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节的狂欢大概持续了三四天,等所有人都冷静下来,收拾心情开始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时,明娜也重新开始了跟爷爷学习武艺的日子。
她以往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被大大批评了一番,耐性不足的缺点也受到了谴责,虽然她本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但萧天剑还是正色教训她说:“想要真正学到东西,你就必须认真起来,不能再这样随便了。武艺可不是你随便学学就能学好的,爷爷不奢望你会成为高手,但至少要象个样子,要知道,你可是我的孙女。”
明娜只听了个半懂,但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她现在比以前辛苦了,不但每天都要早起绕着树林跑,轻功和剑法都要各练半天,原本挺喜欢的小擒拿手却停了下来,因为萧天剑认为贪多嚼不烂,而且安隆教她的动作也不算顶规范,趁着她把动作忘了三四成,先放两年再说。
明娜只好苦着脸去练习跑步和剑术,她现在连原本最爱的下午茶时间都受到了限制,每天都累得半死,如果不是马歇尔劝她:“认真学多点本领,以后也能帮上你爸爸和爷爷的忙,到时候就不怕他们会丢下你了。”她才不会这么乖巧听话呢。
不过,有时她也觉得奇怪,明明爷爷以前并不在乎她学得怎么样,为什么现在忽然变得严格起来?
她当然不明白萧天剑的打算。他从萧家商行的人传回的消息得知,安龙和维罗妮卡已经快到达伊东城了,最初几天非常顺利,但后来埃蒙却带人追了上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他耍了几通的关系,似乎有些气急败坏,连身份暴露的可能性都顾不上了,直接以捉拿安全署叛徒的名义展开追缉。幸好伊东城的总署及时得到消息,派人去接,才把他们挤兑走了。这一定是萧家商行的管事事先通知了伊东的人,真不愧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精英。
这下儿子安全了,等他回到伊东城,自己让人捎去的信也会发生作用,他一定可以得回应该有的身份和财富。不过他那边是没事了,其顿这边却要提防埃蒙的人发难,所以萧天剑决定认真训练小孙女,至少要让她学会逃命的本事。同时,小女孩有事情做,也不至于每天哭哭啼啼地,追问他几时才能见到爸爸妈妈。
他的算盘打得不错,只是明娜没那么容易糊弄。虽然每天都练习得很累,但她还没忘记父母的事。只不过她相信爷爷说的话,加上以前也经历过父亲出去“工作”的日子,知道有时候也会拖上十天八天,所以现在还不急,只要知道不久他就会回来,而且还会带上妈妈,她有了希望,自然就不会哭哭啼啼了。要知道,她可是说过“只有小孩子才会在别人面前哭鼻子”这种话的,她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先前丢了几次脸,现在没事干嘛还要哭啊。
不过,当明娜渐渐习惯了练习的强度后,心又开始不安份了。她总觉得,自己最近表现得太过乖巧听话了,爷爷似乎认为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所以指点过她的武艺后,就开始时不时地往外跑,有时在外头跑上一天才回来。她怎么会甘心呢?于是一些小把戏、小恶作剧就开始上演了。
她有时会捉些小毛虫、小蚯蚓之类的丢进爷爷的被窝,让他没留意时睡上去,或是给他的茶杯里加上各种希奇古怪的作料,或是弄两只蛤蟆在他洗澡时丢进浴室吓他一跳,等等等等。每每看到萧天剑一脸恶心的样子大声叫她的名字,她就笑嘻嘻地逃走,虽然很快又会被抓回来打屁屁,但心里却很高兴。
马歇尔曾经担心地问她:“你老是这样恶作剧,如果伯爵大人生气了,不管你了,那不是很糟糕吗?”明娜却撅着嘴道:“可是如果我很乖,他就会觉得不用管我了,就会丢下我走掉的!”不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就是觉得事情会这样。至于惹爷爷生气的事,她倒不太担心,爷爷会原谅她的。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直觉往往很准确,她的所作所为还没有超过萧天剑的容忍度。在伯爵大人看来,这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虽然有些令人恼火,但都无伤大雅。只不过,那些虫子蛤蟆之类的东西,小女孩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去碰?!难道他的孙女也跟他那位魔法师老朋友一样,对这些令人恶心的小昆虫小动物有兴趣吗?这怎么可以?!
萧天剑立马下定决心,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教导小孙女,让她知道有什么事是女孩子不该做的。
于是,小明娜的小心计就这样误打误撞地成功了。
随着祖孙俩的教与学,恶作剧与反恶作剧,逃跑与追缉兼打屁屁,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老马歇尔有时看到他们相处的情形,都会忍不住觉得好笑,不过,他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安隆至今还未回来,而骑士队那边已经派人过来问了,奈特队长很生气,当初是他帮安隆请的假,如果上面知道了,他可是要挨骂的,于是没好气地对马歇尔说,等安隆回来,他一定会好好惩罚一番。
不过奈特队长这个打算却落空了,安隆走后的第十一天,从伊东城来了信,他已被正式调入伊东城卫骑士队,而且有了爵士的贵族头衔,不会再回其顿来了。消息传出,颇引起了一番议论,奈特队长更是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安隆只是卡多家旁系子弟,但从调任书上看,安隆的姓居然变成了“萧-卡多”,这可不是普通的姓氏。“萧”,代表着一个颇负传奇色彩的英雄之家,如果城中的传言是真的,那么现在住在安隆家房子里那位……他不由得动起了小心思。
明娜听马歇尔读着父亲的来信,小嘴撅得越来越高:“爸爸为什么不回来?!爷爷不是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吗?”
马歇尔微笑道:“没事没事,他不回来,是因为以后会一直留在都城工作,等你和你妈妈都搬过去,就能一家团聚了。伊东城可比其顿大多了呢,人也多得多。”
“那……”明娜眨眨眼,“我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马歇尔再看了信一眼,有些犹豫:“呃……现在先不急,你爸爸大概还没安顿下来呢,再过几个月,他把房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就会写信来,我们到时候先去马特港接你妈妈,然后一起到伊东去。”
明娜刚想蹦起来,但又停住了,有些疑惑:“那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去找妈妈?我也想去马特港玩。”听妈妈说过,那里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有数不清的大船,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
马歇尔却回答不上来,因为安隆在信上就是这样写的。先不急着离开其顿,等他来信说可以了,再出发往马特港去。不知为什么,老管家心里有些不安,安隆少爷信上的口气似乎有些古怪……
另一边,萧天剑盯着前来送信的萧家商行员工,口气有些僵:“你说他叫你送来的这袋钱,是他预先支的薪水?他不肯要商行给他的钱?”
那员工有些敬畏地答道:“是的,经理先生照您的吩咐送了一万金币给二少爷,但二少爷拒绝了,他说骑士队薪水丰厚,又有津贴,钱够用了。”
萧天剑有些头痛,心想这个儿子的倔病怎么又发作了?他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钱不给他用,又给谁用呢?忽然,他心中一动:“大少爷跟二少爷有没有见过面?”
“见过。”那员工答道,“在我出发之前,见过两回,不过两位少爷似乎相处得不太愉快。”
萧天剑皱起了眉,难道是大儿子云龙说了些什么?他要求前妻将安龙的姓氏改为“萧”,又向商行的人承认了安龙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侵犯了米拉贝尔和云龙的权益,但安龙也是他的儿子,理当享受这些,如果他们因此而给安龙气受,就太不应该了。
不过,安龙这么有骨气,倒真不愧是他的儿子呢。
只是信上的消息多少令他有些不安,米拉贝尔的姨甥女夫妻俩被烧死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吗?儿子为什么要特地在信里告诉他?不过,一个在重要政府部门里任职的贵族子弟,居然和妻儿一起被烧死在家里,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到底是谁做的?
且不管收到信的人们怎么想,各种准备工作也要展开了。萧家商行派了两个人来,协助马歇尔安排行程以及处理安隆留在本地的产业。
其实这产业就只有一座房子。这是去年安隆忽然拿出积攒多年的私房钱(其实是安全署的任务津贴)买下的小楼,虽然只是两层,总共只有九个房间加一个浴室兼盥洗室,外带一个小花园,但位置很好,附近又有树林和山坡,价钱又不贵,很快就被奈特队长买下了。他十分亲切地表示明娜和家人可以住到离开那天,他一点都不着急,同时还跟萧家商行的人聊得很愉快,只是有些惋惜没见到萧天剑,因为伯爵阁下教孙女去了。
明娜这两天练得有些不太专心,她一面舍不得从小生长的其顿,一面又对新家充满了期待,想到很快就能到闻名已久的马特港去看大海和大船,又能见到久不见面的爸爸妈妈,心中更是雀跃万分。她只是疑惑为什么不能马上出发,而爸爸又为什么不能回来?
萧天剑看到她耍两下剑就神游太虚,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绕着树林子跑十圈吧,跑完了就放你去玩。”剑法学得差些不要紧,先把轻功练好就行。
明娜闻言大喜,马上就丢开木剑跑了起来。她现在比起刚学时,又有了很大进步,不但跑的速度快多了,呼吸的频律也成了习惯,脚一动,就会自动自觉地按照爷爷教的法子呼吸,而且跑上三四圈都不会气喘。
完成了任务,她就跑去找朋友玩,但奇怪的是,人们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了些变化。以前还会跟她笑闹的男孩子们,现在只会偷偷对她做个鬼脸就跑了,女孩子更是不敢跟她说话;过去会摸她脑袋的大叔大婶们现在都变得很拘谨,好象完全不敢碰她;曾经嘲笑过她母亲朵拉土气的奈特太太,现在亲切得有些谄媚;而几天前还在笑话她跟贫民的孩子一起大喊大叫没有教养的苏珊娜,居然会主动把心爱的娃娃让给她玩……
就连母亲曾经雇佣过的女仆布丽,在她面前说话也没以前那么爽快了,那小心翼翼的态度,就象在面对她妈妈一样。
明娜对此十分不解,布丽便小心地说:“现在不一样了,您父亲不再仅仅是个驻边骑士,而是都城的大人物,听说还是真正的贵族。在这里,奈特队长就是最尊贵的人,听说他也是位爵士,但他一辈子都没去过都城呢。”
明娜听不明白,都是爵士,去没去过都城有什么不一样吗?就算父亲要去都城工作了,他也还是父亲啊,为什么其他人对他们的态度都不一样了呢?
她跑去问爷爷,却有些意外地发现萧天剑正在收拾行李,便问:“爷爷,不是说还有几个月才出发吗?你为什么现在就开始收拾?”
萧天剑笑道:“我要去看望一位朋友,本来约好五月初去的,现在时间都过了。等你们出发去马特时,我会尽可能赶回来送你们一程的。”
明娜愣住了,心中忽然有些慌乱:“爷爷,你在说什么呀?你要去很久吗?你说要送我们……难道你不跟我们一起住?”
萧天剑摸摸她的头:“我到时候会陪你们住一段时间,但迟早要走的,我还要到大陆各地去冒险呢。”
明娜盯着爷爷,见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收拾着行李,偶尔抬头对她笑笑,并没有把刚才的话当一回事,心中不禁觉得委屈,小嘴一扁,眼圈都红了,使劲推了爷爷一把,便跑了出去。
萧天剑一时没留神,被她推了个踉跄,不禁有些诧异,不过看到孙女跑走的速度和动作,又在心中感叹:看来这段时间的苦练颇有成果呀,照这样下去,小孙女的腿脚功夫会越来越好的,听说那个埃蒙最近病死了,这下就算他离开,也放心了。
正感叹着,他忽然觉得旁边有人,转头一看,原来是马歇尔。只见老管家一脸不赞同地望着他:“伯爵大人,您怎么会忽然决定离开?”
萧天剑有些奇怪:“怎么会是忽然决定的呢?我本来就是要到图雷山看望朋友的,路过这里,知道了安龙的事,才会留下来住了那么久。现在你们打算要走了,趁着还有时间,我先过去看朋友,过后还会回来啊。”
“那您……为什么说迟早要离开呢?伯爵大人,您已经流浪了将近三十年,难道还不打算回家吗?”
“家?”萧天剑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又有些黯然,“我的家还不知道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