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宴带着平王妃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亮了。
余大统领守在门口,看到平王妃,面色紧了紧,没出声,只侧身让在了一旁。等她进去后,才拦住也要跟进去的姜宴:“七皇子,有些事情,您还是不要涉入太深。”
姜宴冷笑:“这句话该我告诉大统领才是。你虽是父皇的心腹,但我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今日你的人差点杀了我,你如今还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觉得我告诉父皇后,父皇会怎么想?”
余大统领看到他肩膀上的伤,也知道他现在故意在跟自己装听不懂。
“七皇子何必与下官为难……”
“是余大统领非要与我为难,与平王兄为难。”姜宴警告般看了他一眼:“你的人,把魏如意如何了?”
方才没见到如意,他想怕是已经被余大统领的人抓走了。
余大统领闻言,只道:“我们未曾对魏小姐如何。”
“最好如此。”姜宴与他都心知肚明,但有些话,是不能明着说出来的,即便他是堂堂七皇子。
离这儿不远的高山上,楼衍淡淡看着底下的这一切。
阿忠站在一侧:“尊上,还要等多久?”
“快了。”楼衍平静的说着,仿佛即将见到的,不是人间的生离死别,而是一个普通的清晨而已。
风微微吹动林间的树叶,晨雾化成露珠,随着微风落下,折射着那慢慢爬上来的太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
楼衍看着这生机勃勃的山林,只等着底下的事情发生。
姜宴就在小屋外盯着余大统领,他相信,既然平王兄见到了皇嫂,必然会保护好她,说不定从此要还俗回家,继续做他的平王去。
他正想着,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慢慢传了出来。
他怔住,立即起身朝屋子里看去,余大统领也楞了一下,却下意识的挡在了姜宴跟前:“七皇子……”若是平王因为平王妃坏了清白而要亲手杀了她,那就最好不过了。
姜宴眼眸冷寒,杀气已经慢慢溢出:“你想跟我动手?”
“下官不敢。”
“那就让开!”姜宴轻斥,余大统领只皱着眉供着手,却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姜宴气急,抬脚就踢打了过去,余大统领也很快跟他交手起来,但不敢伤了他,所以即便他功夫高了姜宴一截,也轻易占不到上风。
姜宴能闻到屋子里的血腥气越来越浓,手下的招式也就越来越狠,渐渐的,余大统领眼看着要拦不住他,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佩刀一出,饶是山上观望的阿忠都诧异了一下。
“他真是不要命了!”
“他有多拼命,那就说明皇上有多忌惮平王这个儿子,有多在乎他自己的名声。”楼衍睨了眼阿忠,阿忠会意,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暗处便立即飞出三支流星飞镖来,直逼余大统领三处要害,让他不得不收回刀保命,可趁着这个空隙,姜宴已经推门进去了。
才进门,便看到满地的鲜血映照着相拥在一起的平王平王妃。
“平王兄!”他轻呼一声,立即上前去,可平王妃与平王二人脸上泪痕未干,只是各自的心口都有一道血口子,而带血的匕首正躺在他们脚边。
余大统领听到这声轻呼时,忙跟了进去,就发现不止平王妃死了,平王……好似也死了。
“我去请大夫!”他说完,扭头便消失在了房间,暗处的黑衣人也立即跟随他而去。
姜宴忙摸了下平王妃的脉搏,发现已经断气,这才去摸平王的。
他感受到那细微的心跳,忙小心的上前拿布堵住他心口汩汩冒出的血,只气得面色发青。
平王似乎还有些意识,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是布满了血丝,只望着面前倚在床边,仿佛只是睡着的人:“幼娴……”
“平王兄!”姜宴忙唤他。
“七皇弟……”平王看着他焦急而伤心的模样,露出一丝丝笑意:“从小到大,你都是我们兄弟中,最至情至性的一个,听皇兄的,远离那个位置,远离那个朝堂吧……”
姜宴只咬牙看他:“王兄为何这么傻,既然皇嫂已经回来了,有什么坎是你们过不去的,你带着皇嫂浪迹天涯,也好过双双殉情啊!”
平王只微笑着合眼,摇摇头:“幼娴说,这世间多污浊,不如死了干净。”活下来能如何,去弑君弑父吗?还是搅乱京城风云,让百姓陷于战乱之中?
他都不想。
若是就这样死了,父皇多少会心痛吧,只是幼娴……
他没说完,便听到有脚步声缓缓而来。
姜宴回头,看到是楼衍,惊喜不已:“小衍!”
楼衍看着早已料到的一切,只跟一侧的胡太医道:“给平王喂下护心丸。”
“是。”胡太医整张脸都跟胡子一眼白了,颤颤的上前,倒出颗药丸来。
平王只是浅浅一笑:“不必……”
“平王先别急,微臣有件事要告诉你,便是死,你也要做个明白鬼。平王妃不懂,到了地下,总要有个人明白她满门被杀真相的人告诉她,否则她见到亡故的家人,该如何作答?”
“被杀?”平王身子微微一动,血气却涌了上来,让他几乎晕死过去,而姜宴替他堵着胸口的白布已经被血染透了。
胡太医不敢耽搁,忙上前将药丸塞下,才立即取了银针来替他封了几道穴,平王这才缓过来这口气。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却是怀疑看着楼衍:“你如何知道,又是何时知道的?”
“微臣自有微臣的办法查到,至于何时知道的……也就是在昨日。”楼衍淡淡道。
姜宴有些诧异,毕竟这些他都没跟自己说过。
平王牙关微紧:“然后呢?”
“平王妃的真正身份,想来殿下很清楚。至于为何被杀,也是因为她们一家的身份,以及令圣上忌惮至今的那股传闻夜袭百城、无往不利的黑曜军。”楼衍语气缓缓,胡太医额头沁着汗,只小心翼翼的盯着随时可能咽气的平王。
平王听完,看着倒在一旁的平王妃,眼眶的血丝越来越多。
若是如此,幼娴岂非白白死了,还死在自己眼前。
“平王妃不可能活下来的,便是活过今日,也活不过明日,这一点,平王妃自己应该很清楚。”楼衍道。
“你是父皇的心腹,是他最信任的谋臣,却在此与本王说这些,怎么,是来替父皇安抚本王吗?”平王缓缓抬眼,眼眸的凌厉已已经泄出。
楼衍看他已经自称‘本王’而不是贫僧,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殿下若是信任七皇子,便可信任微臣。”楼衍说完,看着姜宴:“很快余大统领就会回来,让他亲自护送平王回宫,外面的人,微臣会解决。”
“外面还有人?”姜宴看他,阿忠只上前行了礼:“是萧王殿下的人,魏小姐是萧王带走的,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侯府了。”
姜宴眉头死死拧起,他从不相信四皇兄会真的做到手足相残这一步,可是没想到……
楼衍看他已经意会到了,也不再多言,让阿忠重新带上胡太医,便走侧门离开了。
平王自己抬手捂住心口,看着身体还有余温的平王妃,终是再也忍不住,俯身低低哭了起来,犹如被困的野兽,只能发出无奈又悲愤的低吼。
余大统领回来后,姜宴立即道:“大统领知道回去后,如何跟父皇禀报?”若是父皇知道,平王兄已然知道平王妃遭受的一切,那平王兄可能也活不成了。
余大统领犹豫起来,他是皇帝的亲随,只听皇帝的号令。
姜宴站起身来,冷冷盯着他:“父皇年事已高,绝对经受不起爱子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一旦父皇出事,以京城如今的局势,必要起乱。这就是余大统领想看到的吗?”
余大统领看着姜宴,这个纨绔的七皇子,今日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智勇,都是难得的,如今太子之位未定,谁都有可能成为将来那位九五之尊,而且他说的不错,皇上年事已高……
他垂眸:“平王妃被微臣杀死,只是微臣疏忽,让平王发现了平王妃尸体。平王伤心过度,欲自尽,被赶来的七殿下所救。”
姜宴闻言,终是松了口气,立即让余大统领带来的慈云寺会医术的大师来诊治了。
不过小衍说,小如意回到了侯府……
他真是算的准,那平王兄会跟皇嫂自杀殉情这件事,可在他的意料中?
姜宴没再往深处想,只沉沉的看了眼仿佛丢了魂一般躺在床上的平王兄,暗暗叹了口气。
回到侯府,魏如意都没来得及交代什么,就陷入了昏迷中。
胡清微焦急的守在她床边,看着魏轻水,道:“三小姐,太医还没到吗?”
“快了。”魏轻水焦急的朝门口看了看,就见魏祁章几乎拖着个太医过来了。
“劳烦太医了。”魏祁章把人拖进来后,看到面色惨白只能趴着睡的魏如意,心疼的揪起,到底是谁把她伤成这样,难道是齐筝?
他脸色越来越黑,胡清微回过神来,感受到他周身的杀气,竟有些怕。
魏轻水察觉到,才忙上前拉着魏祁章出了门。
“二哥,我知道你心疼如意,但送她回来的人是萧王,你的情绪决不能让萧王知道。”魏轻水轻声道。
魏祁章没出声,只闷闷的想着什么。
魏轻水见状,只浅浅叹了口气:“以前的事,是我冲动了,如意还是以前那个如意,可二哥有没有想过,便是我,都会如此误会如意,若是你的心事闹得天下人皆知,那天下人会怎么看她?”
魏祁章的面色越发的沉。
“而且母亲她,一直不喜欢如意,你若是真的为她好,就该离她远一些。”
“没有人能保护好她。”魏祁章忽然打断她的话。
魏轻水愕然抬头看他:“你难道真的情根深种了不成?”
魏祁章没说话,他知道他是的,从如意白白胖胖喜欢往他身上蹭跟他撒娇要糖吃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要一辈子宠着她,留着她在身边。
魏轻水略有些焦急起来:“二哥,天下女子那样多,为何就非如意不可,你这样,是要害死她的!”
“总有一日,我会让那些人什么话也不敢说。”魏祁章只盯着她:“你若是不想我真的做出什么事来,那就帮我照看好她,不要再让她被别人骗了。”
“你……”魏轻水看着他有些发狂的眼神,沉沉咬牙:“你真是疯了!”
“快了。若是她再受伤的话。”魏祁章说完,武宁侯已经从外面来了。
他瞧见魏祁章和魏轻水居然都在,以为是云氏又有什么话要传,脸色有些不好:“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魏轻水忙行了礼:“父亲,是如意她……”
“都回去吧,你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你好生照看着些。”武宁侯冷冷看了眼魏轻水,才跟魏祁章道:“章儿,之前让你往兵部递交的信,可交了?”
魏祁章行了礼:“回禀父亲,已经递交了,不过……”
武宁侯听到还有‘不过’,面色微紧:“不过什么?”
“不过兵部尚书与儿子聊过,说兵部侍郎这个职位,皇上心里已有属意的人了。”魏祁章道。
“有人了……”武宁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这句话,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打点着兵部的关系,就想着能谋个实缺,没想到竟又是一场空。
魏祁章见他如此,只低声道:“儿子倒是前不久听一位同僚说,户部缺一位钱粮官。”
武宁侯抬起头看他:“钱粮官?”
钱粮官官职虽低,可职权却大,更是统管军中军需调派,军饷征发,乃是实实在在的肥差。
武宁侯问完后,又补了一句:“这职位,多半早有人去了。”
“儿子有办法,就是有一点难处……”
“什么难处?”武宁侯明显很感兴趣,但一想到是跟儿子要官,又梗了梗,补充道:“最近我手里事情少,若是那边缺人,我倒是可以去帮帮忙。”
魏祁章并不拆穿他,只道:“户部侍郎家有个女儿,与如意年纪相仿,但前阵子,有大师替她算过,她的八字与如意相冲,若是五年内如意成了婚,必要冲撞了她,所以户部侍郎的意思是……”
武宁侯听到这话,脸色微青:“本侯乃是堂堂一品侯,他户部侍郎才是个几品官?”
魏祁章也跟着道:“的确如此,但听闻好几个国公府的嫡子长孙都在讨要这个位置。儿子想,如意左右年纪还小,即便再过五年,也说得过去。”
“可是……”武宁侯迟疑起来,他可是盘算着让如意嫁给楼衍的,若是婚事能成,何愁一个钱粮官的职位?
魏轻水看着明显是有意为之的魏祁章,有些担心的扯了扯他,他却冷冷扫了眼魏轻水,才继续道:“父亲也不必担心,五年之期,他还能坐多久户部侍郎的位置都不一定,到时候钱粮军需的事情,还是要看父亲眼色。”
听到这话,武宁侯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也不进去看魏如意,直接拉着他去书房了。
等他走了,胡清微才敢从里面走了出来,跟魏轻水道:“三小姐,二公子他……”
“胡小姐方才听到了?”魏轻水眸色一动,转头笑着问她。
“听到了一些,关于如意的……”胡清微脸色微微泛红,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方才居然偷听了。
魏轻水见状,只笑着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别担心,只是说说而已,等合适的人求娶上门,哪有不让如意出嫁的?只是如意如今受了伤,她年纪小,对这些又没个思量,还请胡小姐暂时先别告诉她,待她好些了再说。”
胡清微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便跟她一道进去守着魏如意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老太妃已经命人送了一大堆的补药来,有她带头,京城里的名门贵户们,自然也跟着纷纷登门,冷寂许久的武宁侯府,今日倒是热闹到不行,收礼都收到手软。
檀儿跟谢妈妈炖好汤药过来后,见魏如意还没醒,便坐在一侧。
檀儿悄悄擦眼泪,谢妈妈也有些担心,因为在她看来,由皇上护送出去的小姐竟然会受这样重的伤,只怕是小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
“外头送来那样多的补品,小姐不醒来,也喝不到嘴里了。”
“别担心,小姐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谢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却不知这会儿魏如意已经醒了,而且还很饿,但她不敢睁开眼睛,否则这些人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该怎么说呢?皇帝会不会真的放过她?
她心里纠结的厉害,就听到外面又有人来传:“谢妈妈,国师府来了位姑娘,说是来替国师大人送药来的。”
魏如意听着心里又甜滋滋起来。
没多会儿,谢妈妈的脚步声就伴着另一道轻盈的脚步声来了。
“四小姐还未醒来?”
悦耳而又带着几分冷然的女声传来,魏如意辨别了一下,认不出来是谁。
谢妈妈看着面前这个高挑的冷美人,也有些怯:“还没醒呢,许是失血过多,太医说要好生养养。”
“嗯。”女声应下,给了个盒子给谢妈妈:“等她醒了给她喂下,若是明日还没醒,派人来寻我。”
“是。”谢妈妈总觉得这姑娘不是一般人,别说侍女了,就是说是个公主她都信。
她看她要走,又忙道:“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那女子脚步微微一停,才缓缓道:“灵犀。”说完,侧身看了眼只能趴着的魏如意,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待她走后,檀儿才轻声道:“这姑娘真好看,不像是个侍女。”
“可不是,也不知是不是国师大人新收的妾室……“谢妈妈疑虑着,魏如意已是憋不住了,睁开眼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浅蓝色的窈窕身影缓缓而去,仿佛踩着莲华似得好看。
灵犀,怎么前世她不知道有这个人呢?
“小姐,你醒了!”檀儿看到她睁开眼睛,欣喜不已的跑了过来,魏如意眨眨眼,立即迷茫看她:“你是……”
檀儿愣住:“奴婢是檀儿呀,您不认得了?”
魏如意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你。我想起来了,可是我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在家里吗,怎么受伤了?”她决定装失忆,虽然狗血,但有效。
檀儿以为她是真失忆了,忙问她:“小姐你忘了,咱们之前去了温泉庄子,之后……”
魏如意摇摇头,一脸的迷茫,又摸摸自己的脸,擦惊呼道:“我的脸怎么了,快拿镜子来,快!”
屋子里一下子鸡飞狗跳起来。
暗处守着的人看到这一幕,不敢耽搁,很快便回去禀报了。
魏如意照完镜子,隐约能感觉到暗处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好似少了,这才稍稍舒了口气,那接下来,她也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了。没有平王妃,没有温泉山庄,没有齐筝划花她的脸。
魏如意心里还在担心着,却半点也不敢探问,只乖乖吃完饭就数着时间快点过去,好让外头的消息传进来。
晚上,魏如意几乎一整晚没睡,直到临近天亮时,小夭从外头回来。
几日不见,小夭整个人瘦了一圈,人却精神了很多,才来便跪在了地上。
“小姐。”
“回来了,刚好,我想沐浴,你来服侍吧。”魏如意笑着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了她在房间,又弄出些水声做遮掩,才小声问她:“外头怎么样?”
“都照您的办好了,之前那无尘师太,统共杀了八个人,其中七人原本都只是宫里位份最低的嫔,倒是剩下一个,其中一个是宁国公的嫡幼女。”
魏如意想起如今被削了皇后之位的刘才人,只要宣王不死,皇后娘家不倒,那她复位也是迟早的事。
决不能让皇后复位,否则她还不知道要折腾出多少事来。
“小姐,奴婢也打听过了,老宁国公当初最疼爱的便是这嫡幼女,可如今他年事已高,就算知道了真相,只怕也有心无力。”
“不妨事,你找个人,将这件事散播开来。”魏如意低声道。
“是。”
“另外……”魏如意想起走了许久的雪无痕,宣王那里应该也差不多了:“事成之后,你不要急着回来,盯着京城的动静,很快,云家要出一桩子事,到时候,你要把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我父亲耳朵里。”
小夭不懂她是从哪里预料到这些事的,但既然吩咐了,她自然照办。
等小夭离开后,抬眼已经升起来了,这时候,各家的夫人小姐竟都涌上门来探望了,魏如意不大的房间一时间竟是挤得满满当当,胡清微都插不上话,就听这家夫人夸几句,那家小姐捧几句,几乎成了马屁大会现场。
魏如意自然知道要与人为善,但从未想过来客里,还会有他!
“小姐!”檀儿几乎是飞奔着来的,手里还牵着个孩子:“你瞧瞧,谁来看你了!”
魏如意看着那还背着几本书跑得小脸通红的魏青泽,僵硬的假笑瞬间落了下来:“青儿!”
魏青泽只看着她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贴着药布,整个人都憔悴苍白,立即怯怯上前,道:“我听说姐姐病了……”
屋子里的夫人们瞧见这番情况,知情的都跟着夸她们姐弟连心起来,不知情的也跟着一通夸。
魏青泽显然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夸赞,小脸红扑扑的,只怯怯跟着檀儿走到魏如意身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来给她:“娘亲说,病了吃点桂花糖就好了。”
魏如意眼眶湿湿的,这个弟弟,前世她极少接触,后来又早早去了。
她抬手接过他递来的桂花糖,吃了一块,笑着点头:“姐姐的病,明日就能好了。”
“当真?”
“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魏如意笑出声来,揉揉他的小脑袋。
魏青泽越发羞涩的笑起来,却是对她更多的依恋。
不过魏青泽私自跑来武宁侯府的事,很快就被武宁侯知道了,也直接派了人来要人。
魏如意当然不会给,当初他为了娶云氏,不惜将娘亲和弟弟扫地出门,如今不想要云氏了,就想着来亲近这个儿子么?
他想的美。
“青儿,你先回陈家去,等姐姐好了,就去看你好不好?”魏如意笑着道。
“青儿听姐姐的。”魏青泽只点点头,魏如意这才略带着几分祈求的看向谢妈妈:“妈妈送他出府去吧。”
胡清微看出些不对劲来:“刚好我也出府去,也顺道,就送送小公子。”说完,还看向一侧坐着的夫人:“方夫人,您不是也正好要回府吗,咱们一道儿吧。”
知情的夫人们都选择默不作声,她们是要跟魏如意拉近关系,可武宁侯到底是魏如意的父亲。
方夫人也是知情的,闻言,只笑道:“我迟些再去。”
胡清微皱眉,却听一道声音道:“我刚好要走,胡小姐不介意,我们一道去吧。”
胡清微看去,这才看到一直坐在角落的齐夫人。
齐夫人却是温柔的看着魏如意,朝她点头示意,这才上前牵住魏青泽的手,带着他一道出去了。
魏如意看有齐夫人护着,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只是没想到齐夫人还未走出房门,就听得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我当是谁,原来是青儿,你既然来了,可给你父亲请过安了?”
“未曾。”魏青泽的声音小小的,面对汝南王妃,有些卑怯的低下了头。
欺负他的人中,最狠的,便是汝南王府和云家的子弟,汝南王妃对他来说,也并不亲切。
汝南王妃似笑非笑的看向一侧的云氏,云氏清瘦的脸上只溢出几分厉色,上前道:“那还不过来,我送你去见你父亲!”
魏青泽怯怯的往后躲去,胡清微看着,忙道:“侯夫人,王妃,青儿他刚好要随我们回……”
“回哪儿去?这里就是他的家,既然来了,就留在这。胡小姐要走,自己走吧。”云氏冷冷说完,上前便要去拉魏青泽,齐夫人却是立即将她拦住:“侯夫人,说话便说话,何必动手,失了体面,里头坐着的,都是这京城的夫人,有些个事情传开了,岂不丢了面子?”
云氏皱眉,她现在可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她要保护的人死了,那她也不会让武宁侯好过。
儿子?她必要叫他断子绝孙!
想罢,她上前便狠狠扯开齐夫人的手,紧紧攥着魏青泽便扭头往南风院外去了。
齐夫人想追,汝南王妃却上前一步笑道:“二弟妹,清儿可还好?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我都未曾去看过她。”
齐夫人面色略微有些青,这个妯娌,一直就没正眼瞧过自己,而且事关清儿的清白,万一她这会子说了出来……
正在齐夫人犹豫之时,魏如意已经走出来了。
她冷冷盯着汝南王妃,轻笑:“王妃也来看如意,如意真是好福气。对了,齐公子的病如何了,可还……”
“啪——!”
魏如意话未说完,汝南王妃的巴掌已经落在了她脸上,脸上好不容易愈合了些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来。
鲜血顺着脸颊慢慢留下,吓得随后而来的夫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汝南王妃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忙道:“四小姐,方才是本妃的手抽筋了,你不会怪罪本妃吧?”
“自然不会,王妃和郡主的手爱在如意脸上抽筋的事儿,又不是第一回了,如意早都习惯了。”魏如意仿佛不觉得疼般,浅浅一笑。
胡清微忙赶了过来扶住她:“如意,先回去清理伤口吧。”
魏如意看着铁青着脸说不出话的汝南王妃,笑道:“不了,母亲要带青儿去见父亲,我也该一起去的,只是这里的众位夫人,还要劳烦齐夫人帮如意招待一二了。”
齐夫人看一贯猖狂跋扈的汝南王妃居然吃瘪成这样,心里一阵痛快,自然笑着应下。
“那就辛苦夫人了。对了……”魏如意看向汝南王妃:“昨儿我听三姐姐提起,好似郡主定了门好亲事?如意倒是不知,如今才恭贺王妃,还望王妃勿怪。”
话落,身后那群夫人们竟是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好亲事?那个一向谁都瞧不上的高贵郡主,竟然成了又瘸又丑的瑞王的妾,这是哪门子的好亲事。
汝南王妃只觉得心里一团气要把她憋到爆炸,紧紧咬着牙,才没在众人面前失了体统:“筝儿不及四小姐好福气,能得萧王殿下垂青,更得国师青睐,往后必然觅得佳婿。”
“自然,好手好脚,又风流倜傥,可不是佳婿?”魏如意笑眯眯的回应,只当没听懂她说自己水性杨花。
看着汝南王妃气得嘴唇都在发颤,魏如意这才没理她,快步往前而去。
汝南王妃现在也不敢拦她,怕她说出齐凰的事来,但今日她敢踏出南风院的门,必叫她好看!
魏如意现在无心想那么多,只想赶紧找到魏青泽。
檀儿也跟在她身边,一边走一边道:“早知道,奴婢就迟些再带小公子来就好了。”
“是你带他来的?”魏如意问她。
“是啊,奴婢刚好帮沉香院相熟的丫环去门口拿她娘亲送来的东西,便看到了小公子……”
檀儿自顾自说着,魏如意的心却紧了起来。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刚好檀儿被喊去前头,刚好青儿出现在门口。
“我真糊涂!”魏如意咬牙,多半青儿出现就是云氏设计的,现在引诱自己出来,只怕也跟她脱不了关系,若是如此,她还盘算了什么?
“如意,怎么了?”胡清微忙担心道。
魏如意摇摇头:“她是冲着我来的,我竟是没想明白。”说完,看着胡清微:“姐姐,你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胡清微忙道。
魏如意拉着她低低吩咐了几句,胡清微却是瞪大了眼睛:“如意,你可想清楚了,真要如此?”
魏如意也不想这么早就这样的,但云氏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她不借势而行,岂不便宜了她?
“一定要如此,到时候你们不必管我的生死,只要带走青儿就是。”魏如意坚定道。
“你……”胡清微看她这样子,也不敢再多耽搁,只让檀儿照顾好她,赶忙就走了。
檀儿这才道:“小姐,咱们还去找小公子吗?”
魏如意只跟她道:“去替我放一把火。”
“烧祠堂?”檀儿下意识就道,魏如意只敲敲她的脑袋:“再烧祠堂,列祖列宗要从坟里爬出来了。”
檀儿看她这会子还有心情打趣,急得不行:“您快说,要急死奴婢了!”
魏如意这才道:“把长容堂烧了。”
“那是侯爷的院子啊!”
“烧!放大火烧!”魏如意说完,也顾不得许多,很快便往云氏的院子去了。
她知道,云氏肯定正等着自己来呢。
她才到甘棠院门口,就看到了候着的江妈妈。
“四小姐,夫人说,您要想救人,这里有匕首。”说完,她递上一柄泛着绿芒的小刀来。
“青儿呢?”
“您自尽后,夫人自然会把人带出来。”江妈妈垂着眸子,虽然她不相信之前胭脂铺子的事情是四小姐设计的,但是夫人确信,她也没法子。
魏如意微微扬起唇角,看着江妈妈,看着一侧阴冷盯着自己准备动手的丫环,缓缓抬手拿起匕首。
江妈妈见状,看了眼身侧的丫环,丫环会意,脚步朝魏如意的身侧挪动,不过不等她靠近魏如意,魏如意已经挥起手里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她的喉咙,头也没回。
“这刀法,准吗?”魏如意的眼底染上嗜血,敢拿青儿来做威胁,云氏想鱼死网破吗?那今日就成全她!
江妈妈吓住,魏如意只猛地抽回了染满些许的匕首递给她:“可以带我去见青儿了吗?”
江妈妈没说话,云氏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着地上死了的丫环,再看魏如意,皱起眉头:“魏如意,你敢杀人。”
“我还敢设计你,让你藏在胭脂铺子的男人直接被丞相大人亲手杀了,让父亲厌弃你,准备休了你,这些够了吗?”魏如意问她。
“真的是你?”云氏面色微沉。
“是我。”魏如意缓缓走进这个院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云氏:“我还可以告诉你,若是青儿出事,不止你要陪葬,你的儿子女儿,全部要跟他陪葬!”
云氏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冷笑出声,朝身后道:“轻水,你听到了?她要杀你。”
魏如意手心微紧,三姐怎么会在这里,依照云氏的性格,不应该支走她和二哥吗?
魏轻水从里面走出来时,脸色微微有些白,没有看魏如意,只看云氏道:“娘,如意这么小,她不会做那些事的。”
“你还信她?”云氏似乎被气到,语气都有些尖利。
“如意她……”
魏轻水的话未说完,云氏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看她摔在地上,才红着眼睛痛骂:“果然是魏家的种,你就只跟魏家的人亲,你娘的死活都不管!”
“娘……”
“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关到房里去!”云氏直接发话,魏轻水还想挣扎,却迅速被藏在这院子里会功夫的下人给堵了嘴绑起来拖下去了。
魏如意看着早有准备的人,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云氏今天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放了青儿,我的命,你可以拿走。”
“你现在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吗?”云氏阴冷看着她:“魏如意,你真是跟你娘一样的贱骨头,当初你克死我的杨儿,我就该杀了你的。不过你放心,今天我依旧不会杀了你,毕竟你死了,武宁侯和陈家都不会放过我的章儿和轻水。”说完,看着一侧的江妈妈:“打断她的手脚,我要听到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江妈妈心里一颤,立即就要上前来,魏如意却浅浅笑起来:“母亲真爱说笑。”
“你以为还能说服我放你一马吗?”云氏只不屑一顾,魏如意的笑容只更大了些:“母亲就没发现,从我来开始,这侯府就不大安静了吗?”
云氏不解,江妈妈立即朝院子外看去,便见武宁侯的长容园方向,居然冒出一股浓烟来。
她皱眉,回去跟云氏禀报了,云氏却不大放在心上:“武宁侯来了,我也照样……”
“照样如何!”
嘶哑苍老却冷厉威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江妈妈认出声音的主人,跟云氏对视一眼,扭头就朝后侧院跑去。
魏如意知道她肯定是把青儿关在那里,也顾不得一旁拿着棍子随时准备打上来的人,一跃而起死死扯住江妈妈的胳膊,而身后的棍子也果然如预期的落了下来,狠狠打在她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