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应無求上前,“竟然是莫家庄?”
“立刻派人去莫家庄,不许放过一人!”楼止低冷。许是连他也没想到,陌上无双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委实是灯下黑。
“我去!”上官燕冷了眉,“我最熟悉莫家庄。”
应无求看了楼止一眼,楼止仿佛另有思虑,“好!”
千寻一怔,楼止何以变得这般轻信?上官燕便是救過自己多回,那也是她们两个女人之间的情义,似乎跟楼止……难不成以前真的是旧相识?
垂眉时。千寻看着不远处静静站著的绿萼。
神情哀伤悲凉。浑身是血。
绿萼站在那里。眉睫微微垂着,看了千寻一眼之后,便再也没有去看任何人。
千寻看见她的胳膊垂着,这只手以后再也无法握刀握劍,她算是彻底废了。鲜血沿着她的指尖不断滚落,地上厚厚的枯竹叶染着她的鮮血,越发的萧瑟。
应无求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将手中的绣春刀归鞘。
“你不想跟她说点什么吗?”千寻看一眼应无求。
楼止不做声,只是指尖轻轻掐着千寻的下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也真夠能耐!”
“师父不就是想让徒儿引出绿萼背后的陌上无双吗?如今你成功了,我也成功了。你重创陌上无双,我……”她哽咽了一下,“为海棠报了仇,还了她一个公道。”
指尖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温润,楼止面色微白,“本座的女人,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活该一辈子掣肘他人之手。”
“再聪明。也抵不过师父的运筹帷幄。”千寻敛了眉。
他不语,她却只觉得他掌心微凉。
天知道,一贯手握生杀的他,握紧她的生死时,头一回厌恶见血。
应无求终于站在了绿萼跟前,面上的划痕还在淌着血,“若他真心对你,不会弃你不顾,一人逃走。你该看清楚!”
“那又怎样,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绿萼面色僵冷。
闻言,应无求苦笑两声,“是啊,与我何干?可是身为暗卫,你该明白锦衣卫的规矩。早前我提醒过你,只是……”
“除了愧对大人和海棠,我无悔。”绿萼不为所动,满脸的血污,遮不去眼底的执着。
执念已深,无药可治。
点了点头,应无求深吸一口气,“那便这样吧!锦衣卫容不下叛徒!”
有些话到了这地步,已无再说的必要。爱也罢,不爱也罢,自己的罪自己背,自己的孽自己赎。
“大人?”绿萼红着眼眶。
千寻垂下眉睫,转身便往外头走。
“大人?”她用力喊了一声。
顿住脚步,千寻没有回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去跟海棠说吧!”
“大人,对不起!”绿萼笑了,笑得泪如雨下,笑得泪流满面,“海棠,我这就把命还给你!”
蓦地,笑声戛然而止,应无求只听得自己手中的绣春刀发出“咣当”一声的出鞘音。千寻骤然转身,但见寒光闪过,绿萼左手抽刀,旋身,引颈,血溅。
只是血溅的瞬间,身边的人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不叫她看见最后的画面。
千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绿萼的身子滑落在地的闷响,而后只剩下顶上的枯竹叶“嗖嗖”的往下掉。
手,微颤。
她缓缓握住遮挡眼睛的手,慢慢将楼止的手拉下来。
绿萼浑身血污的躺在那里,双眸紧闭,眼角还淌着泪,唇角却挂着一抹释然的轻笑。她如释重负,终于能放下所有的心里负担。
千寻觉得,绿萼许是求死的,近来也活得很痛苦。
可是爱,能让人坚强,也让她蒙了心肠。
以至做出,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绿萼后悔过,可是……
每次都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然则事到临头,还是没能抗衡心魔,依旧沉沦,泯灭了良知。
明知是错,却步步错,死亦不悔。
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恨。
千寻垂着眉睫,尽量平复自己心头的波澜,只哽咽着笑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楼止不说话,只是揽了她在怀,缓步朝着马车而去。
冷风瑟瑟,心寒如铁。
应无求望着脚下的刀,他的刀,染着绿萼的血。眼眶红了一下,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只是捡起了绣春刀,收拾了心情朝着外头走去。
上官燕捂着生疼的肩胛,看了一眼死去的绿萼,“你放心,早晚你的情郎会下去陪你!”
语罢,再也没有回头。
应无求和上官燕随即带人赶赴莫家庄,楼止则带着千寻回南北镇抚司。
一路上,千寻始终垂着眉睫,不曾说过半句话。
“想问就问。”楼止终于开口,冷了眉,冷了声。
千寻抬眸看他,“问什么?”
“怎么,还想与本座比心眼?”楼止挑眉。
“徒儿何曾是师父的敌手。师父运筹帷幄,将一切都掌控手中。徒儿望尘莫及,岂敢螳臂当车。”千寻冷嘲热讽。
他骤然捏起她的下颚,狠狠摄住她的唇,唇齿磨合,直至她气息微喘,他才松开,“你该明白,陌上无双一日不除,危害便一日犹存。”
“那为何是我?”千寻愤然。她并不计较他的作壁上观,也不知道对于海棠和绿萼的事情,楼止知道多少。但是她不能忍受,他竟然眼睁睁看着她和孩子成为诱饵,引出陌上无双。
“因为陌上无双的目标,始终是你!”楼止眸光冷。
千寻一怔,“为什么?”
楼止盯着她的脸,那种眼神好似一柄刀刃,慢慢的贯穿人心,慢慢的穿透灵魂。他的大拇指指腹,用力的摩挲着她的脸,“真的想知道?”
“既然与我有关,我便有权利知道,不是吗?”千寻深吸一口气。
他的力道有些重,眼神格外的阴冷。
“知道陌上无双是谁吗?”他仿佛下定了眸中决心,又好似深思熟虑。
千寻摇头,脑子里想起了陌上无双不久前的怒喝: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你是谁吗?
“他,跟我有关吗?”千寻有种极度的不安。
“陌上一族,乃成国公府后裔。当年谋逆造反,被皇上诛灭九族。陌上无双一直逃匿在外,凭着他师父烈火老祖的名号,在江湖上消声觅迹很久。直到两年前,他吸取了烈火老祖的所有功力占据了整个春风得意宫,他才敢真正的出现。”楼止说得很平静,那双眸,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千寻突然想要退缩。
成国公府?
陌上无双跟成国公府有关,却又一直盯着她不放,难不成她……
意识到她的身子稍稍僵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往下说。
四目相对,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容色有些白得透明。她看着他绝世的容颜,浮起一种轻渺的微光,整个人都显得极不真实。
心,陡然漏跳一拍。
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忽然觉得好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记忆都开始凌乱,分不清到底孰真孰假。
“我、我不要听成国公府的事情。那个……”千寻转了话题,“上官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敬佩国公夫人吗?”楼止开口,面无波澜,“上官一族跟随国公夫人,算是国公夫人精心培植的心腹。当年国公府覆灭满门,上官一族被斩尽杀绝,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上官燕一人,被举国通缉。彼时她年幼,才算逃过一劫。”
剑眉陡然扬起,千寻下意识的握紧他的手,“上官燕是通缉犯?那你为何留她在我身边,除非她……”
蓦地,千寻陡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楼止,身子慢慢往后挪,一步一退,“不!不会的!你、你想说其实我……”
上官一族跟随国公夫人,是国公夫人的心腹?
上官燕身为上官一族唯一的幸存者,却三番两次的救她。
初次相见,她不是说走着瞧吗?
分明是怨憎的眸,何以成了现在的……
是不是哪里错了?
她攥紧了拳头,这世上谁都会错,楼止不会错,不是吗?
国公府,满门诛灭!
那是不是说,她……
“我爹叫千成,是金丰县的捕快,他医术高超人称鬼医。我是千寻,上有哥哥千奎,却是个不成器的烂赌鬼。我……”她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出口。
可是,自欺欺人真的好吗?
陌上无双当初要杀她爹,说的那些话……
楼止却依旧蔑笑,“都随你。”
千寻愣怔,红了眼眶。
他直接伸出手,将她整个抱起,一如既往的置于膝盖上。眼角眉梢还是那一抹似笑非笑,黑鸦羽般的睫毛垂着,落下斑驳的剪影。
他俯首看她,眸中薄雾氤氲,如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接下来是不是该想想,南心的事情了?”他冷笑,“还是你觉得十三王府……”
千寻一个激灵,南心!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无凭无据,就他三言两语便作茧自缚,绝对不是她的作风。她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南心的死!
没错,南心!岛役史才。
“你既然知道,何以要带我离开竹林?”千寻瞪了他一眼,面色愠怒,“停车!”
楼止挑眉,“不成器的东西,果然是白眼狼。”
他低哼,“难不成你还要去那肮脏地验尸?果然愚不可及!尸首早已送到义庄,好歹也给你腾个地儿休息,免得人家说本座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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