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止丝毫不理会皇帝的愤怒,眉目尽展风华。千寻望着那个曾经睥睨天下的男子,手握生杀的指,轻轻拨开她散落额前的刘海,却是低低的念了一句,“若将沧海换桑田,人间从此无余恨。惟愿扁舟寄余生,谁教长歌付金戈?”
那一刻,千寻看见皇帝的身子陡然一颤,若不是赵玉德扶得快,他几乎就要栽倒在地。那双空洞的眸子死死盯着楼止,楼止却始终不曾看任何人一眼。
皇帝的眼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之光,慢慢的凝成了历经岁月的沉淀。
“罢了!”他勉力起身,楼止那几句话如同咒语,仿佛顷刻间催老,“你想怎样,那便怎样吧!”
千寻深吸一口气,得意的用肩头撞了一下他的胸膛,挑眉间溢开一丝得意。
他若有所思的抚着她的脸,眼底的光清浅不一。
外头传来太监的传唤,“启奏皇上,十三王爷在外头求见。”
皇帝面色微白,敛了容色坐在龙椅上,“传。”
千寻掰开楼止置于自己腰间的手,站在他的身旁,他冷冽的剜了她一眼,而后矫情的“哼”了一声。
清晰和缓的脚步声,慢慢踱进殿中,青衫明眸,数不尽盛世风流。
云殇还是云殇,无论世事变化,依然淡漠如茶,不负如玉之颜。
他走过千寻的身前,及至皇帝跟前,行了宫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颔首,“免了。”
起身,走到一旁。云殇站在那里,安静得宛若璞玉,有种精心雕琢的美好。他眸光柔和,唇角噙着笑,便是不言不语亦足以教人倾心,得天下女子为之倾慕不已。
千寻抬头看了楼止一眼,而后望着云殇笑而不语的面孔。
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在喊,是他杀了南心!
那一刻,千寻有种想要撕碎伪面的冲动。
身边的人却仿佛知晓她的心思,只是不动声色的握紧她的手。用力的,握紧。
咬碎牙齿,也要忍着。
因为这是御前,容不得她放肆。
“阿寻也在?”云殇笑了笑,笑得若阳光般和煦暖心,“数日不见,又清减了些。”
千寻直勾勾盯着云殇,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恶心,觉得愤怒,觉得有一股热血从脚底心涌上心窝,而后又冲到头顶百汇。南心的死,成了危险的信号,让她几乎无法自制。
楼止拂袖,勾唇媚笑,“本座的夫人,以后就不劳王爷惦记。”
云殇的表情显然愣怔,视线落在千寻身上,千寻别开了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
便是这样的神情交汇,让完颜梁看出了端倪。云殇对着千寻时,眸光温暖,可见是动了点心思的,只是千寻一心都寄在楼止身上,压根就不愿理睬云殇。
完颜梁冷笑,千寻果然是个祸害!
不过这样也好,望而不得,不如拆而毁之。
正当此时,皇帝朝着完颜梁道,“老十三温润,想来公主也能有个好归宿。老十三,你与公主意下如何?”
云殇垂眉苦笑,也不作答。
完颜梁盯着云殇看了良久,嘴角扯出一丝阴冷的笑,尤其对上千寻的眸,笑得越发寒意阵阵。千寻害她失礼御前,教她掼碎了皇帝的东西,险些受了惩处。
若非皇帝懦弱,只怕此刻她已大祸临头。
听闻云殇乃是韵贵妃之子,其外祖父乃是兰大将军兰辅国,手握重兵,堪与锦衣卫斡旋厮杀。何况他们之间的协议……
如此看来,退而求其次,未尝不是件好事。
“遵旨!”完颜梁清浅的吐出两个字。
千寻心惊,骤然扭头盯着她。
完颜梁,是故意的。
深吸一口气,千寻垂下眉睫,听得云殇一贯淡漠的低语,“儿臣听凭父皇做主。”
那一刻,千寻只觉得可笑。
他是那种柔柔弱弱的男子吗?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十三王爷?染血的手,还能若无其事的执着白扇?还敢当着她的面,道一句“笨阿寻”吗?
早前一直不明白,他何以次次都说她“笨阿寻”。如今她才发觉,自己果真愚不可及。错把鱼目当珍珠,错将南心托豺狼。
如今……什么都晚了!
千寻自顾自的想着,以至于后来皇帝说了什么,她都没能听清楚。一个人想着南心埋入黄土的尸体,想着她惨死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切齿遗恨?
那个喊着“阿寻”的善良女子,只剩下了逐日腐烂,再也不会回来。
皇帝亲口允婚,婚礼同期。
千寻的脸上,没有半分愉悦,只是握紧了楼止的手,用力的紧握。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什么都没说,等着皇帝允婚,便不顾众人侧目,领着她出了大殿。
他想要的,是给她一个荣耀的名正言顺。
她不知道后来怎样,只知道跟着楼止走出无极宫,站在了寂寥无人的宫道上。阳光从顶上落下,冷了又冷。
“我找到了杀南心的凶手,可是我报不了仇。”千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楼止蹙眉,“不成器的东西,你当世上之人皆是悲天悯人之辈?哼……站在这里自怨自艾便能教人复生?”
千寻冷笑,“我不是自怨自艾,只是不想放过他。”
“乖徒儿,你这是在威胁为师,要与他旧情复燃?”楼止忽然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拽入怀中,笑得微冷。
“是啊,旧情复燃,最后灰飞烟灭,如此这般师父可还满意?”千寻瞪了他一眼。
楼止勾唇嗤冷,“没良心的东西,这话也是你可以说的?如今就替为师好好养着这小东西,若有差池,为师要你好看!”
“徒儿若是太好看,岂非驳了师父的美名?这妖孽二字,可不是人人都能担得起的。师父说是不是?”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眼底燃起少许微光,却忽然肃色正经,“这是我的孩子,我必以命保他周全。”
她垂眉,容色坚毅。
“阿寻?”一声轻唤,让千寻的眸光霎时冷到极点。
拂落楼止的手,千寻转身,冷眼看着缓步上前的云殇。
“本王想与阿寻说几句。”云殇开口。
楼止挑眉看他,笑得邪魅恣意,“说吧!本座可没拦着。”然则他偏是不走,而后用一种蚀骨妖娆的姿态捋着自己的鬓间散发,凤眸微垂,飞扬的眼线越发的诡谲妖异。
云殇轻叹,眸光依旧温暖如昔,只是再也回不到往昔。
他想伸手去触千寻的刘海,却听得楼止邪肆低冷的音色飘起,“今儿风大,真是讨嫌!”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他的脚下地面瞬时被他的内力震出蛛网般的裂纹。
千寻蹙眉,“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云殇敛了眸,笑得微凉,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你变了。”
“除了这三个字,你还能说点别的吗?”千寻冷笑,“我不想再听你的陈词滥调,也不想在看见你笑。如今看到你,我才明白,如今的世道黑不是真的黑,白也并非真的白。都不过人心诡谲,满腹算计。”
云殇不是傻子,听到这话,自然也明白千寻的心思,却还是温柔的笑着,眸光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完颜梁就在他身后站着,冷然看着云殇凝视千寻的模样。
“王爷还是好好想着,如何能追上本座的脚程才是。”楼止低哼两声,红衣蟒袍无限风华,“数月之后,南北镇抚司大摆筵席,但愿王爷不吝赏脸,来喝杯满月酒。”
云殇稍怔,眼底的光寸寸微凉。
眉,微蹙,笑,凝在唇边。
他点了点头,怅然若失的往前走,再也没有回眸。
“好精彩!”完颜梁鼓掌,“好本事!”
千寻皮笑肉不笑,“看到你未来的夫婿如此作为,不知公主有何感想?”
“好戏在后头。”完颜梁报之冷笑,擦肩而过。
却听得千寻冷至骨髓的声音,“请转告十三王爷,南心的仇我会报,而且会连本带利的收回来。上次你要杀我可惜没能成功,这仇,千寻也记下了。我们,走着瞧!”
完颜梁一语不发,冷然看了千寻一眼,折回映秀殿。
“他这招攻心计用着极好!”楼止懒洋洋的看着千寻,“蠢丫头,见着稍有姿色的男子便无可救药。真是不要脸!”
千寻一怔,“这话何意?”
“早在殿内,他便以你为饵,引了完颜梁上钩。如今出来,又坐实了一次。看样子,那完颜梁是栽了!自以为聪明绝世的女人,却是愚不可及!”楼止低哼着往前走,“还不滚,等着他回来找你叙旧?”
她剑眉微挑,这厮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
看上去大肚能容,实则内心九转十八弯,早已咬牙切齿。
可是,他说的,云殇将她做饵,又是怎么回事?何以她尚未发觉?
难道是……
云殇故意示好,只为了让完颜梁觉得,不能放过任何伤害楼止与千寻的机会。所以很自然而然的就会选择云殇的阵营,开始权衡考虑云殇背后的兰大将军府。
因此云殇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急于对付千寻和楼止的完颜梁上了套,答应赐婚。
千寻只觉浑身发凉,心寒彻骨。
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卑鄙无耻。
上了马车,帘子放下的瞬间,云殇眼底柔光顿化无踪,却只道一句,“回府,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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