背脊后面搂他,“霍岩,我不够好,我没在那时候告诉你,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够了”他马上声音发颤地,“最好时光的意思就是,你回不回应都不要紧。我回忆起来里面都是美的,真像梦一样。”
文澜心里就突然很难受很难受,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在霍家没出事前,那的确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所以,少时懵懂的她也在他的时光里,成为永恒
“还要告诉你,这一趟回来,我花了多大勇气。”他突然很直白地告诉她,“不是因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回海市”
“为什么”明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问,文澜一方面觉得自己残忍,一方面又不想放过他,为什么迟了七年才回来的事。
所以,要亲耳听到他的理由是否正当
但是,霍岩不会按常理出牌,他直接叙述,他当年从渔村离开时的心境。
文澜不明白,她虽然很心疼,但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难以接受再回来海市这件事
“叔叔不在了你还有我妈妈和宇宙下落不明你也还有我为什么非要不回来呢”
她不理解,摇着头说,“难道就因为在这里发生太多伤心事,就不想回来了霍岩,你真的是逃兵吗这里是你的家乡”
“从那天离开渔村时,我就告诉自己,再也不要见你”
“为什么呢”文澜不解地痛苦皱眉,“又牵连到我你不想回来海市,又不想见到我,为什么呢”
他不再回复。
怀抱忽然松开了一些,两手力度变得柔软,他仍然一手托着她半边脸颊,自己额头抵着她的,只是稍微拉开距离。
文澜于是看到他嘴角的弧度,似乎就没落下来过。
他浅淡地笑,像宠辱不惊,又像早有预料。
文澜抬着眼帘,同时注意到了他们彼此可以目光对视。
她看到他一双幽深的眼中,全是她柔弱地、爱意地影子。
她心剧烈地一跳,后知后觉回味他们刚才的吻,甚至还有在国外那两场似浅淡又似情绪非凡的吻。
在巴黎的那天早上,那是她初吻。
晚上在撒丁,海风徐徐,他吻过来,强势地。
和今晚又全都不一样。
“记得你今天的话,”他抵着她额头,目光坚韧地指示着她,“永远和我在一起。”
文澜不能让他得逞、关于那种主导的态度,“看你表现。”
他直接笑了,胜券在握般,“我心是坚定的,直到永远。”
文澜唇缝间蹦出一声哼,似不屑,“我没想到,你说情话动不动就夸大,永远就真的那么简单实现”
“当然,”他低声笑了,“你要喜欢,我还能发誓今生非你不娶呢”
“谁要嫁给你了”她脸一下红起来,语气也昂扬,似乎恼羞成怒,“别得意”又强调,“不一定嫁给你的”
霍岩笑个没完一般,一会儿亲亲她脸,一会儿转到额头、亲吻发际线,哪儿哪儿的温柔。
不跟她计较,她就是落下风了嘴上要逞能一下而已,她不甘心一下子被他收服,脾气可坏着呢
文澜安静着,脸烫着,过了一会儿,喃喃问,“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我以为你刚才懂了。”他缓和般地轻搂她,好像怎么也不愿意在这一刻分开。
“真是不想打扰我做选择”文澜皱眉,“如果为了事业,放弃跟你在一起呢”
她不解,“你就真不怕,我会放弃你吗”这么一想,她在他心目中好像也不够重要,毕竟他真的考虑过不再回海市、不再联系她
“我不想。我既然回来了,就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他慢条斯理地揉着她发,手掌肌肤与那黑亮发丝形成鲜明对比,显得他那只掌更加情深意切、难以离开。
慢慢地,一直地,摩挲着她,“我焦虑,忍不住让西蒙过来,如果他过来了,你可以从他的渠道发展事业,我真的不想你彻底地放弃我”
“你在给我安排退路”文澜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一直是她喜欢的海洋型香调,感到无比安心。
“可你自己做了什么”霍岩忽然自嘲似笑一声,“我在努力地靠近你,你却又做了什么”
文澜眉心皱更深,但是不说话。
霍岩语气似很难受,“你故意气我。”
她事不关己一回,“哪里”
“你怎么不用自己雕塑家的手再摸摸我的身体”他笑她,“或者摸脸啊,这么简单的摸脸做不到”
他语气有“进攻”的味道。
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向来擅长起一个头,然后让她靠猜测着回复。
好在文澜真的发现,和他之间,存在心有灵犀这回事。
她又惊又喜,只好不作声,怕泄露太多。
“怎么不聊了”他却不肯罢手,语气变得强势,“你那天把我弄成什么样,自己不清楚”
“不就是起反应了吗”她忽然语气寻常地说,“这不是稀奇事,你要对我的碰触没反应,就是身体有问题,我可不能和你在一起”
“不是稀奇事”他冷冷笑了,“当然不是。”语气继续坚硬,“我进去前,有五个男模呢对不对”
“八个。”文澜准确纠正。
他突然哑了。
文澜嘴角弧度变得有些恶作剧,“你没来前,我先画完三个让他们走了。”
霍岩还是没法儿反应。
文澜笑得更厉害,她就是要这股占上风的得意劲儿。
直到她得意差不多够了,霍岩才哼一声说,“你以前也干过这事。”
“是啊。”他不在的七年,她把和他之间发生过的事都嚼烂了,“让你做我的模特,你磨磨蹭蹭,我就喊了十几个男生做模特,结果你威胁说要告他们,因为我是未成年。你无赖,明明就是吃醋”
“你偏偏不说,耍手段。”她义愤填膺。怪他那时候直接坦荡表白多好,她肯定对他有回应,就算是拒绝,也肯定不会太伤害他啊毕竟是女生,她想端着也是情有可原他再多追两下她就肯定会答应了
她已经幻想过无数次,当时他要明确讲、她的各种反应,然后最终结合自己性格特点和当时的心理发展程度,得出自己会先拒绝然后又再次接受他的结论。
就是不知道当时的霍岩,会不会在她的头次拒绝后心灰意冷而退缩。
不过退缩了也有办法,反正她当时是喜欢他而不自知,她最后都肯定会和他在一起的
她想过这么多
有的,没的的事
霍岩会笑话她吗
当做自己的秘密,文澜藏着,越藏越羞
越藏越快活
那种喜欢的人早开始喜欢自己了,那种满足以及优越感,快要淹没她
她是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落下风的
“你总是拿捏我,现在我要拿捏拿捏你。”她得意地说。
霍岩笑了。
声音从胸腔的位置起,带动胸膛跳动。又顶着她,传达给她、他的愉悦和心甘情愿。
“学弟”这两个字里的疑惑,大概满足了她全部虚荣。霍岩用这种,你愿意我这样、我就全部给你的纵容语调,“对他更多的表达情意”
这是她原话。
那天合作,她为了引导他放松,说出和自己学弟的故事。
学弟爱上她,她利用学弟对她的爱意,引导对方更自然的放松身体,从而趁虚而入工作,她竟然还问霍岩,自己是不是自私因为差点就为了工作,对学弟表达更多情意了。
霍岩当时怎么回答
他算是密不透风吧。比当年对她说那幅画交给她处置的态度还要玄妙。
他说,她不是自私,只创作本能,而丝毫没有好奇她和学弟到底发展到哪步。
但是文澜眼尖,她当时捕捉到他音落后就猛然地偏头,躲避与她的目光接触。
他好像在生气,但生气的十分适度,仍然较强地把控了情绪。
文澜后来对他说,你这会儿的表情很好,虽然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但是文澜是艺术家的眼睛,她晓得他面部肌肉有一段很不自然的紧绷。她暂且地认为,他态度是有变化了。
他就是要让她这么辛苦的捕捉、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
文澜咽不下那口气,何况当时被爱冲昏头脑,思绪并没有后来的理智,她继续在两人道别的那一刻加了药量。
他们的关系就像病着的口子,得处理,得正视,不能像他那段时间那般、讳疾忌医。
他为自己在合作过程起反应的事道歉,说起来也好笑,霍岩是真能装,在那过程中,文澜触摸程度早超出一般艺术家工作的界限,他频频失守,样子明明那么不好看,可他自信无比,把那场会面真的当做在为艺术献身,他圣洁的就像西方教堂的天顶画,虽然裸着体,但神性璀璨。
文澜无法不爱他啊
结束后,他才对此道歉,说是失态了有了那么一点,把她当女人看待的意思
文澜气到失去理智,故作冷淡告诉他,没关系、她看惯了
语气明明那么淡,可她当时却是抱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狠毒心态
结果显然如意,他伪装了整天的面具一下子就暴露,几乎摔门而出。
文澜乐坏了。
她就是要他失控、掉下伪装,露出真面目
她要有这股底气来处理与他的关系
结果见了面,才发现开场地并不算漂亮
他处处占上风,几句话就将她控在掌心,最后还是文澜失败,先一步吐露情深意乱的表白
“不公平”海雾终于破了一个口似,在上方飘飘而落成雨线,海市夏夜的雨何尝不像这一场谈判所涉及的感情,明明快要兜不住汹涌而出了,却先演绎了漫长的等待。
文澜微微哽着声,“重逢后都是我在主动,我当然生气,要折腾折腾你”
“确定都是你在主动”他搂搂她,无奈地说,“两次都是我吻你啊。”
“那只能证明你是个色鬼”她拒不认账,他就是不主动啊,都要她来弄
霍岩失笑着说,“行啊。你气得有理,我活该被气,以后你有一万个学弟,我都只是活该,行不行”
“行啊,”文澜在他胸膛点点头,“你敢让我生气,我就找一万个学弟。”
他宽和地抬高两手,搂得她更上,一掌盖住她头顶,一掌到她蝴蝶骨,恨不得要包围起来。
雨线渐渐大。
继续温存了一会儿,霍岩带着她上楼。
文澜跌跌撞撞,脚步很不稳当,她完全靠着他,贴着他,像醉酒的人,其实那晚巴黎,他教她喝红酒那会儿,她步伐都没现在这么飘,何况巴黎那晚,她算是有点借酒发挥、假装醉和他接触,现在却是真实无比的。
她浑身轻软,像没有骨头的虾米,似避着雨般,躲靠在他胸膛,被他搂着上了台阶。
进了会所。
里面布置一目了然。
都是高端而简洁的派头。
轻轻撩眼皮看了一眼,文澜随意过了下,就把躲在程星洲后面的男人吓了一跳般。
她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魔鬼之类,秦瀚海那个东西为什么就吓成这样
嘴角轻扯一下,她没吱声。
霍岩进了门,问刚才谁出得主意撒谎说他不在的。
他果然是第一时间记着,要给她一个交代的承诺,一进门,脸色就挂着。
“霍岩,你先让文澜坐啊。”程星洲一副热情好客的态度,热络无比,“我们又见啦,文澜。这次我可不敢叫你文文啦。”
“你可以叫。”霍岩立刻回复,“但眼睛要放亮一点。”
意思就是把锅给他背啦,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他干的,他出的主意,欺骗文澜说他不在。
程星洲一下子要跳脚了,但是被身后的秦瀚海一扯,后者说,“是呀,你下次注意点。”
口吻煞有其事。
这他妈倒了血霉,程星洲的眼神如是说
秦瀚海清嗓子控制笑出来的声音。
霍岩脸冷着。没再深入追究。
文澜被他牵着,到沙发里坐下。
他随意介绍了下其他几个人,“都是潜水店的人,你差不多见过。”
“嗯。”文澜声音乖又软地应。
他冷着的脸一下转变,又温温和和地提起嘴角。
被放一马的秦瀚海挠头说,“厨师还在,我去弄点菜”
“对的,你们看起来要喝一杯的样子。”程星洲笑意暧昧,“是不是啊,文文”
“还是叫文澜吧。”文澜懒得理,因为她始终不理解,秦瀚海为什么三番两次对她避如蛇蝎。好像她会伤害霍岩一样
程星洲既然和对方是朋友,就肯定蛇鼠一窝,不然刚才秦瀚海出来,他怎么没有阻止
秦瀚海和她不熟,程星洲还和她不熟吗他们可是一起在撒丁岛经历过“生死”。
不是她心眼小、记仇,而是这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不知道原因很难受
艺术家就是这么有求知欲
甚至连带看霍岩都讨厌起来
其他人对她的小情绪迟钝,霍岩可不会迟钝,她随便抬眼轻轻瞧他一眼,他就敏感一挑眉,接着,求和似关心,“吃点夜宵吗”
现在差不多八点半,正常来讲吃晚餐肯定过了,所以霍岩用了夜宵。
可他不知道,文澜一路折腾来,根本没吃晚餐。
现在也没有多大胃口,就摇摇头,“不饿。”
进了室内,灯光下,他所有细节开始真切。
他头发的确有些长了,显得那张脸更加英俊非凡,有丝颓废的美感。
文澜眉心立即一皱,眼睛如显微镜一般专注打量他。
霍岩接着她目光,任她打量。
他眸光柔和,在强烈的照明下,简直有似在流着泪的错觉。
文澜认真看了看,才发现那是情深似海的光泽,为什么情人之间在很近距离,且对视的情况,会散发无比强烈的爱意呢,就因为近距离对视,瞳孔变大,显得眼神亮而出彩,就变得魅力非凡,各自掉入对方的情网里。
文澜心颤抖着,算是初次在明亮光线下看打开心扉的男人,他真的温和,而又妥善。
相当有安全感。
“怎么”他一笑,静静迎视她目光,旁若无人。
“你瘦了。”她认为他的瘦不正常,逐渐凝起的眉头,好似在传达这种观点,他必须要给个交代。
霍岩笑意凝滞一瞬,张口似要回答。
有人比他快。
秦瀚海似乎找到场子,即刻发挥,“当然瘦。从撒丁回来当天大醉一场,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不顾文澜突然惊惧的眼神,继续加大音量,“还有那天从你工作室出来,突然就闹绝食。”
“绝食”文澜不可思议,耳朵听着旁人的,眼神只对着霍岩。
霍岩摇头,“别听别人胡说。”
这就成了别人的秦瀚海更加来劲,“你好几天没吃饭,这事得承认吧”
“承认吗”文澜追问。
她眉心皱得深。
在“别人”一说他从撒丁回来大醉后,就似和“别人”成了一条战线,语气不可思议,“你说只要不喝烈酒,就不会乱七八糟的难受,你自己却干得什么”
霍岩看上去似乎头疼,他剑眉拧了拧。
文澜又看着他,责问,“怎么又不吃饭还是好几天”她惊讶,“你让我不可思议像个小孩。”
霍岩很尴尬,想笑,没敢笑出。
他朋友就看着他这么一副“讨好相”,表情全都被雷降过一般,只有秦瀚海清醒,他对文澜低声,“这得问你,在工作室给他下了什么药,他病成这样。”
“你够了。”霍岩声音微凉,即使他笑意仍然在眼底,可也不是对着自己朋友的,他的态度明显不高兴,这点秦瀚海完全接收到。
他点点头,“行。我给你们弄饭,你们自己聊。”
“还愣着干什么。”这一句,是对程星洲。
秦瀚海出手将程星洲拖走,这两人一带头,其他人也赶紧退出。
直到房子只安静的剩下两人。
他们相对坐着。
霍岩坐着单人位,文澜坐得长位,她在靠近他位置的那一侧,一手微微搭在扶手边缘。
另一只摆在腿上。整个身体也和这两只手一样,有些僵了一般。
她几乎一动不动。
只有眼神,不可置信般,又心疼地看着他。
她现在完全理解了一件事
就是秦瀚海他们为什么对她避如蛇蝎
她的确好像蛇蝎,在撒丁岛对他伤害了一遍不够,又在工作室狠狠刺激了他一下
“我以为你都没所谓地”她突然红着眼眶对他说。
霍岩静静坐着,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又温柔,凝望着她,“怎么”他大概要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但是只冒了两个字后,立即转向收回。
他微微眯起眸,笑喃声,“就当我,欲擒故纵的惩罚吧。”
“我错了,”文澜眼神真诚,勇于承认错误,“不该在撒丁岛对你说那种话,完全没有商量过,突然就对你说对不起,容易引起你的误会,让你以为我已经做出选择,决定放弃你”
“不会,”霍岩笑看她,“我还是有点自信,你不会那么容易做出选择,不然”
“不然,你不会抱着期待地把西蒙叫回国,也不会亲自去我工作室对不对”
“是。”霍岩轻声,“我相信,你会对我做出承诺的。”
“可我在工作室里,给了你巨大打击。”文澜红着眼,语气后悔地,“你等我给你承诺,我却等你主动坦白,其实是我是胆小鬼,我不敢反抗爸爸,就把这种压力传达给你,希望你帮我反抗,至少要诱导我,鼓励我反抗。”
“他是你父亲。”霍岩此时胸膛有些不寻常地起伏,但很快压制了,在她小兔子一般的红眼眶里,他再次心软似,连声音都更柔起来,“我不能让你们父女成仇人虽然我们的事迟早要跟他坦白,但我不能轻易的介入,你明白吗。”
“我明白”
“你其实不明白。”霍岩伸手指轻轻抵了一下自己鼻梁,此时嘴角弧度几乎有些苦涩表现出来,似有千言万语无法准确表达,只忽然笑了笑说,“文文,你下次悠着点,别找那么好的学弟激我我挺受不了。”
“要不是别人说,我还觉得你挺受得了的。”她语气又有些埋怨,但是目光很迟缓了,不敢有一点点尖锐的对他。
她此刻就是一只不服输的猫儿,有爪子,但不会使出来。
她甚至往他更靠近了一些。
霍岩也贴近她。
他们完全不由自主似的,再次接近彼此,眼神纠缠。
“我好难受,对不起你,气得你饭都吃不下虽然我一开始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这样的可还是抱歉对不起”
霍岩睨着她低下去的发旋,轻语,“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文澜低垂着目光看他的手,他一只手同样放在扶手,自然弯曲着,像一把勺子,而文澜自己的“勺子”,与他的分开着几公分距离。
她说话的同时,将自己的“勺子”,往他那儿移,然后,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似,一下扣住她掌,于是,变成他将她一只手包住了。
他掌心炽热。
文澜连脸颊、心脏都跟着烫起来似。
“下次别这样,我不会再试探你,你要保重身体”
他今晚一句我爱你都没有,却忽然在此刻对她说,“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你。别轻易放掉我。”
如果轻易放掉呢
他就会失去活着的意义吗
文澜抬头,忽然往他唇上咬去,很轻很轻,很满足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