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宁脸上带笑,但谁都看得出来,小侯爷的眼中并无丝毫的笑意,反倒是凌厉异常,带着骇人的寒意。
曹森被齐宁一双眼睛盯住,后背已经出汗,便是额头上也渗出冷汗来。
“侯爷,卑职......!”
“刑部大堂,没有侯爷。”齐宁声音微冷:“所有人都记住了,坐在这里的,是刑部尚书,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部堂大人。”
曹森忙道:“部堂大人,卑职.....卑职昨晚回家之后,确实......确实一直在查阅卷宗......!”
齐宁微微一笑,点头道:“大家都听清楚了,曹司审对本官说,他昨晚离开衙门之后,回家一直查阅卷宗,一直到子时十分,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今日迟到了将近一个时辰。”坐正身子,缓缓道:“如果因为公务熬夜,今日迟到片刻,本官就大加责罚,想必有不少人心中不服。其实本官也不是一个不知通情达理的人......!”他弯下身子,从桌底下取了一块小木牌在手中,那小木牌看上去做得十分别致,还系着红色的穂带,齐宁将那小木牌举起,含笑道:“诸位可知道这是什么?”
众官员瞧见,有不少人就显出愕然之色。
“想必诸位中间,已经有人认出这牌子。”齐宁微笑道:“男人风花雪月,其实也不是什么罪过。北城有一处巷子,叫做脂砚巷,听名字就很香艳,其实在那巷子里,更有香艳之处,有一处好地方,叫做脂砚阁!”
不少官员顿时显出怪异之色,更有人会心一笑。
“脂砚阁是什么地方,也不用我多说了。”齐宁道:“那里面有几十个姑娘,燕瘦环肥,风情万种,每一名姑娘都有一个牌子,这块牌子的主人,在脂砚阁里算是一个红牌。”将那木牌子掷到曹森脚边,淡淡道:“曹司审,你来告诉大家,这位姑娘相貌如何?”
曹森看到牌子之时,脸色就已经泛白,等到那牌子落在自己脚边,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弯下身子,拿起木牌,只瞧了一眼,浑身剧颤,抬袖拭去额头冷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昨天你曹司审确实是酉时离开了刑部衙门。”齐宁目光如炬,直盯着曹森:“不过你并没有回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看着那纸张道:“你直接去了城东的百喜楼,见了一名从会稽过来的豪绅,那人叫做吴献忠......!”抬头看了曹森一眼,问道:“我没有说错名字吧?”
曹森这时候已经是面色煞白,浑身哆嗦,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泰然自若,不停地用衣袖擦拭额头冷汗。
“在百喜楼你们呆了一个多时辰,其间叫了两名歌姬。”齐宁声音轻快:“离开百喜楼,你们便直接去了脂砚阁,脂砚阁是你曹司审十分熟悉的地方,每个月你都要去上四五次,最近这两个月,你一直和一名叫做玉雪的姑娘厮混,昨晚也不例外。在脂砚阁,你一直待到子时,这才离开,在里面的花销,都是那位叫做吴献忠的豪绅所付,非但如此,昨日吴献忠给你送了一份厚礼,估值大概在八百两银子左右,而且吴献忠还答应给你置一处私宅,再将那位叫做玉雪的姑娘赎身出来,安置在那处私宅。”说到这里,齐宁叹了口气,问道:“曹司审,如果我有说的不准确的地方,你现在就可以反驳。”
曹森这时候却只觉得双腿软,一时没了气力,噗通跪倒在地上,张张嘴,兀自说不出话来。
大堂众官员都是心中骇然,他们看到曹森的反应,就知道齐宁所言不差,惊骇于齐宁竟然对曹森昨夜的行踪竟是如此了若指掌。
“曹森,你不说话,是否对本官所言不敢苟同?”齐宁笑道:“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我现在可以让那位吴献忠立刻过来。虽说昨晚你去脂砚阁并无多少人知道,但几个人证还是有的,你若愿意,本官现在就可以传他们过来,包括那位玉雪姑娘,总之绝不会让你受冤屈,你意下如何?”
曹森这时候终于缓过神来,趴倒在地,颤声道:“侯......不不不,部堂大人,卑职......卑职该死,卑职昨晚......!”
“男人花天酒地,并不是罪过,这话我刚刚说过。”齐宁叹了口气,“但是你当众欺瞒上官,明明是花天酒地纸醉酒迷,却在刑部大堂大言不惭,告诉我们说你是熬夜办差,曹森,你这胆子还真是不小。”
“卑职.....卑职有罪,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部堂大人开恩,饶过卑职这一回,卑职再也不敢了......!”曹森这时候气焰全无,浑身哆嗦,连连叩头。
齐宁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本官刚才所说的并无差错。这很好......!”转视褚明卫,问道:“褚大人,欺瞒上官,不知道该当何罪?”
褚明卫神情肃然,拱手道:“回禀部堂大人,这要依据实情惩处,按照曹森所犯之罪,至少五十棍,此外罢官免职,再不叙用!”
“奖罚分明,无论哪个衙门都该如此,更不必说执掌刑罚的刑部衙门。”齐宁淡淡道:“曹森,褚大人的话,你听明白了?”
曹森抬头道:“部堂大人,卑职.....卑职确有过错,可是.....可是卑职在刑部衙门十多年,而且.....而且当初是钱大人一手提拔起来......!”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想要收回来已经不成。
“钱大人?”齐宁果然抓住道:“你是说钱饶顺?”哈哈一笑,道:“本官知道,刑部衙门之中,还有不少人在想着,有朝一日那位钱饶顺钱大人能够东山再起,本官在这刑部衙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走了,不知道是否如此?”
刑部衙门确实有许多人存着这样的心思,这时候听齐宁直白说出来,都是心下一凛。
“不过我还是奉劝诸位,圣上下旨,亲自罢免了钱饶顺,如果钱饶顺还能东山再起,重新复用,岂不是说圣上的旨意不够英明?”齐宁冷冷道:“钱饶顺一案,还在审查之中,此人身为刑部尚书,知法犯法,徇私舞弊,严刑逼供,更是炮制出一份伪证,此等大罪,岂能轻饶?”
齐宁声音森然,在场众官员一时都不敢与齐宁目光对视。
“本官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清楚,你们以前怎么过,我管不着,但是以后要如何过,就要按照朝廷的章程。”齐宁淡淡道:“有人心里在想着,我齐宁从无刑名的经验,跑到刑部来是否会坏了刑部的章程,这一点你们倒不必担心,皇上下旨由我来执掌刑名,我自然也会按照刑部的章程去办事,一切有法可依,谁坏了章程,按照律法来办就是。”
本来还有不少官员寻思着是否要出来为曹森求亲,但听得齐宁这番话,顿时便犹豫起来。
不少人心里和曹森的盘算相似,都觉着钱饶顺在皇陵之变中,帮了司马氏大忙,司马岚贵为镇国公,当朝辅,应该不至于丢下钱饶顺不管,东山再起的可能性极大,所以心中都盘算着钱饶顺如果真的东山再起,自己确实不能太过靠近齐宁。
但这时候却忽然明白,有锦衣齐家的阻扰,钱饶顺未必真的能够东山再起,最为紧要的是,齐宁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刑部尚书,现官现管,这时候因为心存钱饶顺东山再起的念头而排斥这位小侯爷,实在是不智。
生在曹森身上的这一幕,在场众人心知肚明,齐宁显然是料到曹森今日要故意给他难堪,所以事先早做了准备,今日故意在众人面前狠狠整治曹森一番。
曹森知道大难临头,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向周边众官员拱手道:“诸位,还请.....还请诸位念在同僚多年,帮我向部堂大人求求情。曹某在刑部多年,也算是兢兢业业,只因.....只因今日点卯迟到一个时辰,便.....便要受此惩处,实在是......!”却并无说下去。
周围众官员这时候明知道齐宁要杀鸡儆猴,谁又敢被牵连下去,一个个别过脑袋,也不去看曹森。
齐宁冷笑一声,看向褚明卫,褚明卫心知肚明,沉声道:“来人,带曹森下去,责打五十棍!”
曹森心知五十棍下来,不死也是伤残,这时候横下一条心,大声道:“诸位大人,今日.....今日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责罚?今日我曹森因为迟到,就要遭受如此重刑,明日.....明日也许会因为其他芝麻大小的事情,你们也会身受不公,我刑部衙门难道没有敢说话之人?”
他不但要受五十棍,还要被罢官免职,前途尽毁,这时候情急之下,索性一横心,当众大叫,是盼着刑部官员们联起手来,共同对抗齐宁。
只是这个时候,明知道曹森大难临头,谁又会去淌这趟浑水。
这时候已经有几名刑部衙差进了堂内,便要将曹森拖下去受刑,听得曹森叫嚷,齐宁抬手道:“且慢!”身体前倾,目光如刀,盯着曹森道:“曹森,本官是看在你在刑部办差多年的份上,本想给你留下颜面,你既然不要脸面,那我也没必要给你留着。”从桌底下取出一份卷宗,递给褚明卫,冷笑一声,道:“褚大人,你是刑部右侍郎,这桩案子,交给你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