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邦耀朝会第一本就是参劾齐宁,来势汹汹,齐宁却是淡定自若,波澜不惊。
这时候早有执殿太监上前接过赵邦耀的奏本,呈了上去,隆泰打开扫了两眼,才将奏折递给执殿太监,瞧向齐宁,问道:“锦衣候,此事你如何说?”
齐宁“啊”了一声,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不少官员心下笑。
“御史中丞赵邦耀参劾你包庇乱匪,你如何说?”隆泰却是镇定自若。
齐宁出列来,拱手道:“皇上,赵中丞所说的乱匪,是指哪里?”
许多人心下摇头,暗想这小侯爷难道是还没睡醒,朝会之上,怎地浑浑噩噩,赵邦耀却已经沉声道:“锦衣候,黑莲教难道不是乱匪?”冷笑一声:“神侯府前往西川剿匪,眼见便可荡平黑莲教妖孽,但侯爷却突然横插一杠子,让黑莲教死里逃生,侯爷如此纵容黑莲教,不知所为何故?”
“眼见便可荡平黑莲教?”齐宁扭头看了赵邦耀一眼,问道:“赵中丞,你说的这个眼见,是指谁的眼睛?是你的眼睛,还是别人的眼睛?当日在千雾岭上,本侯可是没有瞧见赵中丞的身影。”
赵邦耀沉声道:“侯爷倒也不用玩这样的文字游戏,事实上当日在千雾岭,许多人都瞧见侯爷是从黑石殿中走出来,随后吩咐众人撤走,在黑石殿之中,侯爷究竟与黑莲教说了些什么,还请当朝说出来。”
“赵中丞的意思是不是说,本侯在黑石殿与黑莲教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这才让人撤走?”齐宁淡淡笑道。
赵邦耀道:“侯爷今日若是不说清楚,难免会有人这样怀疑。”
“赵中丞,敢问一句,朝廷是何时将你调离御史台,进了神侯府?”齐宁问道:“此事本侯事先倒是从无听说过。”
赵邦耀眉头一紧,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本侯什么意思,你这个饱读诗书满腹文采之人难道听不出来?”齐宁淡淡道:“朝廷设立神侯府,是为了更好与江湖势力沟通,神侯府并不隶属于任何衙门,也从不受任何衙门干涉,千雾岭之事,乃是江湖事,如果赵中丞是神侯府的人,今日当朝询问,本侯难免要解释几句,可是赵中丞如果不是神侯府的人,只怕没有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赵邦耀冷笑道:“侯爷这话有道理,也没有道理。不错,御史台并不干能干涉神侯府,也不好插手江湖事务。可是侯爷忘记了,御史台的职责,本就是纠察天下之事,但凡有损害朝廷声誉和利益者,御史台都要敢于直谏。”正色道:“黑莲教在京中传播疫毒,害死不少无辜百姓,乃是罪大恶极,如今侯爷包庇黑莲教,下官当然要参劾。”
“赵中丞,本侯有一个故事想请你赐教。”齐宁笑道:“其中是非善恶,还请赵大人评判。”
众臣都有些诧异,暗想庄严肃穆的朝会,这锦衣候竟然要说起故事来,真是莫名其妙。
镇国公司马岚咳嗽一声,道:“锦衣候,朝堂之上,这说故事还是不合时宜,若是......若是要说故事,可以散朝之后,你与赵中丞找地方再说。”
齐宁摇头道:“国公,眼下赵中丞是在参劾我,我这故事亦是为了自辩而已。”
司马岚微皱眉头,隆泰已经道:“锦衣候,你要说什么故事?”
齐宁向隆泰拱了拱手,这才背负双手看着赵邦耀,道:“赵中丞,不久之前,我正走在路上,忽然瞧见一名柔弱女子手里拎着一只包裹,正拼命奔跑,在他身后,有四五名汉子正在追赶。”说到这里,才神情肃然问道:“当时我不知如何是好,赵中丞,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赵邦耀立刻义正辞严道:“若是被我瞧见,当然是挺身而出,阻拦那帮恶棍。”
“恶棍?”齐宁问道:“赵中丞说的恶棍是指谁?”
赵邦耀皱眉道:“侯爷这岂不是明知故问,当然是那帮追赶柔弱女子的强盗。”
齐宁叹了口气,道:“赵中丞果然是正义凛然,不过那帮汉子一会儿被你叫做恶棍,一会儿被你叫做强盗,实在是冤枉。”
赵邦耀冷笑道:“冤枉?侯爷,那几人追赶柔弱女子,自然是要逞凶,有何冤枉。”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可是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柔弱女子是个惯偷,那几名汉子在外地为人帮工,得了些银钱要返乡看望父母妻儿,谁知道半道上被这惯偷偷了包裹,所以他们拼命追赶,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冷冷一笑,道:“赵中丞幸亏当时不在场,否则岂不是纵容惯偷,冤枉好人?”
赵邦耀一怔,不少官员却都是心下好笑。
“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赵邦耀道:“这个故事,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
齐宁道:“赵中丞方才做出判断,出现了严重的错误,其实判断错误怪不得赵中丞,毕竟你不是亲眼目睹,而是听我转述,算是道听途说。”冷色一沉,冷笑道:“但是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还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就轻下决断,善恶不辨。”
赵邦耀脸色很是难看。
齐宁道:“赵大人的名声很响亮,无不敢参之人,也正因有如此胆识,才会步步高升。本侯与你接触不多,今日是次打交道,可是现在看来,你赵大人虽然胆识过人,可是善恶不辨。”盯住赵邦耀,沉声问道:“赵大人说黑莲教是乱匪,本侯问你,你手中可有他们在京城下毒的罪证?”伸手道:“拿来我看。”
赵邦耀眼角抽动,道:“此事人尽皆知,还需要什么证据,侯爷这岂不是......!”
“废话。”齐宁毫不客气打断,“谁说人尽皆知?”
“若非是乱匪,为何神侯府要带人围剿?”赵邦耀肃然道。
齐宁道:“难道西门神候专门向赵大人禀报过,攻打黑莲教,是因为黑莲教在京中下毒?”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让西门神候向你禀报此事?”
这赵邦耀当朝参劾自己,那自然是敌手,齐宁素来恩怨分明,既然是敌人,当然不会有丝毫的客气。
赵邦耀脸色难看,道:“照厚侯爷这样说,是要为黑莲教辩白?”
“我何时为他们辩白?”齐宁叹道:“赵大人,你每一句话都是如此主观,全凭自己臆想。有时候,敢于直言,并不代表所说的全都是对的,这世上有许多人沽名钓誉,看似刚直,其实只是为了个人的私名而已。”
赵邦耀脸色青,道:“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宁理也不理,上前两步,拱手道:“皇上,臣齐宁参劾御史台中丞赵邦耀。其一,事情未明,信口开河,道听途说,以假充真。其二,神侯府的行动,并不受任何衙门干涉,赵邦耀身为御史台中丞,虽有上奏直谏之权,却无胡加干涉的权利,他对江湖事务横加干涉,越权不法,恳请皇上派人彻查,赵邦耀为何要如此越权胡为。其三,赵邦耀无人不参,看似刚直,却只为沽名钓誉,臣请皇上派人严加详查此前被赵邦耀参劾的官员,这其中或许有不少是被冤陷,还请朝廷给那些无辜受冤者洗脱清白。”顿了顿,才肃然道:“其四,赵邦耀行为诡异,臣请皇上派人调查,此人是否已经背楚投汉,成了国贼。”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大惊失色。
这里乃是庄严肃穆的朝堂,每一句话都要小心谨慎,赵邦耀历来以铁胆著称,在朝上说几句让人吃惊的话,大家已经见怪不怪,可是齐宁初次登朝,言辞犀利,这最后一句话更是石破天惊,许多人都是耸然变色,暗想这小侯爷当真是凶悍,连这样的话都敢当朝直言。
这朝官互相攻讦,虽然都是下手不留情,但素来都是事要做绝而话不能说绝,哪怕是台下刀光剑影,面上却也要装模作样几句,在言语上难见双方血腥。
众所周知,淮南王和镇国公两派人马明争暗斗,双方可谓是你死我活,但是这两位巨头在一起的时候,却难见凶光,双反也都是亲热客气。
赵邦耀言辞直率,众人觉得这是性情使然,此人注定要做一个孤臣,可是齐宁说话却也如此凶光毕现,不少人便觉得这还是太过年轻,不留余地,此番以来,锦衣候与赵邦耀也就是生死之敌,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齐宁当然不会不懂官场上的说话但留三分余地,但是这赵邦耀今日直冲自己来,前几天小皇帝就有过提醒,知道这赵邦耀是预谋已久,而且他确定此事绝非赵邦耀一人所为,此人冲锋陷阵,也绝非为公,而是私欲作祟,齐宁对这种人从无什么好感,若是没有惹上他,他也不会与这种人打任何交道,可是对方既然撞上来,齐宁也绝不会客气。
让他不痛快的人,他从来也不会让对方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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