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得平整的土地上,整个王国都在恐慌、都在哭泣。
拥有理性以来的丰富物质与安逸生活,让逻各斯人忘掉了生离死别,但一具又一具寿终正寝的遗体将他们拉回了现实之中。
“王啊,我们拥有了理性,自以为拥有了全世界…”
亚尔哀恸地诉说着,
“原来理性在死亡面前不堪一击。”
撒泊王面对着一个个埋入地里长眠的逻各斯人,他沉默不语。
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猿人时期经历的死亡都无法与此刻相提并论。
理性并没有战胜死亡。
恰恰相反,理性让人更加畏惧死亡。
成千上百的逻各斯人齐聚在宫殿之前按,众人的目光仰望着撒泊王与他的兄弟,他们跪在地上,祈求撒泊王给出一个回应。
我们为什么要死亡?
逻各斯人不是不能接受死亡,但是他们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死亡不可。
这是一场理性的危机。
撒泊王立在众目之前,他在短暂的默哀之后,转过身回到宫殿之中。
亚尔跟了上去。
“亚尔,我们该怎么办?”
双手按在王座之上,撒泊王压抑住颤声问道:
“原来我们也会死亡!”
宫殿、城市、祭坛…漫长的寿命让撒泊王自以为在地上建立起了丰功伟绩,自以为将永远引领整个王国,直到拥抱整个世界。
然而残酷的事实却告诉他们,即使拥有漫长的寿命,依然要面临死亡。
山林间的走兽如何老去,他们就要如何死亡。
连他这个最早被赐予语言的王也一样。
自己也会死!
撒泊王陡然之间感受到了世界的宏伟与自己的渺小。
自己与亚尔亲手建立起的辉煌文明,或许只是经不起时间冲刷的尘埃。
“走兽会死亡,我们竟然和走兽一样,都会死亡!”
撒泊王激动地说道。
“王!”
亚尔心痛地驳斥道:
“走兽会死亡,难道我们还是走兽吗?!”
亚尔的驳斥教撒泊王感到羞愧。
他方才失态了,片刻之后,他冷静下来,说道:
“我们必须要解决它,解决死亡。这世上,一定有什么可以胜过死亡。
撒泊王喃喃道:
“火…”
“亚尔,求问于火吧。”
…………………
死亡的寒冬如此冷冽,理性从语言中觉醒,却让逻各斯人误以为王国盛夏无法摧垮。
我们为什么要死亡?
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个问题成为困扰整个文明的危机。
善于思考的逻各斯人不得不面对这棘手的难题。
而逻各斯人中并非没有智者。
智者们凭借着积累而来的经验去解释死亡、去认识死亡、去解决死亡,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甚至因彼此间不同的观念而争吵、辩论。
然而,这初生的文明里,没有哪位智者能给出让人满意的答案。
双脚着地的世人们试图寻索治愈死亡的良方,寻索自己的死亡日期和情形。
可这无济于事。
自从死亡的序幕被掀开,接连不断地有逻各斯人走向寿终正寝。
逻各斯人意识到,他们对这世界的认识太浅薄了。
区区几百年的理性,不足以回答关于死亡的难题。
撒泊王和亚尔,君王与祭司,他们是整个逻各斯王国的领袖,自然而然,他们担起寻求答案的重任。
晦暗的夜色之下,亚尔领着众祭司们祭拜起熊熊燃烧的火焰。
众祭司们紧张万分,没有人能回答死亡的难题,恐惧之下,逻各斯人唯有把希望寄托给了火。
“无上的火啊,”
“死亡…死亡如同毒蛇,烧灭它吧。”
亚尔放空了一切思想,全心全意地跪伏在地上。
众祭司们跟随着亚尔跪伏地上,虔诚地诵念祷文。
亚尔是祭司之首,是理应最接近那存在的人,此刻肩负着求取答案的使命。
“为什么要有死亡,而不是永生?”
亚尔吟诵着逻各斯人赞美火的祷词和诗篇,为了眼前的仪式花费全身的力气。
“火啊,为什么要有死亡…生命完全可以不死亡,但是,我们竟然会面临死亡。”
“火啊,烧灭那死亡的毒蛇吧,死亡了什么都会逝去。”
亚尔的喉结颤抖着,火焰的温度之下,他感觉到水分一点点地丢失,但他依然坚持下来。
“火啊,我们需要答案。”
“为什么要死亡?”
“我们明明可以不死亡!”
群星竟耀的黑夜里,除了逻各斯王国,半个世界都几乎陷入了静谧之中。
高山之巅上,晨伊听到了亚尔的求问,那也是整个逻各斯文明的求问。
逻各斯人需要神来回答这个终极问题,需要神来解释世界上的奥秘。
祂凝望着祭拜火焰的逻各斯人们。
神喃喃自语道: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们。”
但那样…
逻各斯人无法领悟到死亡。
世人必须先学会接受死亡,然后学会自己试着解答。
因为领悟不是冰冷的答案,而是在求索中的顿悟。
自降临于世以来,
晨伊看待世界的角度变了。
祂已明白许多。
逻各斯人以为他们需要一个神谕式的答案。
然而自己要做的,则是在他们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恰到好处地揭示千古流传的世间真理。
首先…
神伸出了手,指向了大地上不息的火焰。
要熄灭火。
………………
火…
灭了。
亚尔惊骇地凝望着黑暗下来的祭坛。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的干扰…甚至祭祀时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火焰就这样燃烧殆尽了。
众祭司们僵硬在原地,面庞上苍白如死灰,双眼瞪大,瞳孔猛缩着。
一种更胜于死亡的恐惧在祭司们的心头涌起,迅速地征服了他们的全部身心。
身为主祭司的亚尔怔怔地望着熄灭的祭坛,直到一缕夜风拂过,他才后知后觉地战栗起来。
“火…火熄灭了…”
“我们…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亚尔感受到巨大的冲击,整个人摇摇欲坠,身体往身后的石制长阶倒去。
所有人都处在怔愣之中,没人能及时拉住亚尔,就这样祭司之首硬生生地摔在了长阶上,如同破烂一样从祭坛上滚落下来,最后跌了个头破血流。
即使如此,**的伤痛依然比不上精神的冲击。
满脸鲜血,亚尔仍呆呆地呢喃道:
“我们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